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血紅色的海
衡子軒看見了肺癆病鬼,是一個中年人。
他認識這個中年人。
一個對他好,但卻令他懷疑的中年人。
在茶樓裏,他們是第一次見麵。
在這海灘上是第二次見麵。
兩次見麵之間隻不過隔了一會兒,卻想不到這中年人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
衡子軒未免有些唏噓,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一副健康人的樣子。
中年人站到海邊上,望著大海,迎著風在吹。
海風漸漸地小了,最後竟然不見了。
可中年人還在咳嗽著。
但他的咳嗽聲在慢慢地減弱下去,最後,就像海風一樣,不見了。
中年人變得一點兒也不像個病鬼了,看起來倒像個非常健康的人,說話也中氣十足。
他說,不好意思,我不能見風的,一見風就咳嗽。
衡子軒仔細打量著他,說你不應該到海邊上來,海邊上的風一向都很大。
中年人說,有時候也會沒風的,你看,現在不就是一丁點兒風也沒有了啊。
衡子軒點了點頭,說是啊,很奇怪,明明這海上的從未停過,可你一來,風就停了,或許是大海照顧你是個肺癆病人,不忍心再刮風了吧。
中年人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莫名奇妙,不再說話了。
他們兩個站在那裏,站了好久,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天地間都沉默了。
大海沉默著,完全沉默著。
人沉默著,仿佛連呼吸都沒有了。
突然,海風起了。
中年人也開始咳嗽了起來。
風越刮越大。
中年人咳嗽越來越厲害。
海風在怒號,海水起了陣陣浪濤,濤聲轟鳴。
中年人咳嗽得似乎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
當海浪滔天波濤洶湧的時候。
中年人終於咳出了血。
他一口血噴到了湛藍的海水中。
海水慢慢地被他的鮮血給染紅了。
整片大海都被染紅了。
湛藍色的海徹底成了紅色的海。
紅色的海很紅很紅,紅得像血,紅得像火。
衡子軒感到怵目驚心,肝膽欲裂。
他忍住頭暈目眩,嘔吐惡心,問中年人,這海怎麽了。
中年人說,變成了血海。
衡子軒又問,你為什麽不再咳嗽了。
中年人說,沒有海風了。
衡子軒這才發現,真的沒有海風了,一丁點兒海風都沒有了。
他想到了海魂。
海魂這個時候為什麽不出來。
難道他怕中年人?怕成這個樣子?
這個中年人到底是誰?
衡子軒說,你好像很牛掰的樣子。
中年人冷著臉沉聲道,我一向都很牛掰,隻是你沒見到罷了。
衡子軒說,我見到了,這一次你也很牛掰。
中年人扭頭盯著他,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將來,你比我要牛掰多了。
衡子軒哂然一笑,說了聲是嗎。
中年人輕輕地點點頭,輕聲卻語氣十分肯定地道,是的,絕對是。
他們走了。
中年人要找個地方喝酒。
是喝酒,不是喝茶。
他讓衡子軒帶他去找一個喝酒的好去處。
他們走後,蕭驚潮出現在了大海上,他望著遠去的倆人身影,好似在發愣著。
羅刹飛也出現了,他是站在海邊上的。
他說,好家夥,轉眼間,好好的海就成了血海。
蕭驚潮飛掠到海岸上,和羅刹飛麵對麵站立著。
他們之間也就相差三尺來遠。
蕭驚潮說,我該怎麽辦。
羅刹飛一愣,說什麽該怎麽辦。
蕭驚潮望著大海,說我的海,我保護不了我的海,我該怎麽辦。
羅刹飛笑了,笑得有些促狹,他說,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幫忙對付龍在天。
蕭驚潮笑了,笑容裏充滿了說不出的寂寥和自嘲。
他問,你願意幫我的忙嗎。
羅刹飛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搖搖頭,說我不會幫你的忙,並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這忙我根本就幫不了,龍在天,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算了吧,你還是放棄這片大海吧。
蕭驚潮沉默了,徹底沉默了,沉默地望著大海,血紅色的海,血海。
羅刹飛搖頭歎息了幾聲,便離去了,他是走著離去的,每走一步都顯得步伐沉重,在沙灘上留了一個又一個的深深腳印。
走在路上,鵝毛大雪停了,終於停了。
天晴朗起來,露出光芒照射的太陽。太陽很大,大得不像是太陽。
衡子軒問道,這雪怎麽停了。
中年人說,是因為大海成了血海。
衡子軒笑道,雪停了,似乎是一件好事。
中年人嗯了一聲,隨即又搖了搖頭,加重了口氣說,不是似乎,是絕對,絕對是一件好事兒。
衡子軒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他不想再說話了。
說實話,他還是喜歡鵝毛大雪飛舞著的陰天。
因為,他是一個寂寞的人。
寂寞的人,是絕對不會喜歡晴天的。
天越晴,寂寞的人就越寂寞。
他們來到了酒樓門前。
酒樓的生意很好,似乎一點兒也不受大雪的影響。
