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白帆

  豐苓從小就被爸爸叫混不吝。


  別的小朋友都是在媽媽肚子裏倒立,她卻偏偏要站著。三十周的時候拿著臍帶當圍巾在脖子上饒了三圈,差點把自己勒死。


  別的小朋友五個月就會喊爸爸媽媽,豐澤佑等了八個月、兩年、三年也沒等到那兩個簡單的發音。明明連唐詩宋詞九九乘法表都會背了卻死活不叫爸爸媽媽。豐澤佑愁的頭發都白了一圈。


  早在出新生兒監護室的時候醫生就給他打了保票說,因為缺氧,這孩子可能會有後遺症。


  最後智力缺陷沒表現出來——反而比其他孩子還要聰明——隻是過於孤僻了。


  別的小孩在院子裏打鬧玩過家家,豐苓就隻會蹲在牆角看書。她拒絕與包括父母在內的任何人接觸,隻會閱讀和背誦卻不會與人溝通,或者幹脆一個人發呆。


  最終在身為醫學碩士大舅子的建議下,豐澤佑最終帶豐苓去看了心理醫生。


  診斷出“高功能自閉症”的時候豐澤佑也沒太驚訝,他們夫妻倆甚至偷偷竊喜。


  畢竟大部分自閉症都伴隨著智力低下,而他們女兒卻有著高智商。所需要的隻是行為矯正和心理疏導。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豐苓在幼兒園裏格格不入,再加上幼兒園教的知識遠遠滿足不了她的求知欲,豐澤佑便讓女兒退學回家,自己給她找家庭教師。


  家裏找了一群人,花了快半年研究出了一份科學係統的教育方案,針對性的進行早教。


  隔三差五的他也會帶女兒跟街坊鄰居的孩子或者戰友的孩子們一塊聚一聚。哪怕不參與隻是看著也比在家悶著好。


  可是見的人多了總會出意外。


  大人們在愉快談話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一聲慘叫。豐澤佑趕過去的時候就看到有個幾個孩子把他女兒按在地上打。


  他火瞬間就上來了,邊衝過去邊大聲嗬斥:“熊孩子你們在幹什麽?!!”


  他拎著其中一個男孩的衣領就把他扔給了他爸爸,接著就把豐苓抱在了懷裏。她膝蓋摔傷,額頭也破了皮。


  他女兒自從出生就沒見過紅,把豐澤佑心疼壞了:“疼不疼?”


  豐苓搖搖頭。


  一大幫家長圍過來一邊教訓自家孩子一邊賠不是。


  一個打的最恨的男孩哭著說:“她踩死了我的鳥兒!”被他老爸狠狠一個巴掌:“這就是你打妹妹的原因?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打女孩子呢?!”


  “可是……”


  男孩為自己辯解的時候,豐澤佑已經看到了被踩死的鳥兒。那是一隻普通的家雀兒,現在已經成了雀餅。他嚴厲的看向自家女兒說:“是你把它踩死的?”


  豐苓不說話,隻是一味地抱著自己的書。書的封麵上可見幾顆渾濁的鳥屎。他歎了口氣,搖了搖懷裏的女孩說:“以後不可以傷害小動物知道嗎?”


  豐苓點點頭。眼球轉向了剛才打過她的孩子們。幾個孩子齊齊的打了一個冷戰,紛紛躲到了自己父母的身後。


  沒有一個孩子會喜歡這個不會說話,不會笑也不會跟他們一起玩的書呆子。豐苓也不喜歡他們。她認為他們幼稚可笑,淨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


  可父親偏偏喜歡帶她來這裏。


  豐澤佑卻在擔心女兒可能有暴力傾向這一問題。哪個孩子會因為鳥兒在書上拉屎就把它踩死啊!

  再加上自己請的年假已經到期,豐苓的病情依然不見好轉,快讓他快犯焦慮症了。


  電話不合時宜的響了,豐澤佑皺著眉頭接起來。


  上頭要組建一個特種大隊,豐澤佑作為通過選訓的第一批軍官不可能老待在家看孩子。煩躁的他差點對著電話破口大罵。


  豐苓的情況也不是秘密,沒人會去觸老豐的眉頭。


  “對了,豐連。”餘向陽說,“我聽說動物有助於治療自閉症。不知道咱們的軍犬行不行?”


  豐澤佑挑起了眉。


  ……


  呼倫貝爾


  豐澤佑從醫生那拿來了豐苓的體檢報告,邊看變往外走。


  除了心理方麵,豐苓健康的像頭小牛犢。唯一的異常是痛閾很高。也就是說對痛覺非常不敏感。醫生認為是輕度的先天無痛症,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豐澤佑邊走變嘟囔:“你身上怎麽淨些稀奇古怪的毛病……豐苓?苓苓?”


  他往等候椅上一看,發現原本坐在這裏的豐苓沒了!

  豐澤佑傻了。


  ……


  這是豐苓第一回出遠門。但她並不覺得稀奇。在她看來,大人們都長得差不多,醫院都大同小異。


  周圍的一切還不如陽光通過玻璃折射出的光斑有趣。


  “你坐在這裏我很快就會回來!”


  豐苓從不介意聽從父親的指揮,目前為止這個男人是完美的。足夠溫和,足夠睿智,足夠果斷。做他的女兒,不丟人。


  豐苓計算著豐澤佑出來的時間,老遠看過去她更像一座雕像,沉默靜止。


  忽然,她眼角餘光掃到了一抹白。


  那是怎樣白?比北京的雪還白,比奶奶手上的白玉手鐲還亮,比掛在祠堂上的浮沉還有柔軟。


  那是什麽?豐苓扭頭看去。


  那是一個白色的男孩。


  白色的頭發,白色的眉毛,白色的睫毛。


  豐苓覺得,聖經裏的天使也不過如此。天使偷偷看了她一眼就跑了。


  豐苓鬼使神差的站起來,遵循著細弱的腳步聲追上去。


  天使看到她下了一跳,說:“你跟著我做什麽啊?”


  這一個問題把她問住了,她想了好久:“我想摸摸你的頭發。”


  “為什麽啊?”天使疑惑著卻還是把頭伸了過去。他的一頭銀絲溫暖柔軟,豐苓甚至想把臉埋進去試試。


  天使沒能得到回答,疑惑的歪了歪頭:“我叫白帆,你叫什麽名字?”


  “豐苓。”她生澀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一個人在這裏嗎,爸爸媽媽呢?”


  豐苓指了指自己來時的地方。


  “你生了什麽病?”


  “爸爸說是自閉症。”


  “那是什麽病?”


  “廣泛性發育障礙,表現為言語發育障礙、人際交往障礙、興趣狹窄和行為方式刻板。”


  白帆眨了眨眼睛,困擾的撓了撓頭:“抱歉,我太笨了,聽不懂。”


  自始至終豐苓的手也沒有放下來,她邊摸邊說:“你一出生頭發就是白的嗎?”


  “是的,醫生說是白化病。”


  “真漂亮。”忽然她愣了一下,豎起耳朵側耳傾聽,然後對白帆說,“有人在叫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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