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拜山
又過了兩日,見李魚兒身體已無大礙,王三娘便迫不及待送她入山。
才到了山腳下,便看見老長的隊伍,李魚兒不禁一頭黑線,這陣仗堪比名校招生。
幸好這百花門所在的百花山樹木很多,隊伍的行徑又很貼心得安排在樹蔭下,還設有免費的涼茶鋪,所以也不算特別受罪。隻是排到半山腰時,太陽下山了,隻見幾名身著牙色衣袍的百花門弟子過來在排隊人身上拍進一道道符,說是做記號,說明日上山來,自會按今日的這個順序繼續往下排,故意插隊者立刻淘汰。
還有這麽神奇的事兒?李魚兒心中很是懷疑,第二日隨王三娘上山時,便見一名弟子,搖著令旗,於是不知怎麽地,仿佛冥冥中有人召喚,她們自己就尋到昨日隊伍中,排在她們前麵的人,不大一會兒隊伍又到了山腳,好在她們一早就排在了半山腰,看來今天是可以輪到登記入門了。
期間有些人是帶藝投山,自行破了法術想蒙混過關,但很快就被巡查的弟子抓了出來,沒收玉簡,取消資格。
看不出來,這門派名字聽著好像很三流,但行事到很正規,更何況居然還有這麽多人來投山。李魚兒排隊無聊,便豎著耳朵聽別人閑聊,多了解一下這個新世界。
她所在的這個世界,似乎是屬於一個叫什麽的衡州的地方,而百花山則隸屬衡州下轄的榮華邑。
在這個全民可修真的世界中,自是門派林立、世家眾多。這百花門雖不能和名派世家相比,但好在門內教習內容夠實用,學費又能以工錢抵扣,是廣大資質不佳根骨不高的群眾不二之選。
至於,她所在的這座山頭,叫蓮蓉峰……
呃……不知道隔壁那座山頭,是不是叫豆沙峰?
這座蓮蓉峰所教習的是,靈耕、靈醫、靈狩三門,尤其是靈耕,廣受人民群眾喜愛,入門門檻很低,最易學成,最易賺錢,當然賺的錢就不怎麽多了,遠不能和煉器、煉丹、馴獸、采礦這種高大上的技能相比。
不過自己這副窮酸相,哪來什麽根骨資質以及金錢學好的技能,學點能養活自己的本領才是上策。這個世界聽起來也頗為太平,也不似電視劇裏演的,正邪兩派勢不兩立水火不容,成日為了信念和地盤打打殺殺的,反到是更接近自己之前所生活的世界,隻不過這裏,不使用電能火能,使用靈能而已。
在這個世界,驅使靈能最常見的介質是銅和玉,比如這引薦玉簡。
想到引薦玉簡,李魚兒額頭有點汗,王三娘擺明了遇到的是騙子,這玉簡自然也是假的,待會兒被揭穿了,這王三娘恐怕是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的,不過說不定自己是穿越來的,或許突然就測出絕佳資質,上等靈根來?
不過這能不能開金手指,還真有些懸,像李魚兒這麽差的命相,基本就是待在窮鄉僻壤老死的人生,就算這百花門再怎麽親民,也未必進得去呀。
“這位大嬸……你這玉簡好像不對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運氣也太差了吧,排在王三娘李魚兒後麵的一位胖子看著王三娘手裏的玉簡開了口。
“你……你胡說。”王三娘緊緊握著玉簡,“這是柳道長給我們家小魚兒的,說她是上好的修仙資質?”
“上好的修仙資質?”那胖大叔瞄了眼李魚兒,頗不以為然,“就你這孫女?”
