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日水泛含龍日
盧郅隆顧不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從袖中取出白絲帕替衛樞擦拭血跡,衛樞按住他的手,麵上現出惶恐:“侯爺,臣,自己來就好。”
盧郅隆似有失落,他手臂上的傷口滲出血來,日上三竿陽光正足,雪白綢緞上殷紅一片,格外顯眼。
鄧柳臨死的時候,雙手還掐在衛樞脖子上,鄧柳的身子像一條死蛇,緩緩的滑下去,倒在地上,背上噴出的血染紅了一片泥土。
刺樞死士來報:“啟稟樞君,信樞金樞叛逆已經全部殲滅。”
衛樞叫了金旻去拿金創藥,將盧郅隆請到假山石的小亭子中坐下,金旻取來一個桃木盒子,裏麵是玉瓶裝的各種應急藥物,見當中一個冰花芙蓉玉淨瓶上貼這金創藥的字樣,便取出來,用幹淨帕子蘸著水將傷口處血跡擦淨,用手輕輕撒了些藥粉在傷口上。再用白色新棉布包紮係住。
鬱金堂的金創藥效果奇佳,卻殺得肉疼,盧郅隆不由得皺了皺眉。衛樞原想說些感謝的話,見盧郅隆的神情,仿佛是樂意為之,唯恐說出來引人誤會。
“你怎麽會到這兒來。”衛樞一麵收拾藥匣,一麵問道。
“我說過,即為同盟,我就得為你的安全考慮。”盧郅隆笑道。
涼亭外,刺樞和盧郅隆的人正在打掃鬱金堂和花園中的死屍和血跡。人影煩亂,來來往往。淨水潑地,黃土掩埋,將死了的都裝在羊皮袋子中拖走。
金旻叫人給兩位侯爺奉茶,盧郅隆端起杯子打量一番,見那墨竹白瓷茶盞,胎薄如紙,迎光透亮,像是出自大師之手。杯蓋鑲嵌著龍眼大的薑華玉髓珠,笑道:“真是富可敵國啊,區區一件茶杯,就是稀世珍品,這茶就更不用說了,隻怕是宮裏也喝不到。”
衛樞端起茶盞,這是她平日裏吃的茶,也不覺得稀罕,隻是回想將才鄧柳從她手中奪劍的事情,想起自己把短劍架在盧郅隆脖子上的時候,他並沒還手,如今想來,除了他真的想要促成同盟之外,也有讓她的成分在,不由得感喟。“侯爺,大恩不言謝,容衛樞日後相報。”
盧郅隆茶到口邊,聽得這樣誠懇的一句感謝,怔了一下,將茶飲了一口,笑道:“原本也不是為了聽你的一句道謝。”
正說著,刺樞死士押解著,信樞金樞所有官員一壁跪在麵前。
盧郅隆見狀道:“大都督清理門戶,郅隆不便在場,這就告辭了。”
衛樞笑道:“不必如此,你我生死之交,我的就是你的,不必見外。”盧郅隆便坐在邊上繼續品茶。
麵前跪著三十幾個人,五顏六色的衣裳,仿佛打翻了染缸,各色顏料染了一地。
衛樞道:“先前我就說過,不要給我耍心眼,像這樣以身試法的已經在兩個時辰之內全部斃命了,剩下你們,我給你們選擇的機會,不能老老實實的現在可以走,晚了,就得把命留下。”
說著端起杯子來,飲了一口,向跪著的人掃了一眼,齊刷刷的一個高度,連一個敢說話的人都沒有,便叫了金旻來:“上次叫你等著的是誰?”
