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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講學

  三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竟然從上午聊到午後,足足聊了兩個多時辰。


  今日向郎劉廙尹默等司馬徽的學生是來跟司馬徽請教學問的,結果一個上午的時間白白耽誤,弄得眾人有些不知所措。


  期間眾人也遠遠過來觀望過,見他們三人越聊越投機,便也不好意思過來打擾。


  龐夫人擔心龐德公沒吃午飯,身體扛不住,特意弄了個小桌案備了些酒菜讓龐山民送過來。


  三個人邊吃邊談,一直到最後還是陳暮提議午後的陽光越來越炙熱,軍中還有軍務,今日就聊到這裏,明日再來。


  龐德公和司馬徽雖有不舍,但還是隻能如此,招呼著眾人陪同,一路將陳暮送到穀外,依依不舍別離。


  等到陳暮離開之後,龐德公與司馬徽才意猶未盡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龐統忍不住好奇道:“世父大人,你們與少府聊了些什麽,居然如此投機?”


  龐德公舔了舔嘴唇,心滿意足道:“與陳公一番交談之後,著實令人茅塞頓開呀。整個世界的奧秘,都好像近在眼前,古之孔子, 當之陳公也!”


  龐統還以為自己伯伯在開玩笑, 笑道:“世父,我承認陳少府確實是當世奇才, 輔佐玄德公白身出身能登頂大漢帝座,但若說他是當今的孔子,這稱讚恐怕有些過譽了吧。”


  “一點都不過譽。”


  司馬徽認真道:“若非有些不敬孔子,按照陳公所言, 孔子甚至完全不能和他相提並論。可惜此次你們未能在一旁聽講, 下次陳公再來,我會請他同意你們在旁邊坐觀。”


  眾人直到兩人都異口同聲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陳公?


  古之孔子,當之陳公?

  甚至可能連孔子都不能與他相提並論?


  龐德公和司馬徽對陳暮的稱讚簡直是讓在場眾人都不敢置信。


  首先能夠被稱為公,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除了要有社會地位、名望以及才學以外, 還要到一定的年紀。


  陳暮的社會地位、名望和才學都夠,但年紀卻還小,今年才33歲。


  先不說古人往往會在四十歲以上才能被稱為公, 單說這個年紀和龐德公司馬徽比起來就是晚輩,被長輩稱公,那得有多大學問品德和能力才可以被這麽稱呼?


  而拋開這一點不談,龐德公又將陳暮比做當今孔子,司馬徽還說孔子都有可能不能與他比較,就更讓人匪夷所思。


  春秋諸子百家,到了大漢,以孔子地位最高。


  這意味著在龐德公和司馬徽心中, 陳暮在當今士人的身份地位也是最高, 甚至超越了號稱八及之一的劉表以及龐德公和司馬徽自己。


  要知道,後世人們往往以為劉表是八俊之一, 但實際上八俊是《三國演義》的說法。


  真正的排名應該要按《後漢書·黨錮傳》來分清楚。


  劉表在《後漢書》當中是八及, 而且按照年齡和社會地位來說,他遠遠配不上八俊和八顧的名頭, 所以能得到一個八及已經很不錯了。


  在如今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都死得差不多的情況下, 目前在士林中最有聲望的就是劉表, 是文人心中屬於才學品德都極高的人, 這也是為什麽荊州有大量士族前來的投奔的原因。


  龐德公和司馬徽的才學肯定比劉表高,但名望就沒法和他比。而在龐德公與司馬徽心中, 劉表甚至不配和陳暮相提並論,隻有孔子才配, 可見這對陳暮是有多大讚譽。


  如此稱讚,著實令人心中好奇。


  幾個人都是心癢難耐,一邊震驚著龐德公居然會給陳暮那麽高的讚譽,一邊又好奇陳少府到底得有多大學問才配得上這稱讚。


  可惜的是他們不能在一旁聽講,令人遺憾。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種高端學術交流,除非經過當事人許可。否則的話,他們作為晚輩,連在一旁聽講的資格都沒有。


  漢末遊學風氣濃厚,已經有了師無常的概念。


  但師無常是指你可以向多個老師學習, 前提條件是老師許可你跟著他。


  就好像劉備能在盧植開的學堂讀書,那是因為劉備的族叔幫他交學費, 而且還隻是大課弟子不是入室弟子,如果不交學費,他連進教室的門都進不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龐德公和司馬徽從陳暮那得到了很多知識, 從理論上來說,他們甚至要拜陳暮為師。