王三娘生李魚兒生得晚,再加上十分操勞,五十多歲的人,已是大半的白發,所以被誤認為奶奶帶著孫女。
“你……你胡說。”王三娘生活環境單純又閉塞,她個性又不善與人爭執,此刻被這個胖子嗆聲,竟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翻來覆去就是“你胡說”這三個字。
“你別亂說,她是我娘。”李魚兒見王三娘被氣得滿臉通紅,立刻大聲道。
“哎喲喂,還真看不出來。”那胖子像是看稀罕物似的,上上下下打量娘倆,笑得十分猥瑣,“好好好,我看走眼了,老蚌生珠啊,不過你那玉簡真是假的,不信我們叫個道長過來,道長,道長!”那胖子蹦跳著揮手,十分滑稽。
排隊人聽到爭執,紛紛張頭望這邊觀望,王三娘臊得無地自容,老實人隨即發起了耿脾氣,掄起拳頭去砸那胖子,那胖子身強體壯,一把就抓住了王三娘的手,往邊上一拽,王三娘立刻跌倒在地。
“娘!”李魚兒連忙上前扶她,哪裏扶得動。
王三娘看著眾人望向自己,又羞又愧又無助,捂著臉哭了起來。
“何人喧嘩!不許吵鬧!”一名中年道人,帶著三個門徒走了過來。
“哎喲,道爺,你看這潑婦,蠻不講理,拿了假的玉簡,被我拆穿了就打人。”這胖子滿臉堆笑得看著過來的道人。
“是他先罵我娘,我娘生氣了才打他,這麽壯的大男人,我娘怎麽打得過他。”這李魚兒的身體還真不行,隻大聲說了兩句,就不由咳嗽起來,李魚兒咳嗽了兩三聲,轉向王三娘道,“娘,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到了。”
“你——”經李魚兒這麽一說,這情景,到怎麽看到都是這胖子的不對了。這胖子本以為王三娘笨嘴笨舌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女兒也必定同樣蠢笨,卻沒想到李魚兒條理清晰,口齒伶俐。
果然圍觀群眾紛紛搖頭,立刻對著這胖子指指點點起來。“太過份了。”“是啊,欺負孤兒寡母也有資格來修道。”
“小姑娘,你你你別胡說,我什麽時候罵你娘了。道爺,你來評評禮,我哪有罵人,我這老蚌生珠是比喻啊,哪裏有罵人了,是不是諸位?”那胖子故意提高了嗓門,雖然不是什麽髒話,但比髒話更羞辱人。
果然王三娘才止住了哭,又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
“你!那我說你腦滿腸肥也是比喻了……咳咳咳”李魚兒才大聲喊了一句後,便覺嗓子接上不氣,一下子蹲在地上,不住的咳嗽。
“魚兒,魚兒,你怎麽啦。”王三娘見女兒咳得小臉通紅,立刻忘記了自個兒的難堪,不住過來撫摸女兒的背。
“竹茹,送這位壯士下山。”中年道人大概明白了緣由,便吩咐身後弟子。
一名年輕英挺的道人走了出來,一手搭著那胖子的肩,道:“這位壯士,請了。”
“哎喲哎喲,你輕點,你們百花門怎麽不講理啊。”年輕道人分明隻是輕輕搭著胖子的肩,他便疼得齜牙咧嘴,還想說點狠話,很快就疼得話也說不出,隻好灰頭土臉的跟著下山。
“魚兒,魚兒你好些了麽?”
