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情往事
這一代的山河門，其實並不如何頹敗，甚至可以說是隱隱有振興的趨勢。
內門九大弟子，除卻老八楊奇、老九梁媛，其餘七大弟子，論及資質，都是人中龍鳳。
其中又以大師兄馮開山、三師兄趙東興、六師兄孟超玄為首，天才到近乎妖孽的程度。
大師兄馮開山，天生萬劍神體，一手劍術早已是出神入化，八年前就已經突破到了神通秘境。
馮開山縱橫江湖十餘年，斬殺強敵不計其數，早已是名動幽州一帶。
三師兄趙東興，坦白來說，他是七位內門師兄中突破到神通秘境最晚的一位，但卻沒人敢小覷他。
因為趙東興天生皓月神體，其修煉難度遠比一般人困難十倍，但同樣，其真實戰力，也遠比同階修士恐怖十倍。在練氣秘境時，就有斬殺神通秘境的戰績，堪稱恐怖。
而今突破到神通秘境，其真實戰力更是深不可測。
六師兄孟超玄則並非異體，但其雖為凡體，卻是在修行一途極盡驚才絕豔，即使是許多異體都比之不上。
印象中，任何功法，孟超玄隻需前後閱讀一遍，便可將其中一切法門諳熟於心。
對於常人來說再晦澀、再難於理解的部分，於他而言卻簡直像是小孩子學算術一樣簡單。
孟超玄十歲入門，到其十三歲時，楊天河已經無法教他了。
因為山河門所有的功法道術，孟超玄已經全部掌握且精通了，甚至楊天河有時遇到不懂的地方還要去請教孟超玄。
這樣的悟性，已經完全可以說是千年難遇了。也正因此，年齡最小的孟超玄，反而是七大弟子中最早突破神通秘境的弟子。
但如今的山河門，隻是幽州一帶一個沒落的三流小門派。
這麽一個落魄門派，全門上下隻有百餘人，同時出現這麽多堪稱妖孽的天才，這本就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而楊天河不這麽想，因為內門七大弟子，都是楊天河從小養到大的，入門時年齡最大的也不過是十二歲。
楊天河隻當沒落了五百年的山河門，終於看到了中興之勢，甚至時常為此感到快慰。
事實上在外界看來也是如此。
山河門內門九大弟子，拋開楊奇和梁媛不算，其餘七個，被幽州江湖上稱為“山河七子”，名噪一時。
其中馮開山、趙東興、孟超玄三人，更是被譽為“山河三傑”，隱隱有問鼎幽州年青一代之勢。
而與之相比，楊奇則顯得十分平庸了。
在修為被廢之前，楊奇也隻有練氣五層的修為而已。即使是“山河七子”中最差的七師兄，也比他強了無數倍。
也正因此，在山河門內，作為少門主的楊奇反而最不得人心，被同門戲稱為“會投胎的廢物”。
其實楊奇雖然與“山河七子”相比相去甚遠，但多少也算是個中等之資，但人與人就怕對比……
畢竟作為少門主而天然進入內門的楊奇，是與“山河七子”並列的。
鎖妖塔內，楊奇吸納妖鬼之力，通過龍元將其轉化為龍力。
下方十七層鎖妖塔內，眾多妖魔噤若寒蟬，這一個月來，楊奇不斷的剝削讓它們簡直崩潰，但迫於神龍威壓，卻是不敢反抗。
目前的楊奇已是“鑄體境”圓滿，筋、骨、皮淬煉完畢，而受龍魂虛弱原因所限，暫時還無法凝練龍鱗，突破第四層。
楊奇控製著龍力，向識海內的龍魂湧去，但卻收效甚微，隻有很少的一部分龍力能夠被其吸收。
這畢竟不是以實體形式存在的真龍，而隻是以魂體形勢存在的龍魂。
加之楊奇畢竟是人類，雖然是通過小金龍龍元凝練出了龍力，卻並不精純，甚至還有些駁雜。
這樣的龍力，對於小金龍龍魂而言確實是效果有限。
楊奇在內心也是不由一歎，若按照這樣的速度，恐怕一年內他都無望突破進入第四層。
何況後麵每突破一層，都需要繼續強化龍魂魂力。
龍須草，龍須草，自己又要如何去取得龍須草？
忽有微弱的聲響，傳入了楊奇耳中。
這個聲音不由引起了楊奇的注意。
由於小金龍龍威的緣故，整個鎖妖塔靜謐無聲，因此這個聲響雖然微弱，在這個環境裏卻格外惹眼。
似乎是磚塊移動的聲音。
楊奇緩緩收功，向著發聲地點看了過去。
鎖妖塔內，暗無天日，一片漆黑間，什麽也看不到，但楊奇知道那裏是這一層的牆角。
他將龍力在手掌間凝聚，形成一個金色光團。光團將整層塔照亮，光線雖有些昏暗，卻足以視物。