  否則即便是從陳暮那學到了很多新穎的東西,也不能教給別人。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陳暮開創了一門學問。


  而龐德公和司馬徽沒有拜他為師,學到了這些學問,他們也不能傳授出去。


  甚至說即便是拜了師,除非師父允許或者師父死了,否則他們也不能未經許可就擅自出去教學。


  所以眾人雖然好奇,但也無可奈何,隻好央求龐德公與司馬徽在陳暮下次來的時候,希望他們能夠在旁邊聽講。


  陳暮回去之後,繼續處理公務。


  他將麾下諸多學生都分散出去,派往南陽各縣,四處巡視,做安撫百姓、罷黜無能官吏、興修漕渠、課勸農桑等等事宜。


  過了幾日, 諸葛亮回報有個好消息,南陽伏牛山山脈中多有無數盜匪, 是之前盤踞在汝南的黃巾餘孽, 孫堅占據汝南後, 這些黃巾餘孽被趕跑, 藏匿在了群山當中。


  這些黃巾餘孽占據了南陽西北麵魯山、伏牛山等一些山間盆地,位置相當於後世的南召縣一帶,此次朝廷奪取南陽,掃滅四方賊寇,群盜紛紛前來投奔。


  其中最大的一股勢力是在伏牛山一帶,占據了一座叫臥牛山的黃巾餘孽,為首者名叫周倉以及裴元紹。


  另外又有個好消息。


  襄陽中盧縣豪強廖家在家中此代家主廖化的帶領下,舉家從長壽島一帶渡船過江,投奔朝廷。


  陳暮大喜,當即任命周倉裴元紹等人為校尉,任命廖化為湖陽縣令。


  值得一提的是,廖化並不是個上陣殺敵的武將。


  他家是中盧豪強,本人今年不過二十歲,是一個精悍青年,自幼習武,識文斷字,頗有學識,因為預感到朝廷必然能席卷天下,因而拋棄中盧家中產業,投奔朝廷。


  陳暮親自給他麵試,發現他對治理地方以及民生有些心得,於是讓他擔任地方縣令,管理一方民生,並沒有將軍隊交到他手中。


  總結來說,廖化其實也可以上馬領軍,下馬安民。屬於一個低配版周瑜,儒將水平,但能力並不是很高。


  從軍方麵,上限基本就是個將軍,還夠不到十七將軍水準。治理地方,上限頂多是一地太守,到中央為官那顯然是高看了他的能力。


  按照平均值的話,武力和智力估計都在50-70之間,屬於中等人才。


  不過這種文武雙全的中等人才也算是難得,而且隻要有能力有學識有品德,陳暮向來都是來者不拒。


  又過了幾日,陳暮再次來到鹿門山看望龐德公與司馬徽。


  這次不再是在河邊坐而論道,而是在廳中。


  院子不大,眾人便在平日裏司馬徽給學生們上課的廊下坐著。


  陳暮龐德公司馬徽三人盤膝而坐,圍城一個圈,其餘人則坐在離他們稍微遠一點的屋簷下,一個個正襟危坐。


  他們之所以提前知道陳暮這次要來,是因為他們這幾日幹脆就住在了山下的村莊,每日都過來一趟。


  如果陳暮沒來,他們就要麽聽龐德公和司馬徽講課,要麽遊山玩水四處踏青,一直等到今日跟著陳暮一同上山。


  現在襄陽城不能說是固若金湯,至少也能說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好在眾人大多居住在城外,收拾了一些衣物細軟,就幹脆在村子裏租住了幾棟院子住,倒也不至於風餐露宿,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龐德公已經提前跟陳暮說過,陳暮大方地允許他們在一旁聽講,龐夫人準備了瓜果,龐山民也在一旁端茶伺候。


  等眾人都落座之後,龐德公才左右看看,笑著說道:“今日陳公再來寒舍,令我這陋室蓬蓽生輝呀。上次因為過於專注於聽學,倒是怠慢了陳公,還請陳公海涵。”


  “龐公客氣了。”