“娘,我沒事兒。”李魚兒偷偷打量中年道人,隻見他蹙眉看著王三娘的手中玉簡,麵色凝重,看來這玉簡果然是假的。
不大會,隻見這道人眉頭鬆開,用一種平靜的口吻道:“這位大嬸,你可能受傷了,不如到會客堂稍坐片刻,細辛——”
李魚兒心裏歎氣,看來這百花門還真不錯,雖然知道玉簡是假的,但還是想給她們母女倆一個體麵。
“道爺,道爺。”王三娘卻躲開了那名叫細辛的年輕道人伸出的手,隨即翻身跪倒在地,拉著中年道人的下擺,極盡卑微道:“道爺,求你告訴我,這玉簡是真是假,求你。”說完她便接連不停地磕起了頭。
“娘——”
“魚兒,快給道爺磕頭。”王三娘連忙把李魚兒拉過來一起磕頭。
李魚兒腦中似有一道閃電劃過,刹那間心地雪亮,她突然明白了,她這個娘,既不笨,也不蠢,王三娘早知道這枚玉簡是假的,卻決定孤擲一注,將錯就錯地送她入百花門。
“大嫂不要這樣。”中年道人再次皺起眉,“你的腳恐怕扭傷了,有什麽話,我們進內堂慢慢說。”說罷,一把扶住了王三娘,阻止她繼續磕頭。
王三娘轉而抓著他袖子,定定看著他,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嘶聲道:“道爺,柳道長說他以身家性命做擔保,這枚玉簡是真的。”
“娘,你別這樣。”李魚兒突然想起,王三娘之前反複嘮叨得那句“魚兒,到了百花門,你要爭氣,娘不能一輩子照顧你。”她在這個世界的這個娘親,沒有金錢,沒有背景,隻能用盡她最微薄的力量,甚至性命,去守護她的女兒,若這名道人不答應,王三娘便要死在這裏,讓百花門再不能袖手旁觀。
而她李魚兒這條賤命又是何其幸運,遇到這樣一個全心全意周護自己的娘親,想著想著,她眼淚不由掉落下來,卻是在耳邊聽到一聲輕微的冷哼。
“師父,讓我來處理吧。”說話的正是細辛,發出那聲冷哼的也是他。
淚眼朦朧中,李魚兒看到這個叫細辛的道人,相貌娟好如女子,神情卻十分陰冷,他麵帶三分譏笑,似乎是對這類事司空見慣,掃視著地上兩人,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傲態。
“罷了,大嫂,你先起來吧。”中年道士卻十分不忍,同時和藹得在李魚兒頭上摸了摸道:“這孩子,資質的確不錯。”
“師父。”細辛臉上有些驚愕,更多是不滿。
“當歸啊,你也別愣著了,還不快跟你師弟一起扶人。”中年道人偏了偏頭,向另一名年輕道人吩咐道。
“是師父,我來扶這位小師妹吧。”那名被喚作當歸的弟子,到十分機靈,搶先一步去攙扶李魚兒。李魚兒看了他一眼,樣貌普通,但眸若點漆,精光內斂,絕非泛泛之輩。
細辛臉色很是難看,似要發作,但還是忍了下來,對當歸道:“師兄,她不是內門弟子,別亂叫。”隨即他厭惡而無奈地攙扶起了王三娘。
李魚兒見此情景,甩開了當歸的手,跑去攙扶王三娘。
進了山門右側的會客堂,中年道人自然是一番好言安慰,但也沒有戳穿王三娘的謊言,並叫了名女弟子,用針灸來給王三娘治了下扭傷腳腕。
針灸?這個世界還有針灸,李魚兒也是默然,又等了片刻,一個聲音傳了進來:“藥師師叔,聽說你又給我找了麻煩……”聲音的主人是名俏麗端莊的年輕女子,她到了內堂看見李魚兒和王三娘知道自己失言了,尷尬得笑了笑,隨即點頭道:“你們好。”
“姐姐好,姐姐你好漂亮呀。”按照江湖套路,李魚兒立刻借著童言無忌的優勢,拍起了馬屁。
“哎呀,這位就是新來的小師妹吧,真乖,來姐姐給你吃糖。”
“她不是內門弟子。”一邊的細辛,又沒好氣得重複了一遍。
“細辛師弟,雖然現在不是,以後的事兒可不好說。”少女似乎和細辛很不對付,抬著下巴從他麵前走了過去,從乾坤袋裏拿出糖給李魚兒。
“謝謝姐姐,娘,漂亮姐姐給我吃的,肯定好吃,你嚐嚐。”李魚兒此舉到不是做戲,她本就不是小孩子,對這些玩意兒自然不感興趣,隻是想著王三娘這一生,恐怕還沒嚐過這些,便拿來給她吃。
“哎呀,好懂事的小師妹。”少女合手放在右頰,滿滿的母性光輝,並刻意加重了“小師妹”三個字,“沒事沒事,師姐這裏還有好多糖,來來都給你。”
“哼,我說謝師姐,你來這兒是有正經事的吧,不是來逗貓逗狗的吧。”細辛冷哼一聲。
撲哧——
在這名謝師姐謝言姍叉腰怒目相對下,當歸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