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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解放思想

  龐德公和司馬徽都是境界非常高的人,如果想用普通的爭霸天下來吸引他們,大概率不會有什麽作用。


  但如果和他們討論社會秩序,討論自然構造,就一定會引起他們的興趣。


  因為在來之前陳暮也早就打聽過,二人對當官、稱霸以及造福社會並沒有什麽想法,這說明他們並沒有什麽政治抱負和做官理念。


  所以很有可能他們的思想境界已經像孔子莊子等人,上升到了研究哲學的地步,並不會在意世俗名利。


  跟他們談論官場,本身就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情。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暮其實沒必要非和他們聊這些東西,畢竟他們跟自己似乎也沒什麽交集,二人不願意出事,也不會礙著自己。


  隻是對於向來無利不起早的陳子歸來說,自然不是來鹿門山旅遊的。


  龐德公司馬徽二人在荊州的名望極高,可以說劉表麾下大半個荊州的官員與他們都交往深厚,如果能夠把他們拉入陣營,對於奪取襄陽來說,必然能輕鬆不少。


  陳暮可不想再等八年等到劉表死後再逼迫劉琮投降,時間對於他來說很寶貴,如果從189年董卓之亂開始算,打江山已經用了11年。


  而曆史上除了朱元璋35年以外,不少皇帝在這個時候早已經一統天下,比如劉邦8年,楊堅9年, 李淵7年。


  其餘人也都是在20年之內就搞定, 現在劉備的對手已經寥寥無幾,進度必須要加快。


  因此和二人交朋友, 本身就是一件對於朝廷來說,很有利的事情。


  將王朝滅亡的本質與二人分享之後,陳暮又說道:“所以正如上述所言,王朝滅亡的原因在於百姓和豪強之間爭奪土地, 同時也因為豪強占有大量土地卻不繳納稅收, 總生產力隻有這麽多,豪強們占得越多,百姓們剩餘越少。而朝廷的總稅收也在變少,為此天子就隻能想方設法斂財, 到頭來世人還說國家的滅亡是因為貪財的宦官才導致, 世人笑天子寵信宦官而丟了國家,我笑世人目光短淺,如井底之蛙爾!”


  一番言論, 令人振聾發聵。


  龐德公肅然起敬,拱手說道:“少府之言,當真是令人茅塞頓開,我想請教少府,如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呢?”


  “無法解決。”


  陳暮笑著搖搖頭道:“如果沒有一種新的變故,那麽王朝的更迭就會不斷持續,而更迭的時間,有長有短, 除大周以外, 短則像大秦十五年,長則像前漢二百一十年。大秦之所以滅亡得這麽快, 是因為秦始皇不體恤百姓, 沉重的賦稅、繁多的徭役、嚴酷的刑法都是一個催命符。而兩漢加起來能有四百年的光景,就是因為高祖與世祖吸取秦亡教訓, 減輕徭役和賦稅, 寬鬆嚴酷的刑法, 以德治天下, 才能維持那麽久。但兩百年的時間,足夠產生無數利益獲得者, 他們是那些累世大族,地方豪強, 不斷搜刮民脂民膏,將百姓逼到造反。所以即便今朝我大哥三興大漢,二百多年後,亦逃不過滅亡的結局。這是王朝的宿命,周而複始,千年亙古不變!”


  司馬徽笑道:“我記得少府之前說過,要奠定一個千年昌盛的王朝。可現在又說,王朝到二百年就會周而複始,自己之言, 豈不是自相違背?”


  “自然不算違背。”


  陳暮也笑了起來:“我剛才也說了,如果沒有一種新的變故。在我看來, 人在這個世界上,是應該順應天地萬物,並不是讓人去茹毛飲血, 而是讓人去學會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智慧的頭腦去改變萬物,創造萬物, 而這,就是我提出生產力的原因。”


  “願聞其詳。”


  龐德公今天已經在陳暮這裏學到了很多新知識,哪怕三個人已經聊了很久,太陽逐漸西落,那邊夫人過來看了他們幾次,想叫他們回去吃飯,也沒有空搭理。


  陳暮說道:“龐公可知道,為什麽在春秋時期,人口不足千萬,而到了我大漢,人口已經有五千萬之數?”