  陳暮笑了笑,都說文人相輕,那是境界不同。


  文人相輕是為了互相踩著對方上位,心裏有妒忌,怕身邊的人文化人站到自己頭上去。


  可到了龐德公司馬徽那樣已經不再對世俗名利有所眷念,而接近於研究哲學的境界,就已經不在乎這些。


  即便自己年齡小,卻依舊一口一個陳公,充滿了尊敬。這才是孔子那種不恥下問的求學心態,也是一個真正做學問的人應該有的心思。


  龐德公繼續道:“上次陳公所述的階級矛盾,令我這幾日轉輾反側,每日苦思冥想。陳公說解決階級矛盾的根源,就是擴大生產力,可我在想,即便是擴大了生產力,也總有一天會到極限,到那個時候是不是?”


  “是的。”


  陳暮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現在大漢的生產力隻能養得起五千萬的人口,而且世家豪強還在不斷地侵占著這些生產力,擠壓百姓的生存空間。當百姓活不下去,就會造反。即便是擴大生產力,讓大漢養得起一億人口,可隻要世家豪強這個階級還存在,那麽王朝就會周而複始,繼續破滅。”


  “那這樣的話,豈不是永遠都沒有一個頭?”


  司馬徽詫異道。


  陳暮笑道:“所以一個王朝要想努力長久,就必須要學會如何延續王朝的壽命。”


  “如果消滅世家豪強階級呢?”


  龐德公試探詢問。


  “一刀切可不行。”


  陳暮笑著搖搖頭道:“王朝就好像一個肥胖的人,豪強世家就是肚子上的肉,肉越多,就會因為肥胖而擠壓髒腑,髒腑受到擠壓,人就會生病,病入膏肓,便無藥可救。但直接用刀子割肉,人死得會更快。”


  眾人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什麽階級、什麽生產力、什麽延續王朝壽命,一個個都聽不懂。隻是雖然聽不懂,卻無人插嘴,在這裏,他們隻有旁聽的份。


  司馬徽拱手說道:“還請陳公不吝賜教。”


  陳暮就說道:“要想延續王朝壽命,除了擴大生產力以外,還有很多辦法。如限製田地買賣,鼓勵工商業,對外擴張,減少貧富差距,削弱地方官員的權力,增加百姓監督官員的通道等等。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擴大生產力。”


  “限製天地買賣,對外擴張,減少貧富差距我懂。另外三個,我卻不是很明白。”


  龐德公好奇道:“削弱地方官員,增加百姓監督官員的通道是何解?”


  陳暮笑道:“大漢的地方官員權力太大,破家縣令,滅門太守。百姓稍有不如意,縣令太守這樣的官員就可以隨意處置百姓,掠奪他們的財產,所以這些人的權力,必須要奪走,讓他們隻有治理地方的權力,而無隨意處置百姓的權力。”


  封建社會的縣令太守這類的官員權力不是一般的大,一縣一郡的百姓生殺大權握在手裏。


  像當初陳暮在中山國蒲陰的宗族,蒲陰本地豪族張氏仗著本家親戚張純是中山國國相,肆意妄為,豪取強奪,想要將陳氏宗族的田地奪走。


  若不是陳暮的後台更大,是當時的皇帝漢康帝劉宏,可能整個宗族的田產都已經保不住。


  而這僅僅隻是豪強掠奪民田的一種方式而已,可見地方官吏以及豪強勾結在一起的危害有多大。


  所以像後世那樣進行公檢法分離就很有必要。


  把縣令和太守對百姓的審判權交到都察院、大理院、尉院,再把監督權交到監察院,同時又讓吏治院起到溝通百姓,負責幫百姓監督官員的權力。


  由於吏治院的工作是監督官員的品德和治理能力,一旦四處走訪,發現官員不辦實事,且在民間風評不高,就會將統籌到的資料上交到中央朝廷,由司徒進行處理。


  經過核查屬實之後,就可以對這名官員進行罷黜。


  因此可以說,吏治院本身就是百姓監督官員的一個重要途徑。


  雖說還是很難杜絕官商勾結,但權力分攤之後,就意味著官商勾結的成本越大。


  一個豪強想要再奪取百姓田地,單靠縣令太守已經完全不管用,還得賄賂所有行政機構才行。


  所以權力削弱,自然也就是一種延續王朝壽命的辦法。


  眾人聽得明白,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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