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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帝國末日近黃昏

  王城防禦使慶仁見衛樞的車駕已經到達宮門,便責令打開城門,衛樞的車駕就這樣順理成章地駛進九重禁宮。月色清寒,映著肅穆的瓊樓玉宇,隻見高大的陰影和那皎潔的冷月。


  慶仁帶著幾個舉著火把的士兵,快步跑下青石城門樓,跪在衛樞麵前道:“侯爺,一切盡在臣掌握之中。現下宮中仙樂坊正在宴樂,有大王和王昭儀,歌姬舞姬正在仙樂坊玩樂。”


  “入宮。”


  衛樞從腰間抽出寶劍握在手中,雪白鬥篷映著郎朗秋月,顯得殺氣騰騰。九重禁宮除了燈火通明,便就一個人影都找尋不到,肅殺一片。


  “弓箭手一律聽令行動,不得擅自射殺貴胄,其餘眾將聽令,隨我入宮!”


  九重宮門依次打開,吱呀吱呀一陣巨響。刺樞使金旻一揮手,刺樞死士足有千人浩浩湯湯的跟進大內。城防巡夜的禦林軍全部被慶仁撤了崗,宦官等要麽被瑞公公唬住,藏匿不出,出來的全部被刺樞死士一劍刺死。衛樞握著劍柄,毫無阻攔,如探故園。


  遠遠望見仙樂坊一片燈紅酒綠的景象,聽見箜篌管弦吹奏著一派祥和的樂章,隻聽著嬌媚的女聲悠揚的唱著一曲柔情小調兒,仿佛是濃情蜜意的江南水鄉,多情兒女繾綣纏綿。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一曲終了,一陣嬌妻美妾的勸酒聲,一陣男子放達不羈的笑聲。


  “抓活的。”衛樞劍鋒一指。刺樞死士便如夜幕下的狼群般,隻撲上去。死屍倒地聲,侍女尖叫聲,酒具被摔在地上,樂器被砸爛聲,此起彼伏。


  “你們是什麽人?來人護駕!護駕!護……”盧之晉話未說出口,便看見衛樞一襲白衣出現在對麵。原在宴樂作樂的王昭儀登時退在一邊,薑華和芙頌兩個人原是盧郅隆和衛樞的人,見了舊主,便紛紛低頭跪在一旁。


  盧之晉吃了一驚,仿佛被強迫咽下一顆棋子,顫抖著手指著衛樞,雙唇哆嗦著,勉強擠出一句話:“衛樞,你竟敢刺王殺駕!”


  “陛下錯了,臣,是來勤王護駕的。”說著劍刃一指,盧之晉便被刺樞死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盧之晉正要還口,忽聽門外通報,隻見一個宦官急吼吼的跑來,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盧之晉極力掙脫刺樞死士按住他的手臂,但沒能成功,隻蹙眉訓斥那宦官道:“做什麽?鞋底起火了不成?”


  “奴才該死,是王後,太醫說,王後怕是不成了。”


  盧郅隆一驚,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疼痛無比,他幾乎說不出話來,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衛樞見狀,也急忙詢問道:“好好說,到底怎麽回事?”


  宦官急切不堪:“王後聽說大都督逼宮,便動了胎氣,流了很多血,恐怕不成了,求陛下去瞧瞧。”


  衛樞到吸一口涼氣,她這才想起衛英今年才不到二十歲。盧之晉雖然心中焦急如焚,卻不願自降身份去求衛樞,沒有理會。


  衛樞將劍刃架在盧之晉脖子上,低聲吩咐刺樞死士道:“把他給本侯看好了,不準有絲毫閃失。”又命刺樞死士和王宮防禦使帶人封鎖禁宮。


  說罷便帶人徑直向王後宮中去了,金旻也跟了過去,隻是沒有進院子,在門外候旨。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冷風輕輕浮動,卷起墨色披風雖風搖擺,衛樞將披風緊了緊,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兩個時辰了,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該敲三更骨了,她心裏很亂。


  “叫姐姐來吧…叫姐姐來吧…我…”衛英已經喘不過氣來,勉強哽咽出幾句話。


  盧之晉自從得了信兒,再也坐不住,他像是真的慌了,在仙樂坊的高台上來來回回的踱步,這些事讓他頭疼。


  “叫衛樞過來…”他慌亂一陣後,站定,一手指著門口,一手掐著腰。說完以後,他用手捂住額頭,揉揉跳個不停的太陽穴,歎了口氣。刺樞死士從來隻聽衛樞和刺樞使話,對盧之晉的吩咐全當耳旁風,沒聽見似的抱著劍坐在一邊看著盧之晉。


  盧之晉把一個西瓜碧璽茶盞摔在地上,身邊的王昭儀自小就習慣了察顏觀色,趕緊跪下:“陛下喜怒。”盧之晉忙把王昭儀拉起來,“孌玉,你說她會不會死?”


