第七十二章 素衣白裳
盤古開天辟地、宇宙洪荒,百億時光流轉,萬年長河也隻不過彈指一揮間。
苗王的坐騎一聲長嘶,驚動了河邊正臨水梳洗的一對姐妹花——素衣與白裳。
苗人曆來崇尚藍色,皆以藍靛為衫,而這一對姐妹花卻反其道,裏裏外外全以素色為主,因為,她們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
“苗王哥哥。”
白裳生性活潑,見到心中喜愛的苗王,不顧長發帶水,衣裳半濕,奔跑過去拉住了苗王的手。
而苗王的視線始終不離依然彎腰在河邊洗發的素衣,河岸上楊柳輕揚,陽光灑在她的烏發上,水珠如琉璃般泛著銀光。
“素衣,我一定要娶你。”苗王的眼中無比的堅定。
素衣搖了搖頭,同樣堅定:“我一定不嫁。”
“苗王哥哥,我嫁。”
白裳的聲音被風吹到了岸邊,隻可惜苗王並不曾將她放在心上,他的心中始終隻為素衣而瘋狂。
“我不管你嫁不嫁,我說娶就娶,就這樣說定了。”苗王回過頭,從白裳的手裏接過了韁繩,縱身上馬,飛馳而去。
“姐姐。”
白裳淚眼欲滴,但並沒有得到素衣的半句安慰。
“他就是這樣,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素衣看了一眼妹妹白裳,依舊將一頭長發浸入清涼的河水中,流水輕漂在頭發上,有如黑緞一般。
素衣和白裳是大祭司的女兒,常常跟隨大祭司一起為族人主持祭祀和祈福,姐姐素雅而沉穩,妹妹活潑而熱烈。
妹妹一心想嫁給苗王哥哥,姐姐的理想卻是成為大祭司,而女祭司隻能嫁給族中的男祭司,也可以選擇終身不嫁。
月圓之夜。
族人將在大祭司的主持下舉行盛大的儀式,為素衣戴上祭司專屬的貝殼,宣布她成為一名正式的女祭司。
“我王卻為何不見?”
族中如此這樣大的盛大的儀式,苗王卻沒有現身,族中長老們紛紛議論不休,大祭司十分惱怒,這苗王也太不給他麵子了。
在那種尚屬於種族社會裏,不給巫神麵子,苗王的地位可就別想坐得穩固。因此,大祭司的地位往往淩駕於苗王之上,也就形成了一和表麵互相利用而暗地裏雙方角力的局麵。
但麵子總是要給的,苗王象這樣無故不出席祭司盛典,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是要向大祭司宣戰嗎?
“我去請苗王哥哥吧。”
白裳見族中紛擾,大祭司黑著臉,姐姐忐忑不安的樣子,於是自告奮勇去請苗王。
“不必了。沒有他,我們照樣為素衣加持。”
大祭司的怒火點燃了族中他的一部分勢力,也都叫嚷著直接為素衣加持。
“大祭司,這樣不妥吧?苗王畢竟還是一方主宰,鬧崩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這時長老中有人站了出來,如果族中不穩,不僅對大祭司和苗王都沒好處,更不利於他們那些在族中安逸慣了的長老們。
“父親,各位長老,苗王也許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呢。這樣吧,我親自走一趟,看看是什麽情況,好嗎?”
一直沉默著的素衣向眾人行了個禮,款款移步,走向苗王的宮殿。白裳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
苗王的宮殿花團錦簇,喜燭如晝。
“素衣,你來啦。”
盛裝的苗王正端坐在寶座上,看著素衣走到他的麵前,於是笑得滿屋喜燭震顫。
“我說過,我一定要娶你。”
苗王的侍從從兩側走向素衣,將她圍住,女侍將一套嶄新的喜服捧至素衣的麵前,素衣後退了幾步,被侍從攔住了退路。
“苗王,你不能這樣,我是女祭司。”
“如果我的人沒有向我匯報錯的話,你還沒有被加持,不是一名正式女祭司。”苗王說著,又向左右女侍吩咐:“帶素衣去更衣,婚禮馬上開始。”
素衣一聲長歎,心中惱恨,但眼下卻無計可施。
是的,苗王雖然無法破除族中的規矩,但可以不讓素衣成為祭司而成為他的新娘。
“你們出去,讓我自己更衣吧。”
素衣看著麵前的喜服,心生煩惱,正不知所措時,聽到白裳一聲輕喚:“姐姐。”
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苗王的婚禮原本是要在宮殿外載歌載舞、會民共慶的,但現在族人都聚集在大祭司那裏等著一場加持典禮,所以苗王的一切就從簡了。
洞房裏的喜燭被撤去許多,顯得昏暗,但苗王的心裏樂滋滋的,比那天河邊的照著素衣烏發的陽光還要燦爛。
新娘子站在角落,背對著苗王。
“對不起,素衣,這樣有點委屈,但我保證明一定給你補上一場盛大的婚禮,讓全國的臣民慶祝三天三夜。”
新娘沒有轉過身來。
“素衣,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我也沒辦法,如果娶不到你,我寧願不做這個苗王。”苗王走過去,站在新娘子身後,柔聲說道:“素衣你還記得嗎,在我很小的時候,跟在
我父王身邊見到同樣跟在大祭司身旁的你,我就對你說,你隻可以嫁給我。”
新娘依然背對著苗王,沒有回答。
苗王輕輕將手撫著新娘的肩膀:“不要再生氣好嗎?”說著將新娘扳人過來,想將她擁入懷中,卻突然厲聲一問:“怎麽是你”人也退開好幾步。
“苗王哥哥,是我。”
白裳十分尷尬,又帶著萬分興奮與喜悅,她終於成為了苗王哥哥的新娘,如願以償了。正是素衣的靈機一動,促就了這一場姐妹易嫁。
“素衣呢?素衣在哪裏?”