這條街道上有不少建築物,似乎都不受大雪的影響,而這些建築物,都是用來做買賣的建築物。
或許,在這條街道上做買賣的人,都是比較厲害的人吧,比如小雯,比如服裝店的女老板,比如這家酒樓的老板東寶山。
衡子軒問,你認識東寶山嗎。
中年人搖搖頭,說不認識。
衡子軒驚訝起來,說你連東寶山都不認識。
中年人也訝然了,他說我該認識東寶山嗎,為什麽呢。
衡子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覺得厲害的人都應該認識厲害的人。
東寶山很厲害。
中年人也很厲害。
誰知,中年人卻說,東寶山一點兒也不厲害,
衡子軒一愣,啞然一笑,說誰厲害,在你眼中誰厲害。
中年人不吭聲了,邁步走上台階,他要進酒樓。
衡子軒趕緊跟上,跟他一起進了酒樓。
他們要了一間包間。
包間裏有一張很大的桌子。
他們各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來,離得並不遠,也絕不近,中間大概隔了三四把椅子的樣子。
點菜,點了最好的菜。
點酒,點了最好的酒。
他們一共要了十三個盤子。
然而,端上來的卻是十三盤子饅頭,八根大蔥。
大蔥被剝得很幹淨,隻截取了白色的部分,白得如同羊脂白玉。
衡子軒看了看夥計們,又看了看中年人。
他憤然不平地說,這家飯店純粹是找我們事兒的。
他期待中年人發怒,然後教訓一下店家。
可中年人好像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拿著饅頭,慢慢地啃著,拿著蔥,慢慢地咬著。
而且,中年人還是低垂著頭,連看都不看一眼衡子軒,好像是不願意麵對他似的。
衡子軒冷笑了,說了一句就會兒瞎吹,有了事兒就在這兒裝孫子。
他站了起來,咣當一下子,把身後的椅子蹬去老遠。
他不吃了。
這飯吃著沒意思,還不如去小雯的麵館吃麵條。
他來到了麵館,要了一碗麵條。
麵條裏沒有放辣子,也沒有放醬。
正宗的清湯麵條。
他一邊吃著,一邊抹著眼淚。
小雯發現了他的情況,坐過來,一邊剝蒜,一邊問他為何要流淚。
衡子軒說,我覺得我的人生忒沒意思,充滿了寂寥和無奈。
小雯說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
衡子軒沒有說話,埋頭吃起了麵,吃的速度很快,吸溜吸溜的。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小雯不是已經被羅刹飛給踹進通往地府的地洞裏了嗎。
她怎麽出來了?
她好像沒事兒一般。
她閉口不提有關地洞的事兒,她好像忘了。
她不主動提起,衡子軒也不提,因為衡子軒猜測,有關地洞的事兒,一定不是什麽好事兒,自己還是不要表現出對黑洞太感興趣,那樣不好。
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不好。
小雯還在剝著蒜,似乎在等著衡子軒說話。好像她已打算好,衡子軒不說話,自己便不說話。
衡子軒一邊大口地吃麵喝湯,一邊不時偷偷地斜眼暼她,越來越覺得她太詭異,太可怕了。
麵吃完了,衡子軒放下碗筷,站起來,便要走,卻被小雯喝住了。
衡子軒訝異地望著她,說幹什麽。
小雯說付錢。
衡子軒更訝異了,說我吃麵,你還要錢。
小雯耷拉著眼皮說,我為什麽不給你要錢,我們是什麽關係。
衡子軒說難道我們不算是朋友嗎。
小雯說,我們是屁的朋友。
衡子軒的臉冷了下來,說你想怎麽樣。
小雯的臉也冷了下來,她說我不想怎麽樣,我就讓你掏錢。
衡子軒哼了一聲,說我若不掏呢。
小雯點了點頭,說不掏好哇。
她站了起來,指著衡子軒腳下,手指一劃,衡子軒的影子便不見了。
她讓衡子軒走。
衡子軒卻不走了,他說這是怎麽回事,我的影子呢。
小雯說,什麽時候拿錢,什麽時候把影子還給你。
衡子軒問,人若沒有影子的話會怎麽樣。
小雯不說話了,自顧低著頭剝蒜。
衡子軒走了。
他覺得沒有影子就沒有影子吧,反正要影子也沒什麽用,失去影子後也沒感到啥不妥。
他在大街上走著,看到積雪還是迅速融化,腳下成了爛濘一片,到處是水坑。
大街上人不多,甚至沒幾個人,他走了一路子,除了看見一個老太太之外,便再也沒有看到其他人,好像大家都不喜歡走這樣的路。
老太太又倒了回來,她倒走的速度很快,她來到了衡子軒麵前。
衡子軒站住了,盯著老太太看。
老太太也正在盯著她看。
兩個人臉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誰也不喜歡被人直盯著看。
老太太問他,你有沒有看見我兒子和我兒媳婦。
衡子軒說,你兒子是誰呀,你兒媳婦又是誰呀。
老太太說,我兒子叫金無邊,我兒媳婦叫小雯。
衡子軒趕緊搖搖頭,說我不認識他們,就是見了他們也不知道是他們。說罷,他就邁開步伐,繼續往前走了。
可老太太一直倒走著,緊緊攆著衡子軒。
她好像懶得轉過來身,也可能是認為堅持倒走,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衡子軒不勝厭煩,又突地將身子停頓住了。他非常火大,他想把這纏人的老太太給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