  王昭儀和盧之晉四目相對,本能的目光躲閃著後退幾步。“妾實在不知道,隻希望王後吉人自有天相。”


  “先生!俠士!寡人求你。”盧之晉雙手伏在一位刺樞死士肩上,目光滿是懇求。死士嚇了一跳,一時呆住了,拔出劍來嚇唬他,盧之晉心中一驚慌忙把手拿開。退後一步連連作揖:“寡人失禮了。”


  衛樞站在衛英宮中的院子裏,夜涼如水,院子裏除了穩婆和侍女一桶一桶的拎著血水來來回回的跑,便隻有衛樞一個人,她麻木的退後幾步,望著高牆大院,望著昏黑夜幕,感到人生一片晦暗。


  金旻快步走到衛樞近前,低聲道:“大都督,不如趁現在就趕盡殺絕,否則,必留禍患。”


  衛樞已是眼眶血紅:“金旻,如果裏麵是你妹妹,你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攛掇本侯殺了她?”


  金旻一時語塞,拱手退下。


  忽然房間裏傳來一陣比一陣強烈的哭喊聲,撕心裂肺,無比淒慘。


  衛樞想起過去,想起在衛國宮中玩耍的情形,想起衛王誇讚自己的時候,衛英的唯一一個沒有流露出嫉恨神色的姐妹,想起衛英跑到自己身邊撒嬌的情形,那時的她有流水般的柔情,也有如玉般澄澈的麵容,更有似清純的心境。如今,她就要死了。


  天色茫茫,周遭仿佛刹那間燃起鬼火,衛樞隻覺得耳邊響起淒厲的笑聲和女人嗚咽聲,時那樣的清晰,卻不知何處傳來。


  “ 叫姐姐來吧…叫姐姐來吧…”衛英全身纏滿了雪白的絲綢,她的腹部高高隆起,鮮血從身上汩汩流出…將雪白絲綢刹那間染成殷紅一片。


  “姐姐,你早晚會來的…”


  呯的一聲,房門打開,打斷了衛樞眼前的幻境,方才聽見室內傳出侍女嗚咽的聲音,嬰兒哭泣的聲音。一個雙手滿是鮮血的老侍女連滾帶爬的跪在衛樞麵前:“侯爺,王後她,她仙逝了。”


  衛樞邁步繞過侍女,便走進充滿腥氣的產房,身後響起那老侍女的勸阻之聲:“侯爺,侯爺,男人是不能進產房的,這不吉利啊!作孽啊!”。


  隻見衛英的床上滿是血汙,她的臉頰慘白,滿是汗水,被汗水浸濕的頭發黏黏的粘在麵上,雙目緊闔,柳眉顰顰,已經沒了生氣。衛樞轉過身來,莊股的女兒畏畏縮縮的坐在牆角,侍女跪了一地。


  從產房出來,隻覺得清風徐徐,異常寒冷,衛樞招手叫了金旻過來:“除了小公主,閑雜人等全部處死,給王後陪葬。”


  金旻一拍手,刺樞死士便如狼入羊群般鑽入房中,刀劍劃過皮肉,鮮血濺在繡花簾幕上,屍體摔倒撞翻了銅盆,水灑了一地,銅盆碰撞地麵,發出哐哐的聲音。


  金旻提著一個女子的衣領把她推在衛樞麵前,正是莊股的女兒。


  她再不似從前那般嬌媚,而是嚇得可憐,花容失色。衣裳被揉的褶皺,,滿臉淚痕,頭發也淩亂不堪。緊緊抱著衛英新生的嬰兒,跪在麵前,帶著哭腔:“罪女參見侯爺。”


  衛樞從她懷中輕輕接過那個溫熱臉蛋的嬰兒,小小的繈褓中一個小小的嬰孩兒,嬌嫩的可憐。小臉紅撲撲的,正在嚎啕大哭,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衛樞在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便交給金旻抱著。


  “謝謝你,把公主交給本侯,本侯,一定會好好照拂她,你的使命已了。”衛樞說著深深地向莊股的女兒作了揖,起身從腰間抽出寶劍,一抬手,將劍刃摜入女子腹部。抽出寶劍,用袖口把劍上血跡擦幹。女子倒在地上,雙目圓睜。


  衛樞扶著莊股的女兒,見她雙唇蠕動似有話說,衛樞附耳過去,隻聽她顫抖著說出一句話:“我對你一片癡心,何必要殺我。”


  衛樞的女兒身份是她從政路途最大的障礙,而今被一個女子愛上,身份便首當其衝,若她不是莊股的女兒,不受莊股的利用,衛樞還可以送她遠走高飛,如今,隻能歎一句世道如此。


  衛樞無奈道:“我不想殺你,隻是你阻擋了我興國的路,我不得不這樣做。”


  女子伸出手來抓著衛樞的衣襟,將那雪白衣襟染上一塊血汙,她虛弱道:“我不會阻礙你,求你,我是愛你的…我求你…”


  她眼中似有期盼,瞳孔漸漸擴散。身邊死士都直直望著自己,衛樞心下一橫,將女子抱在懷中,在她唇上一吻。衣襟上的血手先是一緊,轉瞬鬆了,摔在地上。


  衛樞站起身來,金旻不敢多言,隻是默默抱著嬰孩兒站在一旁。隻聽一聲傳報:“昱忞侯入宮了。”衛樞將唇上蹭著的口脂擦去,握劍便往宮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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