  龐德公沉吟道:“春秋時各國土地極少, 僅有關中和關東,且連年戰亂不休,人口折損嚴重。大漢一統天下,北至九原, 南至南海, 西至西域,東至樂浪,地域增加,可以耕種的土地就更多,又不再內亂不止,人口自然也就更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龐公說的是對的。”陳暮笑道:“但這種說法隻能對一半。”


  “哦?”


  龐德公好奇道:“那另一半呢?”


  陳暮指了指遠處牆根下的直轅犁說道:“商周時期,先人還處於蒙昧時態,人們刀耕火種,收成全靠老天爺。到了春秋時,人們學會了漚肥,學會了用牛耕地,學會了使用鐵器,鋤頭、犁鏵、鐮刀等等工具運用而生,大大增加了糧食收成。”


  龐德公自己就種地,自然清楚這一點,拍著腦門恍然道:“一時糊塗,倒是把這些東西給忘了。”


  陳暮笑道:“龐公每日都用,習慣了它們的存在。但春秋戰國時,還沒有直轅犁。而我們青州如今又發明了曲轅犁,耕地的時候又能大大減少時間,人就能多耕種幾畝地,糧食產量自然也就提升了上去。”


  “有理。”


  龐德公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論起種地,他算是個行家了。


  陳暮又說道:“除了工具以外,農作物的選擇也很重要。龐公在南方多耕種水稻,但是水稻成熟時間長,一年隻能一熟。而在北方畝與麥因為生長期斷,交替種植,一季兩熟,一畝地每年就能產六石糧食,產量就能翻倍。”


  “這也是南方一直不如北方的原因呀。”


  龐德公歎了口氣:“我多年耕種,水稻有水稻的好處。它不挑地,隻要有水,島上能種,湖邊能種,即便是在山裏也能種。就是因為它成熟時間太長,產糧跟不上,北方才一直人口多於南方。”


  陳暮笑道:“那龐公可知,早年我派商隊前往交趾,在那裏發現了一種水稻,名曰占城稻,生長期短,自種下到收獲不足六十日,與南方水稻交替種植,可為雙季稻。”


  “你是說廣陵稻?”


  龐德公詫異不已,這事他也聽說過,不過因為離得遠,且廣陵那種廣泛推廣占城稻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情,還沒有傳入荊州,因此他隻是聽說,卻是不曾見過。


  陳暮點點頭道:“不錯,曹操現在在廣陵能有雙季稻,便是他從我那要去的,我本就打算在南方推廣,給他便是順水推舟。”


  龐德公讚歎道:“若此事是真的,南方恐怕就要大興了。”


  陳暮笑而不語,北宋至少還占著河北,再加上南方的雙季稻,甚至嶺南地區一年三熟,使得北宋即便是少了燕雲、雲南、甘肅、山西等版圖,人口和經濟實力也是碾壓周邊其餘國家。


  到了南宋丟了河北之後,幾乎斷了一臂。但憑借著南方糧食大大提升的情況下,依舊是多堅持了一百多年,到了明代,南方更是已經成為產糧中心和經濟中心。


  所以能夠讓南方實現雙季稻,本身就意味著南方的產糧會翻一倍,而從交趾傳來的占城稻,可以說是功不可沒,至少在古代,這是個飛躍提升。


  司馬徽頗為明悟道:“所以少府是想通過改造耕種工具,種植雙季稻來提升糧食產量。這樣就能大大增加生產力,從而讓百姓即便是被豪民占田,也不會生活不下去,大大延長了王朝的存活時間。”


  “這隻是我的第一個五年計劃而已。”


  陳暮擺擺手:“將來一統天下之後,我將用五年的時間來推廣青州發明的耕種工具,如龍骨水車可以抗旱,曲轅犁可以提升耕種效率,收集鳥糞以及動物糞便可以提高糧食產量。另外就是廣泛種植占城稻,讓至少二十年內,大漢不用再為糧食發愁。”


  “才二十年?”


  司馬徽頗為驚訝,按照這樣算的話,明明至少百年內不用發愁了吧。


  但陳暮卻笑道:“既然要爭千年之計,怎麽能因為短時間內的提升而自鳴得意呢?我甚至覺得二十年還太長了,百姓在繁衍,無數吃飯的嘴在嗷嗷待哺,如果生產力不能提升上去,又如何養得了大漢那麽多人?”


