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她何其幸運
趙妍夕不是一個性急的人，但是遇到這樣的事情也難免有些焦躁不安，擔心嗎？不，隻是覺得有些驚愕，這種情緒甚至將她帶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狀態，腦袋暈沉沉的，身子卻飄飄忽忽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樓的，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站在趙媽媽住院區的護士站旁。
這會正是換液體集中的時間，護士忙的腳不沾地，趙妍夕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問問她們知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你好……”
“是宋薇薇家屬嗎？”她話還沒說完，護士已經叫出了趙媽媽的名字。
趙妍夕一愣，“是，我是。”
“如果您需要知道住院費有關問題，可以去護士長辦公室，護士長會為您解惑的。”護士抽空跟她說了兩句話呼叫鈴聲又響了，頓時也顧不上趙妍夕了。
趙妍夕在原地怔了半晌，抿了抿唇準備去護士長辦公室問問。
……
從護士長辦公室出來，趙妍夕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的緊緊地，仿佛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發泄自己的情緒。
護士長說是肇事司機的家屬送來的錢。
肇事司機家屬希望私了。
趙妍夕一路沉默，回去的時候趙媽媽還沒有醒來，趙妍夕默默地坐在旁邊，眼神放空。
要私了嗎？聽肇事司機說因為司機是剛剛拿到駕駛證第一次上路，不熟練，因此錯將油門當刹車，反應過來的時候慌了神打錯了方向盤，肇事司機也被嚇壞了，一看到撞了人，都沒敢下車，直接就跑了。
肇事司機的家屬聽誠懇的，承諾趙媽媽的所有費用他們一力承擔，並且會給趙媽媽適當的補償，就當是精神損失費跟營養費。
趙妍夕有些拿不定注意，畢竟肇事司機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趙媽媽並沒有什麽大礙，可是在情感上趙妍夕沒有辦法原諒他們，既然是新手為什麽不練好車之後再上路，如果不是趙媽媽命好，她現在未必會躺在這兒，而且肇事司機太沒有責任與擔當了，既然撞了人第一時間不是叫救護車將人送到醫院嗎？可他們是怎麽做的？竟然直接扔下不知生死的趙媽媽跑了，如果不是有好心的路人將趙媽媽送到醫院，誰知道現在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可是如果不同意他們私了，結果又能怎麽樣？聽說他們家裏挺有錢的，而她們隻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連一個好一點的律師可能都請不到的老百姓，到時候打官司嗎？雙手不安的攪動著衣角，趙妍夕眉頭擰的更加緊了。
她雖然還沒有出社會，但並不代表她就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傻子，她比誰都清楚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
一時間，趙妍夕心都揪起來了。
她到底應該怎麽選擇？
“唔……”
趙妍夕身子猛地一顫，驚喜的看向趙媽媽。
趙媽媽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或許因為長久的閉眼，她非常不適應突然而至的光明，忙又閉上眼睛頓了幾秒才又緩緩睜開，眼底一片茫然。
“妍夕？”
“媽，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哪裏難受？”
“沒……”趙媽媽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澀啞粗糙的聲音真的是她嗎？
“媽，你不小心讓車碰了，現在是在醫院。”趙妍夕柔聲解釋道，趙媽媽估計現在還處於迷瞪狀態。
果然，她這一解釋趙媽媽就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我怎麽……嘶……”平和的麵容猛地扭曲。
趙妍夕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幫助她，隻能摁響了呼叫器。
護士很快就過來了，看到趙媽媽醒了也沒有多大驚訝，將所有要注意的細節給趙妍夕說了一遍，又讓她重複了一遍，確保她都已經記住了之後匆忙離開了。
現在正是換液體的高峰期，護士們都快忙成陀螺了，她還要趕回去換液體。
趙妍夕一邊跟趙媽媽說話讓她保持清醒，一邊倒了一杯子熱水，用涼水兩樣摻起來，拿出蘇羲和買的棉棒打開包裝抽出一根輕輕在水裏浸了下，幫趙媽媽濕潤一下嘴唇。
“媽，護士說現在不能讓你喝水，你先忍受一會兒，我拿棉簽幫你潤潤嘴唇。”
趙媽媽枯瘦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沒有我……”
“媽！”趙妍夕色厲內荏的阻止了趙媽媽接下來的話，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又不由得柔和了些，“媽，您不要胡思亂想，我在這世上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從小跟趙媽媽相依為命，兩人熟悉的隻要彼此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想要說的話，趙妍夕哪裏能不知道趙媽媽的想法。