牆角，一塊石磚靜靜躺在地麵上。石磚旁，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楊奇記得這裏是沒有洞的，因此這洞顯然是剛剛被挖空的。
這鎖妖塔雖有陣法封禁，但畢竟五百年來年久失修，一些地方因此出現了破損，因此塔層被挖空其實並不值得奇怪。
一個毛茸茸、雪白的小腦袋從洞口鑽了出來。
小腦袋環視一周，隨後整個身子都鑽進了十八層內。
楊奇這才看清，這是一頭渾身雪白的小狐狸，其絨毛如瑪瑙般順滑，一雙眼睛猶如一對黑珍珠，看上去十分有靈性。
小狐狸邁著優雅的步伐，在塔內踱著步，但還沒走出幾步，忽然看到了盤坐在牆壁邊緣的楊奇。
它頓時如同受驚的小鹿般，縮了縮身子，在原地一動不動，觀察著楊奇。
主觀上覺得楊奇並無惡意，但身體本能又對楊奇手中的金色光團產生了畏懼。
楊奇其實是很喜歡這種可愛的小生物的，看到小狐狸，他頓時心中一喜，便想要湊上前去摸摸它的頭。
但楊奇剛一動，那小狐狸仿佛是被嚇到了，身軀靈動地一蹦一跳，便鑽進洞口消失不見了。
楊奇邁開的步子，停在了半空中。
夜裏，楊奇迎來了第一位來探望他的人，是真正意義的探望，並不是那些負責看守的弟子。
石窗被推開，外麵的夜空月明星稀，這是一個月以來楊奇第一次看見夜空。
來者是一位六旬老者，他一把胡子，連頭發都已經花白。他看著楊奇，神色複雜，“少門主……”
楊奇則神色平靜，“見過李長老。”
來者便是山河門內的二長老，李如風。
如果說大長老宋齊天是狼子野心、圖謀不軌，那麽李如風便是兢兢業業、恪盡職守。
李如風原本隻是一介散修，並非山河門弟子。二十年前在一次曆練中，與楊奇父親楊天河相識，並經過楊天河引薦，加入了山河門內。
那一年，楊天河還不是山河門門主。
二十年來，李如風就像山河門內的一位老管家，認真盡責，協助門主處理門內各項事務。
一個月前，老門主楊天河離奇身死，大長老宋齊天倒行逆施，李如風本來是想保下楊奇的，但怎奈“山河七子”全部站在了宋齊天這一邊。
李如風雖說也有神通秘境初期的修為，但問題是“山河七子”最弱的也有神通秘境的修為。
馮開山、趙東興、孟超玄三個妖孽暫且不談，更有深不可測的宋齊天在一邊虎視眈眈。
李如風雖然不齒宋齊天等人所為，但權衡之下，終究是選擇了明哲保身，留得有用之身，準備日後再行謀劃。
“少門主，您……還好嗎？”
李如風的聲音有些顫抖。
楊奇修為被廢，丹田已破，又被關入了鎖妖塔內不見天日。這雖然不是他李如風所為，但是那一日，他終究是在現場的。
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但其沉默不語，間接上也助長了宋齊天等人的氣焰。
“嗯。”楊奇淡淡應了一聲。
李如風看著楊奇，沉默了片刻，隨後幽幽一歎。
他隻當做楊奇如今已是萬念俱灰，沒有了任何心氣。
其實他這樣想倒也沒錯，對於一名修士而言，修為即生命，丹田已破，修行路便是斷了，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更加痛苦。
隻不過李如風不知道的是，楊奇另有一番奇遇。
“少門主。”李如風沉默了一會，忽地抬起頭，幽幽說道：“其實我一直懷疑，老門主的離奇身死，便是那宋齊天搞的鬼……”
楊奇聞言卻是目光一凝，因為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楊天河的離奇身死，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那日是山河門一年一度的慶典，三月初三，是五百年前山河真人創建山河門的日子。
老門主楊天河在議事大廳裏發表著慷慨激昂的講話，他麵色紅潤，氣色看上去簡直好到不能再好。
然而講話才發表到一半，老門主卻忽然狂噴鮮血，倒地而亡。
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刺客行刺，更沒有暗箭飛鏢，老門主就這樣離奇地一命嗚呼了。
當然，事後對外卻隻宣稱是老門主練功走火入魔。
當日所有在場者統一了口徑，所有人都這樣認為。因為不這樣認為的，都被宋齊天給砍了。
