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金丹

  墨天機聽到李魚兒勸他回墨家,立刻抬起頭並堅決搖頭。迦南略有些頭痛地對李魚兒道:“我已勸這位小檀越多時,但他不肯回家。”


  沉默多時的墨天機此時終於開口:“我聽大師說,前輩是百花門下的……如果,如果我拜前輩為先生,前輩是否可以幫我把器靈封印在太素璧雍陣下麽?我想……它一定願意在那邊。”其實李魚兒也大不了墨天機幾歲,隻是她與小天竺高僧迦南站在一處,絲毫不顯稚雛,反而到像是長了一輩份。


  李魚兒聽墨天機這麽一說,心中一動暗自揣測,看來這孩子所謂的天賦,與其是說拆器靈,不如說是與器靈溝通,狩天弓原本就是星河九轉煉製的,這器靈想要回歸太素璧雍到也是常情,難怪陣法初成後,墨天機便找來了,他所昏迷處,正是太素璧雍陣中。


  這狩天弓器靈封印在太素璧雍陣下,到也是好事,一來難以被人察覺,二來若能借引星氣淨化,這狩天弓也算是毀去大半了。


  李魚兒道:“我可以幫你封印器靈,隻是還需要等待時機。在此期間,我會在鏡月湖南暫住,你就自行去鏡月湖北安頓,時機到了,我自會告知你。”見墨天機點點頭,她又道:“既是要拜我先生,此際有迦南禪師在場,到也方便做個見證,如此就有勞禪師了。”


  就這樣,墨天機在迦南的見證下,拜了李魚兒為先生,兩人分別在鏡月湖南北岸畔安置了下來,墨家是器修世家,在修真世界,是人造的東西,很多都可以歸為器修,所以修建一個簡單的住所對墨天機這樣的器修弟子來說,還是非常方便做到的事。


  很快他就搭起了一座在李魚兒看來頗具古典工業風的住所,並取名為冶廬,在李魚兒的建議下又改成了“天機冶廬”,這四個字看著口氣到是頗大,不過此地也無人來訪,也樂得張狂一番,也算是對這名少年的鼓勵。


  看得出墨天機是一個實心眼兒的孩子,既然是寫下了天機冶廬這四個字,他必然會朝這個方向去提高自己,以期能配得上這四個字。期間,墨天機也提出要幫李魚兒造住所,李魚兒隻是搖頭,說待封印過狩天弓器靈後再說,夜裏休息時,李魚兒仍舊棲身在混沌中。


  此後,兩人就在湖的兩岸各自忙碌各自的,李魚兒忙碌的自然是靈耕,這光禿禿的一片泥地可讓人難受,隻是眼下入冬了,也不好種什麽,李魚兒隻得先做了些前期的打理,劃分靈田阡陌,並囑咐墨天機幫她按劃分的區域修建上小路,便又回到了楊樹村與王三娘一起過年。


  立春之後,自然是耕種的好時節,李魚兒回到鏡月湖南岸頗有些驚喜,墨天機打理得十分用心,將所有區域劃分得不僅清晰整齊,還自己加了一些想法,使得這些區域可以互通。


  李魚兒心下不由感歎,收徒弟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天地一片百廢待興,那就靈耕吧。


  靈耕的時候,李魚兒總有一種自己在玩修真版開心菜園的錯覺,不過這靈耕還真是讓她很開心,親眼看著荒地長出一片新綠,那種成就感,大概不比結丹差。


  某天踏出天機冶廬的墨天機,忽見得對岸一片蔥茸,也不由好奇得過來圍觀,並看著李魚兒的靈耕術,嚐試著做了好些個靈耕用的法器,有些好用,有些不好用,李魚兒也乘興給墨天機講了些許靈耕之術,師徒倆到也其樂融融。


  再過些時日,便到了夏日第一農忙時期,相比靈耕,凡人的農忙要辛苦很多,李魚兒照例飛回楊樹村,幫著王三娘忙了半個月,才又回到鏡月湖。


  踏入月亮山那刻,她便感到金丹修士毫不掩蓋的強大氣息。這半年多來的快樂,一下子沉了下去。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


