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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似水流年4

  祁航加入校會,又不經意成為主持人,本來可能會平淡度過的大學生活也因為此而變得精彩。在很多人還沒適應大學相對自由開放的生活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喜歡上並憧憬這裏的生活。


  祁航成為很活躍的積極分子,校園裏大小活動都熱衷參與。


  又是星期一。


  上完課,祁航去圖書館,經過百周年紀念廣場,這裏是所有的學生每天的必經之地,也是京大最重要的宣傳陣地,上空掛滿了許多迎新論壇之類的橫幅。


  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一條橫幅上麵寫著:“歡迎加入京大學生會”。學生會招新工作早已經結束了,怎麽這個時候怎麽忽然又要招新,招新的地方居然聚集了很多人,祁航也湊上前去。


  祁航擠到了前麵,一眼就看到一張桌子後麵站著的“風一樣的男生”,臉上洋溢著燦爛的微笑,周圍圍著一圈男生女生,正在回答些什麽問題。


  祁航從沒想過參加體育部,盡管在高中裏這個部總是最受歡迎的——它的活動最多,他不太喜愛競技和運動,他的優勢在於文藝。在剛開學學生會招新的時候他加入了文藝部而沒有考慮體育部。


  這次祁航生平第一次有了加入體育部的渴望,他看準了那個男孩喝水的機會,扯著嗓子問道:“師兄,請問體育部在哪裏登記?”


  男孩楞了一下,隨即笑著擺擺手說自己隻是大一的新生,並給他遞上了一張報名表,告訴他按上麵的要求填好,尤其是要手機,過幾天會通知他麵試的時間地點。


  祁航隱隱覺得男孩很有親和力,而且竟然是和自己一樣的新生。後來祁航得知他叫劉申。


  劉申剛入學就報名加入了體育部,體育部招新的時候,人數不夠理想,體育部便借助劉申陽光帥氣的形象吸引報名者,進行二輪招新。


  果不其然,招新那天,劉申吸引了大批新生踴躍參加,祁航就這樣進入體育部,和劉申成為幹事。


  所以祁航得以有機會經常劉申時時,卻並沒有立刻熟識,也是當時那種奇怪的嫉妒心理,他隻知道劉申是計算機係,西安人。兩人隻是表麵上點頭打招呼,私下並沒有什麽交情。


  每次從學生會離開,祁航總要悄悄跟蹤在劉申身後,跟著他走過圖書館、禮堂、超市、小路……他不知道他住什麽宿舍樓。


  祁航的跟蹤讓他想起周華健的一個MTV《傷心的歌》,楊佑寧在大街上、書店、上逆下行的電梯裏追蹤範植偉,最後在地鐵裏二人目光最終交匯,他們從彼此的眼神裏讀懂了對方,他們狂放地奔跑在大海的沙灘上波濤裏……祁航知道總會有這樣的時刻。


  星期五的五四球場,計算機學院和社會學係進行了一場足球對決賽。因為有劉申參加,祁航過去看比賽,並隨身帶了一瓶氣霧劑放在包裏。


  劉申做著熱身活動,他穿了一件11號球衣,青春洋溢。祁航想周圍那些看比賽的女生應該都是來看劉申的。


  社會學係在比賽伊始就占據了主動,計算機係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幾乎很少能突破到對方的半場,禁區內險象還生。好容易有一球被大腳開到劉申腳下,卻被吹了越位,這是一次毫無爭議的判罰,隻可惜沒進球。


  劉申英姿煥發,身手矯健,祁航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劉申,心也隨著劉申的每一次踢射跌宕起伏,他甚至跟隨那些花癡女生一起呐喊。


  下半場一開始,計算機係便振作了起來。6號和13號在門前製造了幾次很好的機會,但最終都因為過於猶豫,被對方的後衛給破壞掉了。


  劉申顯示出了驚人的爆發力——他高三時的百米速度是十一秒四!眼看他離禁區越來越近,守門員依然猶猶豫豫地不知該否出擊。就在猝然間,劉申的小腿對方13號狠狠絆住,倒在了地上。


  祁航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劉申掙紮著沒能站立起來,隊友攙扶著他一瘸一拐到場外,祁航從包裏拿了一瓶氣霧劑出來,那瓶氣霧劑本是給自己係的隊友準備的,他跑到劉申跟前,在他已經開始發紫的小腿肚子上噴了噴。