楊奇看著李如風的眼睛，正色道：“李長老此話當真？可有證據？”
“若說證據，卻是沒有的。那宋齊天做事滴水不漏，又怎會給人落下口實？”李如風歎道：
“但是在事發前三天，我曾親眼看到宋齊天送了老門主一枚丹藥。說是從江州藥王閣求來的仙丹，可以增進修為，延年益壽。”
楊奇的神色微微有了些變化，他咬著牙，握緊了拳。
他雖然一直以來都有此猜測，但卻是第一次得到證實。
此時的楊奇雖是穿越而來，但是楊天河對他卻是極好，三年來，他早已將楊天河當做自己親生父親來看待。
除卻楊天河熱衷於閉關，一直以來陪伴缺失外，楊天河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父親。對楊奇的關懷無微不至，即使是楊奇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方設法把它給摘下來。
甚至七年前小楊奇為了滿足梁媛的好奇心，將門主一脈單傳的《山河萬象玄功》偷了出去，楊天河發現後也沒有責罰於他。
但就是這樣一個好父親，卻死於奸詐小人的毒手。
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楊奇的情緒在一瞬間變得十分激動，但緊接著他便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將自己的情緒掩飾住了。
夜色下，這一瞬的變化並未被李如風發覺。
雖然二十年來，李如風都是一副兢兢業業的老管家形象。但是目前山河門內形勢錯綜複雜，卻是不能夠輕易信任任何一個人。
楊奇並不能確定，李如風究竟是自己人，還是宋齊天派來試探自己的探子。
以宋齊天的老謀深算，如今山河門大權在握，在一個月內將李如風變成他自己的人，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還是小心為上。
因此，楊奇隻淡淡“嗯”了一聲。
李如風歎了口氣，事實上他和楊奇說這些，也並不是指望楊奇能夠知恥後勇，為老門主報仇雪恨。
畢竟楊奇丹田已破，修行路斷，而那宋齊天的修為……卻簡直是深不可測，浩瀚如海，強大到令人顫栗。
但是有些話憋在心裏，卻是十分難受。整個山河門，這些話他又能和誰說？隻有被關在這鎖妖塔內不見天日的楊奇罷了。
而且作為老門主之子，楊奇也有權利知道這些。
看到少門主已經變成這副模樣，李如風又是歎了口氣。
他稍作沉默，忽又開口說道：“這一個月來，宋齊天也不知在忙些什麽。他和七大弟子整日在山河門內走來走去，時而叫弟子來挖掘一個個深坑，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尋找東西？”楊奇不由重複了一遍。
李如風點頭道：“對。他千方百計掌握了山河門大權，如今卻把各項事務都交給我打理。他隻帶著七大弟子沒頭沒腦地在門內亂走，我猜測他一定有什麽圖謀。”
宋齊天有所圖謀，楊奇其實一直都知道。
關於這宋齊天的事，還要從十八年前說起。
這宋齊天與李如風有個共同點，他們原本都不是山河門弟子。
但宋齊天與李如風也有個不同點。
李如風和楊天河隻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之所以加入山河門，隻不過雙方各取所需。李如風需要一方勢力庇護，山河門也需要這樣一個神通秘境強者加盟。
而宋齊天與楊天河則是相交莫逆、情同手足。
隻不過後來各取所需的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反而相交莫逆的居心叵測、圖謀不軌，這卻是另一番故事了。
十八年前，楊天河在一次與魔教妖人的血拚中，險些喪命。生死關頭，便是路過此地的散修宋齊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拯救了楊天河性命。
此事之後，楊天河與宋齊天一見如故，時常促膝徹夜長談，互為知己，最後更是義結金蘭，楊天河叫宋齊天“大哥”。