可就像她說的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她就隻有趙媽媽一個親人了，如果連趙媽媽都離她而去，她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
趙媽媽苦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拿出新買的毛巾浸濕，認真的幫趙媽媽擦了擦臉，又幫她將每一根手指都擦的幹幹淨淨的，將蘇羲和買的生活用品統統的收拾到相應的位置，趙妍夕腦袋裏不由自主的就出現了他埋頭苦幹的模樣。
人隻有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才知道誰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趙妍夕一直知道對她好的人用寥寥無幾，但她沒有想到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的那個人是蘇羲和。
“媽，撞你的人讓家屬把你所有的費用都交上了，他們提出想要私了。”趙妍夕想了想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了趙媽媽，她畢竟還沒有真正經曆過社會上的齷齪事，很多方麵都考慮不周全，趙媽媽肯定比她能考慮的多一點。
趙媽媽明顯的呆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妍夕你是怎麽看的？”
護士說趙媽媽現在的情況不能移動，趙妍夕自然嚴格遵守，堅決不允許趙媽媽隨意亂動，看到她腦袋動了動邊神色嚴肅的將她的腦袋固定了一下，眉宇間一片清愁，“媽，我也不知道，聽說他們家還是有點錢的，我怕……”
怕什麽？自然是怕官商勾結，到時候她們什麽都得不到。
趙媽媽歎了一口氣，幽幽道：“那就私了吧。”除了私了，她還有什麽選擇。
不甘嗎？自然是不甘，可是不甘有什麽辦法，她們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一窮二白的小老百姓，普通的像一粒沙子，如何反抗？
病房裏一片沉默。
下午五點半，蘇羲和跟龔蔚然、許亦舒出現在了趙媽媽的病房裏。
他們知道趙媽媽是實用主義者，也沒有買花那種觀賞性極強的東西，而是買了一些水果以及趙妍夕陪床可能用到的東西。
趙媽媽顯然對他們印象挺好的，看到他們來忙讓趙妍夕招待他們。
“真是不好意思，我現在這樣子實在沒辦法招呼你們，你們就隨便坐吧。”
幾人自然又是一番客氣。
蘇羲和將他買來的飯菜跟粥放在床頭櫃上，將趙妍夕扯到一邊囑咐。
“我買了你喜歡吃的飯菜，阿姨剛剛手術完暫時可能不能吃東西，我幫她買了瘦肉粥，你放著等她能吃的時候在配餐食的微波爐上熱一熱。”他的聲音頓了一下，看著趙妍夕的目光中不易察覺得心疼，“你也要好好休息，不能把自己的身體累壞了，如果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不要一個人硬抗。”
趙妍夕眼眶通紅，“謝謝。”她的聲音裏帶絲絲顫音。
蘇羲和歎了一口氣，看向她垂著的眸子，心疼的無以複加。
他能幫她的事情很少。
“阿姨的治療費用夠嗎？”
“夠了。”趙妍夕小聲咕噥道：“肇事司機家屬先交了一部分治療費用。”
“肇事司機家屬？”
“嗯。”趙妍夕垂著眸子，沒有看到蘇羲和眼中一閃而逝的淩厲，“他……算了，今天謝謝你們能來看我媽媽。”
雖然明知道在趙媽媽的眼皮子底下做一些親密的動作實在不妥，蘇羲和還是沒忍住在她腦袋上揉了揉，聲音溫柔的能將人溺斃，“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永遠都不用對我說謝謝的，我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可是……”
“沒有可是。”蘇羲和的聲音冷了下來，“妍夕，你要記住。”
“我……我知道。”趙妍夕沒有出息的在蘇羲和的冷眼中點頭答應了下來。
許亦舒跟龔蔚然都是嘴甜的孩子，又知道怎樣哄人開心，不一會兒就把趙媽媽哄的開開心心的，趙妍夕也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雖然趙媽媽嘴上不說，但是趙妍夕知道她現在的心裏壓力比她大了很多，而且對於跟肇事司機的私了這一做法，趙媽媽心裏肯定不舒服，可是她們實在沒有辦法，要麽拿著肇事司機的錢私了，要麽告他們，但最後很有可能什麽都得不到，甚至肇事司機連最起碼的懲罰都沒有。
龔蔚然又拉著趙妍夕說了些悄悄話，讓她不要擔心，每一堂課她都認真做筆記了，等她回去上課的時候把筆記借她，並且安慰了她一番。
說不感動是假的，如果不是她拚命忍著，眼淚一定會掉下來的。
她何其幸運才能遇到他們幾個。
將幾人送走，趙妍夕又陷入了寂靜沉默當中，或者可以說，她跟趙媽媽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這樣，除非有什麽事情商量，否則兩人一直都在沉默，不是她們之間沒有感情，而是因為，這樣的沉默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已經成為了一種默認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