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文武之弦
地下室裏那間張燈結彩的洞房早已經破敗不堪,哭牆坍塌成一片廢墟,素衣的巫蠱世界也不複存在。
雲淺抱著琴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難道要一直在這裏繼續亂彈琴下去?
手上胡亂撥弄著琴弦,琴聲卻越來越接近於白裳的“變徵不變、羽聲亂變”的境界,雲淺的神情也有些恍惚,迷糊中覺得有種聲音在輕喚。
“子魚。”
是公子的聲音,低沉,帶著絕望和冰冷。
“紫衫。”將軍的聲音,有些惘然,有些迷惑,的些猶豫,卻又有一點點抑製不住的熱切和渴望。
雲淺左右徘徊,不知道該走向公子還是走向將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子魚還是紫衫。
“淺淺。”
李鴻遠的聲音,很微弱,隻是微歙著雙唇,甚至沒有發出聲音,雲淺聽到的那一聲呼喚,是來自李鴻遠內心深處的一縷牽掛。
雲淺神情一怔,身體也隨之一抖,清醒過來。
原來這琴聲不僅僅能夠控製蛇群,也控製著人的心智,沒有相當的定力,就會帶入巫盅世界之中,即使彈奏者是你自己。
但琴聲一旦停下來,蛇群又開始失去控製,雲淺不得不繼續彈奏,口中念念有詞:“阿遠哥阿遠哥阿遠哥……”
一不留神,手腕上的玲瓏釧觸碰到琴弦,頓時火星四射,熒光閃動,五根琴弦齊齊斷開,隻剩下文、武兩根琴弦。
話說先古時期,琴弦隻有五根,內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宮、商、角、徵、羽五音,其後文王被囚於羑裏,因思念其子伯已考,增加一弦,是為“文弦”,後武王伐紂,加弦一根,是為“武弦”,後人據此合稱為文武七弦琴。
之所以說到這五弦與七弦之分,是因為,剩下的這兩根文武弦,是白裳所無法駕馭的,否則以她對奇門遁甲的浸淫,整個麗江城都早已被她來個“乾坤大挪移”隨意操控了。
而素衣原本不通音律,完全是通過她的巫盅之力與白裳氣息相通,依樣畫葫蘆,實際上對於琴韻一竅不通。
那麽,五弦既斷,蛇群失控,剩下的文武弦能否對蛇群起到作用?
雲淺在僅剩的兩根弦上繼續彈撥,文弦低沉,悠長,武弦亢奮、激昂,蛇群卻顯得無精打彩,倒是玲瓏釧顯得異常興奮,流光溢彩,將整個地下室照得綠幽幽的。
“雲淺。”江敏隔著鐵門呼喚著雲淺,“要不要換我進來接替你呀?亂彈琴我也會。”
“不用了,琴弦都斷啦。”
雲淺一邊回答著江敏,一邊不停撥弄文武弦,觀察著蛇群的反應,見眾蛇現出昏昏欲睡的狀態,便擇路而退,那些蛇也無意識地跟著她又遊出了地下室來到寬闊的草坪上。
“江敏,試試看火攻。”
江敏一躍而起,準備火攻,果然在文武弦的琴聲之下,蛇群無力遊動,火勢洶洶,很快發出一股烤肉的焦味,數以萬計的蛇類葬身火海。
雲淺機械地不斷輪翻撥弄兩根琴弦,已經瘋魔。
“雲淺、雲淺,別彈啦,蛇都燒死啦。”江敏拚命搖晃著雲淺,而雲淺的意識尚未恢複,仍舊彈個不停,江敏捂住了耳朵,讓人將雲淺手裏的琴強行搶下。
世界似乎在一瞬間安靜下來,眼前隻有熊熊的烈火,夾雜著“劈裏啪啦”的油脂爆燃的聲音。
雲淺看到火光中不斷閃現出一張臉,是素衣那張死都不肯閉上眼睛的臉,吃了一驚,倒退了好幾步,踉蹌著倒了下去,幸好一名救援的特警眼明手快,將她扶住了。
而她回到看來,又吃了一驚,掙脫了那人,跑向江敏。
“他、他、他……”
“怎麽啦?人家扶了你一把,也不知道謝人家。”
江敏嘴上雖然嗔怪著雲淺,但由衷地對雲淺心生敬意,真正應該感謝的人是雲淺,這個看上去瘦弱膽小又時常犯傻的女孩,獨自鎮伏了泛濫的蛇災,功不可沒。
雲淺不再說話,她隻是覺得那個扶她的特警的臉似曾相識,在看到的時候,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內心一下子升騰起來,嚇自己一跳而已。
蛇災已除,人們開始忙碌著收拾爛攤子,打掃那一片燒焦了的蛇肉,偶爾會有幾隻未燒透的小蛇蠕動了幾下,引來一陣驚呼,江敏搶過琴去衝著焦肉堆狠撥了幾下,工作人員個個捂著耳朵四散逃命。
“院長呢?”