宋齊天便是如此加入了山河門，楊天河成為門主後，更是將大長老的位置交給了宋齊天，而早宋齊天兩年加入山河門的李如風，卻屈居二長老。
但十幾年來，李如風卻是毫無怨言，任勞任怨地幫助楊天河打理著這個搖搖欲墜的破落門派。
楊奇之所以一直知道宋齊天另有圖謀，是因為在從小到大的十幾年裏，他經常在門中的一些不知名陰暗角落，看到宋齊天與內門七大弟子秘密相會，也不知在密談著什麽。
一邊是神兵天降般的大長老，另一邊是在門內土生土長的絕世天才，這兩者同時出現在山河門內，還恰好走到了一起，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個巧合。
隻不過楊奇其實一直以來都想不明白，這破落的山河門內，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如此大手筆布局？
而這些，熱衷於閉關修煉的楊天河確實完全不知情的。
楊奇也不是沒有和父親提及過這些事情，但顯然在楊天河眼中，還是救自己性命的“大哥”更值得信賴。
至於楊奇……
畢竟童言無忌嘛。
但在穿越而來的楊奇眼中，三年前原來的楊奇突發一場大病身死，未必就沒有宋齊天等人的手筆在裏麵。
畢竟他看到了太多不該看到的東西。
楊奇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李如風又是一歎，隻當是這一個月來的家門劇變，對楊奇的打擊實在太大。他便也不再多言，告辭離去。
“少門主，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吧，我改天該來看您。”
李如風才要轉身，楊奇忽然喊道：“李長老……”
李如風不由看向楊奇。
楊奇猶豫了下，又改口道：“李長老，以後若無必要，便不要再來了。”
李如風愣了下，隨後恍然意識到了什麽，麵色複雜中帶了一絲苦澀，點了點頭。
宋齊天想要的，是一個沒有任何威脅可言的廢物楊奇，以便隨時羞辱。他可不想看到一個身在塔內，卻把手伸到了塔外的楊奇。
石窗緩緩閉合，鎖妖塔內重新陷入了黑暗，塔外李如風的腳步聲，由近及遠，逐漸消失。
其實楊奇方才本想委托李如風幫忙尋找龍須草，但他略作思慮，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即使李如風真心幫助自己，可目前整個山河門上下，全是宋齊天的眼線。
要想在宋齊天的眼皮底下，在不讓宋齊天知道的前提下把龍須草給自己送進來，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若讓宋齊天知道了這件事，他必然會懷疑自己有什麽後招。以其狠辣性格手段，很可能便會斬草除根。
潛龍勿用。目前的形勢，還是韜光養晦，暗中積蓄力量，方為上策。
想到宋齊天，楊奇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宋齊天、馮開山、趙東興、孟超玄……一個個身影在楊奇腦海中閃現而過。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麽關聯，也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圖謀著什麽。但是……”
什麽萬劍神體？什麽皓月神體？什麽千年難遇奇才？
縱然宋齊天老謀深算、一身修為驚天動地又如何？
殺父之仇、奪門之恨、監禁之苦、廢除修為之痛，終將迎來清算的那一天！
“待我九龍奪元大成之日，便是你等血濺山河門之時！唯有用你等之血，祭奠我父親在天之靈，才不辱我山河門曆代先祖之遺風！”
雖然……這個破落了五百年的山河門其實也沒有什麽遺風。
但現在擺在楊奇麵前最大的問題，還是龍須草……
如何才能夠在這不見天日的鎖妖塔內，獲取到龍須草，這是一個問題。
就在楊奇苦苦思索之間，忽然一個毛茸茸的雪白小腦袋，從牆角的小洞裏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