  龐德公歎息道:“少府目光之長遠,非我所不能及也。此般種種,真是令人猶如所不能及也。”


  “剛剛少府說,那隻是你的第一個五年計劃,那第二個呢?”


  司馬徽又問。


  陳暮就繼續說道:“水鏡先生還記得我剛才所說的人要學會順應萬物,改變萬物嗎?”


  “自然記得。”


  司馬徽點點頭,他覺得陳暮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忘。


  陳暮就笑道:“我觀察水壺燒水,發現蒸汽沸騰之時,會頂動壺蓋。我就在想,如果能夠製造一台機關,讓蒸汽作為推動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帶動那台機器前進。於是我令發明龍骨水車的馬鈞研製此機關,最終成功,乃為蒸汽機。”


  “蒸汽機?”


  司馬徽驚訝道:“它有何用?”


  “二位請看,蒸汽在裏麵鼓動,以此來回推動機器裏麵的數根長杆,這些長杆連通外麵的車輪,帶動車輪滾動。”


  陳暮在地上畫了一個蒸汽機的模型圖,指著地麵說道:“車輪在專門鋪設的鐵軌上運行,便能使重達萬斤的車輛跟在蒸汽機後麵奔跑,堪比馬匹全速奔跑的速度,將來若遍地鐵軌,則從幽州至荊州,便不過三四日,即便是去西域,也隻需要不到十日時間。”


  龐德公與司馬徽的臉色就更加凝重了起來,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又怎麽會不知道出行效率的提升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這樣大大增加了人員和物資的流動性,同時也會增加朝廷抗災的能力。


  當時出現旱災、洪澇災害等最麻煩的就是賑災。從洛陽運糧過去,災民估計早就餓死了。


  因此當時實行的製度是在各縣、郡大量修建倉庫,每年稅收其中一部分糧食要存儲在縣倉、郡倉當中,一旦遇到災荒年月,各郡縣就開倉放糧,來解決賑災的問題。


  想法是好的,但奈何製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官商勾結,倒賣官倉的事情屢屢發生,碰到災荒年月的時候,倉庫裏往往是可以跑耗子。然後地方官吏就欺上瞞下,坐視災民餓死,這樣的事情別說漢代,曆朝曆代有的是,因此無法根本解決問題。


  災荒年月是最容易出現動亂的時期,王朝滅亡往往都離不開天災。而有了蒸汽機之後,朝廷就能第一時間輸送物資到災區拯救災民,防止災民因為活不下去而作亂,這樣就能再一次延緩王朝的滅亡時間,讓王朝統治根深蒂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因為沒有人希望天下一直大亂,人人都想安居樂業和平生活。所以哪怕陳暮的種種手段是為了延續王朝,可他的核心思想以及根本理念都是為了百姓能夠活下去,這就足夠了。


  “若真有這個東西,少府的功勳,可謂是千古第一,古之聖人,亦不過如此。”


  龐德公長歎道。


  “聖人?”


  陳暮嗤笑了起來:“這世上哪有什麽聖人,即便是孔子在我眼中,也不過是一個被董仲舒與漢武神化的一個工具而已,他跟我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這.……”


  二人都被陳暮的話語有驚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遲疑片刻,司馬徽才道:“少府,此言有些大了。孔子提倡禮樂仁義,正因為有儒,才有今日之儒風,怎麽能因為自己小有成績,而不將聖人放在眼中呢?”


  陳暮搖搖頭道:“二位,我曾經以為你們都是天下智者,卻不料隻是誇誇其談,毫無自己思想,著實令我失望。”


  司馬徽現在已經不敢有任何輕視之心,認真道:“請少府明示。”


  “聖人是什麽?”


  陳暮目光炯炯地盯著二人,緩緩開口說道:“聖人隻是將生活的經驗總結之後,歸納出了一些做人的道理,然後再教授給世人的人。”


  “比如孔子曰仁,人自然要有仁德,這是每個人的品德。但這是孔子發明的嗎?並不是,三皇五帝,誰不是仁義著稱?”