善後工作就緒,人們這才想起,這個療養院的關健人物邢院長從頭到尾都不曾露麵,這很反常,就算是“邢跑跑”也總會有人看到她跑的身影吧?
“糟糕,院長”江敏拔腿就往地下室跑,她記起邢院長被嶽天鴻一掌劈昏,後來就所有人遺忘啦,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命在?
雲淺沒有跟著江敏跑,隻是衝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她將蛇群引向地下室時,並沒有看到邢院長的身影,應該是早就逃命去了。
果然江敏一臉疑惑地從地下室出來,不停撓著她的後腦勺,嘀咕著:“怪了,邢院長會上哪去?就是被蛇咬死也總不至於屍骨無存吧?”
她記得自己感覺危險第一時間跑出地下室的時候,邢院長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沒道理蛇群居然放過了她?
草坪上突然又傳來一陣驚叫聲,江敏怒氣衝衝地奔過去,又想彈琴,卻止住了,張著嘴,瞪著眼,表情十分誇張。
原來收拾戰場的工作人員在用鐵鏟子鏟那些燒焦地蛇肉時,竟鏟出了一具人的屍骨。
“是、是院長,我認得她手上的金表。”
當然不能僅憑一塊金表來確定死者的身份,還需進一步的取證,但雲淺和江敏心中都十分明白,應是邢院長無疑。
隻是,邢院長又是如何混跡於蛇群中間,而且與蛇同樣受控於琴聲而無法逃脫火勢,那就不得而知了。
“死者身份需要進一步的確認,死因也需要進一步調查,先將屍體送到刑警隊的法醫處,解剖之後才能下結論。”
雲淺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是王警官匆匆地趕到了現場,指揮著工作人員將屍死裝入特製的塑料袋裏。
這本是一件他們早已經習以為常的事情,可是這時工作人員卻站在那裏麵麵相覷,沒有執行王警官的命令。
“怎麽……”王警官問道,然而很快就打住了話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具燒焦了的屍體不知何時竟處於站立狀態,象一根黑木炭似地杵在烤蛇肉堆裏。
雲淺忍不住向江敏的身旁退去,江敏也捏緊了拳頭,渾身的神經崩緊,無比緊張地盯著那具焦炭。
膽大一點的工作人員試著用鐵鏟捅了捅那具焦炭,隻見那東西倒下去之後又重新站立起來,再捅,依然如此,象不倒翁似的倒下又起,惹得在場所有人紛紛避退。
接下來的情況更加令人難以接受,那焦炭開始一點一點地移動著身軀,大有從蛇肉堆裏跋涉出來的趨勢。
有特警手執衝鋒槍衝著那焦炭一排連發,那東西東倒西歪卻始終還是站起身繼續向外移動。
那個膽大的工作人員放下鐵鏟,用塑料袋將那焦炭兜頭蓋住,那焦炭仿佛被遮住眼睛一般,左右轉動軀體失去了方向,最後還是一點一點地向外移動著。
江敏從特警手裏要了衝鋒槍朝著焦炭猛射,與之前一樣,沒有效果,相反,焦炭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在眾人的驚懼和疑惑之中,向著地下室的方向而去。
“不可思議,這麽快就成了粽子了?”
江敏手裏的衝鋒槍槍口還冒著白煙,和眾人一起跟著焦炭向地下室追去。
“江敏,不要追啦。”雲淺喚著,但沒有人聽她的,隻得也拔腿跟在後麵追,但在地下室的階梯上,她停了下來,轉頭回到了草坪上,她可不想再次踏入那個與巫盅一牆這隔的地方。
“真是邪門。”王警官也沒有跟下去,站在草坪上若有所思,“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想想近來他所遇到的這些棘手的案件,哪一宗不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以前他也曾聽說過,局裏有些尚未破獲的案件被做為“靈異檔案”束之高閣,但自從他入警以來,還從未曾親身遇到過。
地下室裏又是一陣人們的驚呼聲傳來,然後許久沒有聲音,雲淺忐忑地等了大約十來分鍾之後,江敏和眾人都從地下室裏衝上來,個個蓬頭垢麵的,身上全都是灰土。
“怎樣?”王警官迎向江敏,關切地問道。
“丫蛋的,那東西想往牆裏鑽,可那哭牆早就塌啦,它撞來撞去的,把四麵牆都撞塌,現在被壓在牆磚下麵呢?”
雲淺一驚,急問:“那就是還沒有徹底消滅掉?”
江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反問雲淺:“你哥會怎麽處理?”
雲淺被江敏這麽一問,忽地想起阿遠哥還不知道情況如何,生死未卜呢,自己卻在這裏忙於對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一著急一跺腳,丟下一句:“我哥會找它命門,然後徹底消滅掉。”拔腿就往外跑。
“命門?這黑乎乎的一塊焦炭,怎麽找命門?”
江敏徹底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