金旻仔細找了找,拱手道:“主子,不在裏麵。”衛樞詫異,望著金旻,金旻的眼神很肯定。
“怎麽回事?”站起身,走到一個青衣男子身邊,用扇子在他頭上點了一下:“你說。”
青衣男子磕了個頭:“臣信樞傳令官劉伯毅回主子,刺樞使說的,說的是金樞的人,小人不知。”
衛樞轉身坐下:“怎麽著,又開始裝傻,金樞的人都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一個頭戴掐絲鑲寶紫金冠的中年男子,往前跪了跪,叩首道:“臣金樞銀庫守備副使吳阿順回主子話,刺樞使說的是臣的上司,守備正使高穀,他知道鄧柳夫人和保爺行刺主子的事兒以後,便碰壁自殺了,屍首就在銀庫。”
“那好。”衛樞端著茶杯喝茶,眼睛卻時時刻刻盯著信樞和金樞的遺臣。
“臣等願跟隨主子,誓死不渝,絕不生出二心。”眾人齊聲說道,齊齊磕了頭。盧郅隆見三樞使的規矩甚是清楚,不由得暗自欽佩。三樞使上下階級,儼然一個秩序井然的小朝廷,甚至比百玦盧之晉的朝堂還要規矩。
“很好,你等且先回去,各司其職,我衛樞賞功罰過絕不含糊,你等隻要忠心聽話,這就夠了。”
死了的叛逆都被裝在羊皮袋子中,統一堆放在倉庫的耳室中,準備天黑再送出去。血腥的氣味充斥在這個沒有窗子,通風不良的耳室中,腥甜膻餿,令人作嘔。
盧郅隆一手按著傷口,緩緩將受傷的手臂晃了晃,不覺得疼痛,便笑道:“三樞使果真的了不得,天下奇珍恐怕都被收入囊中了,就連普通一瓶治傷藥,效果也是奇佳的,這便不疼了。”
衛樞將涼亭桌案上的衛王劍拿在手中,取出一塊嶄新手帕,將劍上的灰塵和染上的血跡擦幹,收入劍鞘。係上鬥篷道:“侯爺,這裏既然鬧了起來,肯定是瞞不住,時機已到,這便開始吧?我把話放在前麵,我不殺衛英,也不殺盧之晉。”
盧郅隆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表示同意,伸出手來:“願為知己者死。”衛樞也握住盧郅隆的手:“願永生不相負。”
盧郅隆叫了聲“來人”,隻見一列甲士,捧著盧郅隆平日所用的佩劍,和戰袍,盧郅隆取來披在肩上,大有號令群雄,萬國來朝的氣概。由刺樞死士引著送鬱金堂後門出去,登上車駕,直奔城門而去。
衛樞便也回到鬱金堂偏殿中,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雪白的發亮的綢緞暗紋鬥篷披在身上,取來墜著銀白色垂蕤的鑲羊脂白玉銀翅發冠,用珍珠銀簪固定。走出門來,叫了金旻:“傳我手令,王城內刺樞死士必於一更天時到鬱金堂照麵。二更時分,隨我入宮勤王。”
金樞道了聲“諾”,便差人去各處傳令。
“主子,現在我們去哪兒?”
“密調昱忞侯手下將佐率精兵五百,查封莊股府邸。記住,一隻鳥雀也不許放過,否則,提頭來見。”衛樞說罷也從後門出去,登上車駕。衛樞一走,鬱金堂又恢複一片死寂,大門後門偏門
統統緊閉,仿佛院中無人一般。
莊股府中還是一片祥和,侍女仆役都在院子裏麵做灑掃,有頭有臉的下人便坐在廊下頤指氣使的吩咐小丫頭們,卻不知一場巨變正在襲來。
“把莊府圍住,一個也不要放過!”伴隨著一陣高亢的軍令,莊府大門被撞開,披甲士兵齊刷刷的衝進去,在青石路兩邊站列成行,嚇壞了莊股府中的丫鬟仆役,嚇得眾人四處逃竄,引得一陣陣驚叫。
衛樞下了馬車,從正門進入的時候,莊股方才急匆匆的趕到門前,一見衛樞,自然的端起架子:“鎮國侯,你這是何意?”
“奉旨,查抄莊股府邸!”衛樞一聲令下,習慣了殺戮,見慣了生死的披甲人便一隊隊的衝進各各房間,見人便綁,見財便封。
不幾下,莊股的妻妾親戚便五花大綁的跪了一地,莊股隻覺得頭上太陽穴蹦蹦的跳動,火冒三丈:“你大膽!你奉了誰的旨意!”
“聖旨!”衛樞平靜的回答後,有責令將士:“莊府親戚下人分開關押,以待清點。”
衛樞一揮手,披甲人便如得了聖旨一般,將莊股按在地上,綁的嚴嚴實實,如同殺豬扣。莊股破口大罵,隻罵了幾聲,便被人將口舌塞住,用布巾勒住臉頰,這樣一來,口中塞得布團便無法吐出。
“莊府小姐哪兒去了?”衛樞將莊股的親人掃了一圈,都沒見過那個向他拋媚眼的小姐。
金旻輕聲道:“聽說是被王後召進宮中,現下正和王後在一起。”
隻見一箱一箱貼了封條的財寶從後堂運送出來,大有川流不息之感,說是家財萬貫一點也不為過。
衛樞用劍鞘點點箱子,笑道:“莊府果然氣派,裝錢的箱子竟然用上了金絲楠木,好大的手筆,這是僭越。”莊股說不出話,隻能用眼睛憤恨的等著衛樞,淒厲的神情,仿佛吐著芯子的毒蛇之於獵物。
衛樞叫了金旻道:“城中騷亂,盧之晉即便不知,綠營將佐恐怕生亂,你拿我虎符前去壓製,無比讓他們在原地待命。”說著從荷包中取出一塊包裹著羊毛錦包的藍田玉虎,上麵刻著黑色的字跡。金旻雙手奉著,弓著腰緩緩退出莊府。
衛樞一抖披風,叫道:“辛高!”叫辛高的乃是一位昱忞侯手下當過兵的將佐,也是在綠營調來抄家的將官。
“臣辛高,參見大都督。”辛高一撩鎧甲,單膝跪地,拱手行了軍禮。
“現在是酉時二刻,本侯命你帶兵把手莊府,不許任何人出入,不許任何人逃匿,如有差池,提頭來見!”說罷轉身握劍,登上車駕,身後刺樞死士十幾人全部騎著黑色高頭大馬。
“臣絕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