  “孔子隻是提倡者,並不是發明者。後人如果將他頂禮膜拜,那又如何超越孔子,成為道德更高尚的人呢?”


  “所以我認為,孔子並不是不可超越。”


  “隻要你做到了古人提倡的道德準則。如尊老、愛幼、誠信、友善、仁義、遵紀、守法等等一切作為人應該遵守的道德,並且在生活當中表現出來,帶動周圍人跟你一樣,那麽你就是一位比擬孔子的人。”


  “一直以來,我都不讚成崇拜孔子,因為我覺得孔子對於今天的我們,沒有任何幫助,他一不能使國家昌盛,二不能使百姓吃飽飯,三不能讓每個人都安居樂業,享受太平。”


  “孔子唯一的作用,便是從他的思想與書籍當中,讓我們明白那些大道理。而當我們明白了這些道理,並且以身作則之後,人人都應該成為孔子,甚至強過孔子,這才是後人應該做的事情。”


  “就好像我從不認為我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或許此時我輔佐兄長奪取了天下,建功立業,並且改造萬物,讓田地能生產更多的糧食,讓百姓能生活得更好,我現在就是,但我不想未來幾十上百年,沒有比我更聰明的人。”


  “我希望未來有人能夠發明創造出更好的東西,能找到比粟麥水稻更多產的作物,能撰寫更完善的法律,能製造出比蒸汽機更快的機關,能讓人像鳥一樣在天上飛翔。”


  “這些願望可能很難實現,但我更願意大漢子民每一個人都勇敢地去想象,想象房屋能建成百丈之高,想象人可以飛上天,想象地裏能長出畝產十石百石的糧食。因為人隻要敢於去想象,才能夠去實現他的夢想,哪怕這個夢想遙不可及,但你連想都不敢去想,又怎麽能實現呢?”


  “所以我覺得,在春秋時,孔子是聖人。因為那時世人尚且蒙昧,可千年之後,我們還不能超過孔子,那我隻能說一句世人愚不可及。現在我以一己之力,帶動大漢飛躍,那此時的我,再拿那時的孔子與我比較,就是在羞辱我。”


  “而千年之後,若有人能夠再次帶領大漢像我這樣將世間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麽千年之後的他,再與千年之後的我比較,也是在羞辱他。我在他麵前,同樣什麽都不是。”


  說到最後,陳暮真心實意地看著二人,誠懇說道:“我從不認為後人就不該超越前人,反而認為隻要不斷進步,不斷發展,才能夠讓未來的人們站在我們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孔子在我眼中,隻有一個象征意義而無實際意義。因為人人都應該是聖人,人人都應該超越聖人!”


  人人都應該是聖人,人人都應該超越聖人?


  龐德公與司馬徽被他的驚世駭俗的言論震驚到,久久不能說出話來。


  西漢時期其實並沒有神化孔子,到了東漢孔子的地位才得以提升,被稱為國家公神,與社稷神同等地位。


  但真要說起來,地位還是遠不如後世宋明清時期已經把孔子捧得至高無上的位置。


  所以陳暮此時批孔,倒不至於引起二人的強烈不滿。


  更重要的是,陳暮的話令人震撼。


  後人如果不能超越前人,那後人的意義在哪裏?


  孔子在春秋時或許是聖人,但跟今人比較,他一不能使國家安穩,二不能使百姓吃飽喝足,確實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而陳暮的言論卻是在告訴他們,後人應該要奮發圖強,比前人更加優秀,孔子隻是一個符號,或許對於春秋時期來說,他的思想是進步的,但如果一千多年後他的思想還被人尊崇,那就是時代在落後。


  並不是說他的思想不值得尊崇,他所提倡的仁義禮儀道德規範,確實應該遵守。但前提條件是,如果你一直把孔子的話奉為圭臬,那麽你的思想還停留在了春秋時代不能進步。


  人都要進步,傳統美德當然要保留,可社會發展需要人有不斷開闊銳意進取的精神。若思想一直停留在春秋時期,最終也不過是個食古不化的腐儒而已。


  想到這裏,二人隻覺得思想上好像有一道枷鎖被打開,腦中的一切都是那麽清晰,思維豁然開朗。


  在那一刹那,二人對視一眼,心悅誠服地道:“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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