  “謝謝!”劉申笑著感激地看了一眼祁航,他的眼裏因疼痛還噙著淚水,祁航心都碎了。


  從此,兩人成了朋友。祁航終於知道劉申的宿舍,他有時候會到劉申宿舍,跟他的室友同學也吹吹牛,翻翻他的體育雜誌,有時借一兩本帶回宿舍看,其實他喜歡看的是時尚雜誌和藝術期刊。


  每次還書給劉申,他總要和祁航聊上一會書裏相關的比賽和人物,開頭祁航模棱兩可,因為借書就是這麽一個借口。幾次以來,逼得祁航也不得不認真地看起來, 反倒增加了不少體育知識。


  於是,祁航也漸漸知道了世界籃球頂級賽事,那些著名的俱樂部,也懂得了足球比賽規則,懂得足球的看點在哪裏。也能慢慢和劉申聊一些體育熱點,有時劉申也能點頭稱讚。 他倆也會有時一起吃飯,一起到圖書館看書。


  冥冥中,祁航覺得自己進入了於雷的生活軌道:


  兩種生活方式讓時間變快,一種是幸福,一種是忙碌。


  於雷的日子就在兩種狀態的交錯中飛快地向前。


  幸福是什麽呢?就於雷的眼下來說,就是能跟陳可貼得近近地上自習,看電影,聊心事,就是能挨著他的體側,品位著他的溫暖,從暮色下的小道上行過。這就是幸福。


  嗨,在一個無心的人看來,這有什麽稀罕的地方麽?兩個死黨,你沒女友,我沒老婆,自然是沒事就想著要湊在一起找樂子的,難道不是麽?可在有心人的眼裏,這一切要多曖昧有多曖昧,要多浪漫有多浪漫,甚至對方說的每一個字眼都可以引申出無數個暗示來。


  但是,我親愛的朋友們,你們一定要知道,這種快樂是建立在揣測和假象的高台上的。有朝一日,在猛然間,你低頭一看,發現原來腳下什麽都沒有,那種痛苦和絕望就不是人事可堪的了


  這種幸福啊,就象是毒品,因為害怕那種戒斷的恐懼,所以寧可在虛幻中繼續放浪形骸。但是,正如人的身體無法承受海洛因的長期侵蝕,人的心靈又能負載到幾時呢?

  總有一天,有一天,有一天你會站到暴發與癱瘓的臨界點上,在刹那間變得瘋狂,然後迎來漫漫長夜,發現原來自己能夠守住的,隻是朗朗星空。


  於雷啊,有很多人愛慕他,有他知道的和他不知道的;可他就是死了心眼,寧願在這種不確定的汪洋大海中折騰自己,去追尋那時而近在眼前,時而遠在天邊的幸福。幸福,你確定你看見她的身影了麽?那難道不隻是一座海市蜃樓?

  祁航現在是幸福的,他的幸福和於雷對幸福的分析一樣,於雷的答案並不比任何旁觀者的更有可信度。他很聰明,他的理性並沒有完全沉溺在感情的衝動當中,他非常清楚他所看見的東西很可能隻是幻象,但他不這麽告訴自己,他瞞著自己!這並不容易,他必須經常地從陳可的言行中尋找繼續支持自己的依據,好不讓真相過早地浮現出來。那種脆弱的證明力啊,其間的好笑和荒唐之處需要多少次悲痛欲絕才能體會!


  就像此刻坐在圖書館的祁航,他不確定劉申會不會接受自己,但他能感受到那種小幸福,劉申就坐在他身旁津津有味地翻閱著一本籃球雜誌。


  祁航在看朱光潛的文章,說小說的故事情節是花架子,而小說中的詩是開在架子上的花。於是想起逆旅在《未名湖》前頭的一段說明:

  作者也算是文科出身,在京大的風花雪月中陶冶了幾年,深知文字的不易。記帳一般的小說是可以當成作業來寫的——小說寫了千年,橋段總是那麽一些。可真得要表達些什麽,抒發些什麽,但凡牽扯到人性的真實、感情的無奈,卻總是顯得那麽下筆難言。


  祁航想,架子也就那麽個架子,橋段都是老到不行的橋段;像柯南道爾和阿加莎那樣的畢竟是少數。能在普通的架子上開出與眾不同的花來,也就是小說的成功之處了。


  《未名湖》是成功的!