苗王抓狂了,對著白裳怒吼。
“姐姐現在可能已經加持成為一名正式的祭司啦。”
白裳委屈地低聲回答。
苗王衝出了洞房,衝出宮殿,衝向大祭司的盛會。
果然素衣已經戴上了祭司的專屬貝殼,正接受著族人的頂禮膜拜。
“不可以,你不可以成為祭司,你必須嫁給我。”
苗王衝進人群,紅著眼,聲嘶罰竭。
“苗王,我已經成為一名正式的祭司。”
素衣亦紅著眼圈,雖然如願以償成實現了心中夢想,但麵對苗王之時,卻又有一種失落感由然而生。
“我答應你,終身不嫁。”
“不”
苗王的怒吼被慶典的人群淹沒,人們已經開始圍著篝火歡呼,載歌載舞,慶祝他們的巫神傳承永續。
大祭司一臉得意地向苗王走來,一個女兒傳承了他的衣缽,一個女兒成為了苗王的新娘,怎不叫他春風得意喜笑顏開?
“苗王,以後咱們可就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了。”
苗王心頭的恨意已經快出溢出胸腔,隨時都要爆發,最終一拳頭砸在祭台上,巫神的靈牌被震落下來,滾到大祭司的腳邊。
大祭司頓時變了臉色:“苗王,你闖大禍了。”
苗王尤自不解恨,又朝著巫神的靈牌踢了一腳,巫牌骨碌碌滑行很遠,落到了素衣麵前,碎成兩半。
素衣將兩半巫牌拾起,難以掩藏眼中的驚恐,她對巫神的敬意遠遠超過對於愛情的憧憬,盡管勇猛帥氣的苗王也會時常地出現在她的夢中,每每令她午夜夢回時麵紅耳赤、心跳加速。
然而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巫神。
苗王一步一步來到素衣的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巫神若已帶走你的心,我信它又有何用?”
神智已然瘋狂,仰天長笑而去。在苗疆這塊土地上,他至高無上,卻被敗給了巫神。
“巫神必將懲罰於你。”
大祭司衝著苗王的背影,恨恨地說道。
素衣一時失神,雙手一鬆,兩片巫牌落在篝火之中,火焰熊熊燃燒,火星四濺,伴隨著一聲悠長悠長的歎息聲。
第二天一早,
族人發現他們的住所四周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蛇,屋子裏,樹梢上,到處都是,苗王的宮殿裏裏外外也是。
蛇咬死了人們飼養的豬羊等動物,還時時向人攻擊,被咬到的人很快死去,又造成了瘟疫泛濫,民不聊生。
大祭司搖著手中的貝殼,說:“這是巫神的懲罰。”
於是,人們在大祭司的帶領下紛紛走向苗王的宮殿。
不論大祭司是否別有用心,苗王都難辭其咎,隻是他正好給了大祭司一個造反的口實,大祭司夢裏都想著要將苗王與大祭司這兩個稱號合二為一,來個完美的統一。
“好吧,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苗王站在宮殿外,神情落寞。
他已經好幾天不眠不休,被素心拋棄與被臣民拋棄又有什麽區別?唯我獨尊的理念一夜之間被擊得粉碎,他還沒有來得及去修複那顆破碎的心,隻覺得生無可戀一般的絕望。
有時候他甚至想讓蛇咬上一口,然後看著素心的悲傷,慢慢地死去。
不,她不會悲傷,她愛的隻是巫神,不會為他落一滴悲傷的眼淚。
大祭司在宮殿外一陣狂舞,口中念念有詞,坐於地上閉目入定,良久,忽地睜開了雙眼,神情怪異,聲音變得尖銳而突兀。
“苗王大不敬,現從他的侍女中選一十二人,代替他受火刑之罰。”
十二名侍女很快被選出來,哭哭啼啼地被關進大祭司的祭台。
“燒死她們,燒死她們。”
人們的呼聲震天,因為他們認為,隻要燒死了這些苗王的替身,巫神的震怒就會立即消去,蛇災也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