  劉申喜歡閱讀網絡小說,什麽玄幻、盜墓、黑幫.……他都樂此不疲。祁航開始排斥網絡文學,在各大主流網站上,讀書頻道都讀得什麽書?不是揭秘曆史脫人家褲子抖陰私,便是什麽近似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一般的愛上痞子強奸者的變態,要麽就玄幻要麽還有sm,有的看題目我都能知道他從第一章直到最後一章都是什麽貨色。


  當然也不排除網絡裏也不都是糟粕,它當初讀《未名湖》,居然從中看到了紅樓夢的味道……語言他咀嚼賞鑒半天了。本以為網絡上的小說沒有什麽好看的,那是他錯了,因為有水平的人有的是,這種人不寫則已,一寫則得以傾城。


  祁航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劉申,試探著問:“你有沒有讀過《未名湖畔的愛與罰》?”


  “我隻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劉申頭也不抬地答道。


  “你讀過?”


  “沒有。”


  祁航笑了,他想推薦一些有內涵的書給他看,但他一時想不到適合推薦的書,他擔心劉申會拒絕這些書。


  就在這個圖書館,同一個樓層,陳可又從原來的地方拿出了那本《中國哲學簡史》--上次因為於雷的關係,陳可連上冊都沒來得及仔細看完。


  剛看了兩章,就有個不知道什麽玩意往陳可頭上壓了下來。陳可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於雷。


  親愛的朋友們,你要是還記得陳可曾經機謀百出地想把張樹的手從肩膀上甩下來,就一定不會不知道他不喜歡人家來摸他碰他。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他倒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說:“你又來了?”


  於雷答應了一聲在旁邊坐下。這個時候,陳可心裏那種隱隱的憂懼和怕於雷討厭自己的感覺又不可抑製地湧了上來。陳可很想做些什麽讓於雷開心,使他對自己滿意一些。


  正在這時,於雷說想讓陳可為他推薦一本哲學的入門書。陳可毫不猶豫地提出把馮友蘭的書讓給他,因為這的確是一本簡明易懂卻又極有洞見的好書。


  於雷出於禮貌地拒絕了。陳可有些難過--這是他為於雷做些什麽的好機會,但怎奈他從來就不擅長處理別人的謙讓和客氣,每次都隻能很勉強地接受別人的禮貌。


  眼看著於雷站了起來,陳可覺得萬分沮喪。而另外一本書在這時閃過了陳可的腦際——《蘇菲的世界》!不可多得的哲學類好書!。


  陳可急忙領著於雷去找《蘇菲的世界》,可在架子前麵站了半天也沒見著。難道是被別人借走了?還是我記錯了?陳可很著急。


  “是不是這本?”陳可看見於雷從架子的第二排上拿出了一本綠色封麵的書。


  “沒錯!”陳可大大鬆了一口氣,“我就記得是放在這裏。”


  他有些得意。


  “好厲害啊!”於雷象看著偶像一樣睜大了眼睛望著他。


  陳可開心地笑了。這樣簡單而容易實現的快樂,陳可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了。


  祁航放棄了想要影響劉申閱讀這個想法,他不需要被誰改變。


  祁航一向喜歡有內涵的文學作品--所謂內涵,他理解的是多的是一點形而上的東西吧……比如說,當你看到主人公在看一本什麽樣的書,你大概也就能懂作者內心的思想曆程。高一他看見陳可拿著一本《不朽》的時候,他就嚐試讓自己喜歡上昆德拉。


  《蘇菲的世界》開啟了祁航哲學之門的作品,當年的他是看到於雷在陳可的引導下津津有味地讀完《蘇菲的世界》,也是跟他一起步入這神奇而又博大的世界.……

  那個時候一個高一的孩子,在別人眼裏看來,他一向是個閑出磷來的人,整天弄本不是哲學著作就是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生命之情》在大眾麵前裝X。不過隨便他們怎麽想了,不過道不同而已。


  創作沒有心靈的參與便是如同工廠化加工的偽劣產品。站在高處的作者能夠俯瞰下麵的,洞悉一切;可是形而下的總是無法升華。祁航讀完《未名湖》,就像喬治·奧威爾的經典小說《1984》裏麵溫斯頓那樣,傻傻的自以為找到同類,如同電光火石般頃刻愛上京大。


  曾經發生在於雷陳可身上的甜蜜苦澀糾結的情節,居然在祁航身上發生了。逆旅寫了那麽多思考,它讓他直麵了一段故事,而他亦相信這一個溫暖的故事能鼓勵他更勇敢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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