  十裏、五裏、三裏、一裏,隨著鏡月湖越來越近,李魚兒的心口開始微微熱了起來,花葉相感,永不分離,是她的當歸道長,鍾離無妄到了。


  此刻鍾離無妄和墨天機正坐在湖畔一個小亭子上相談甚歡,慢著——,這湖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小亭子出來?不僅是一座亭子,不遠處一座連接著觀水曲橋的水榭。多了李魚兒不禁一頭黑線,看來鍾離無妄不僅來了,還來了很久,還支使著她的徒弟做那個做這個……


  “師妹!”當歸突然轉過身來,好似在自己家一般衝李魚兒招手打招呼,墨天機這才發覺自家先生已經回來了。連忙起身行禮道:“先生回來了麽?師伯在此等你已經很久了。”


  呃……


  李魚兒無奈得在心底歎口氣,墨天機這孩子分明是個謹慎的老實孩子,怎麽三言兩語得就被鍾離無妄給帶跑到爪哇國過去了,她點點頭道:“天機,你先回去,我有話要跟……無妄說。”想了半天,李魚兒想不住該在墨天機麵前怎麽稱呼鍾離無妄,隻好直呼其名。


  看著墨天機走遠,鍾離無妄手一撐,瀟灑越過亭中美人靠,向李魚兒走來。李魚兒看著他眼睛,突然呼吸有些困難,他走得太近,她後退一步道:“道長怎麽來了。”


  鍾離無妄道:“我們不是約好了麽。”


  李魚兒極力鎮定道:“約好什麽?”


  鍾離無妄道:“該不會是你當歸哥哥變得太過英俊,你認不出來了,還是你這條笨魚想耍賴。”


  李魚兒道:“當日,我隻是希望你好好閉關,如今道長金丹大成,恭喜了。”鍾離無妄身姿挺拔如鬆柏,神光內斂,金丹氣勢之盛,顯然是上品的金丹。


  鍾離無妄笑道:“既然是恭賀我金丹大成,那仙子可願給貧道占解一個情字。”說罷他寬大袍袖一翻,掌心向上托出一顆紅心對生的千歲同心草。


  李魚兒似是早有準備,淡淡道:“此際正是青梅時節,情字可拆青澀之心,若梅子初時,天真浪漫,不解世愁,恰似同心。而道長所得之同心草,雖言同心,卻是外物所致,若無這外物,恐怕也不能同心。所以,隻怕不能如道長所願。”


  當歸的笑容沉了下去,看著她臉色,小心問道:“魚兒,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別擔心,沈家的婚事,我自會解決,我本就想要娶你,並不是因為沈家的婚事臨時起意。”


  李魚兒搖頭:“世家聯姻,豈是兒戲,無妄……,你隨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李魚兒說罷轉身向靈田深處走去。雖然鏡月湖畔李魚兒已種下不少靈花靈草以及靈稞,但遠處仍有大片泥地暴露,看著還是有種荒涼感。


  走了不大一會兒,李魚兒停止腳步,化出陰陽幻彩扇搖了搖,好讓自己不過於緊張道:“無妄,你看這裏。”


  鍾離無妄沉默不語,望向李魚兒所指處,那是一片千歲同心草,其心各色,隻是不再是兩兩對生,魚兒,似是被李魚兒分株後種下。


  李魚兒背過身去道:“此草雖初時同株,但結子後便不再是一體,彼時初結子,根基不穩,能相互扶持,待其子成熟後,便是完全的兩株,需要分根,若勉強在一起,隻會相互消耗而死。我下山後才知道,許多靈耕者在他們結子時,便分根而種,待其子穩定不再變色後,再選同色入盆,這樣也就不需要消耗什麽靈石,畢竟隻是靠靈石,靈石亦有不穩定的時候,會造成同心草枯死。還是這樣的做法比較妥當。”


  李魚兒說罷手心攥著扇子,卻已出了冷汗,她話中的意思應該很明顯了,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隻是一些偶爾的外因才會相遇,甚至要共同麵對一些事,但若失去了這些外在因素,情況就會不同,很有可能就會變成內耗,亦如她當初的父母,因為兩家強烈反對,排除萬難在一起,最終沒了兩家的反對,才認清彼此是不同的人,為了讓對方成為自己認同的人,這段感情最終走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


  背後的沉默讓她感到莫名壓力,一如鍾離無妄那時在百花門玉子軒教棋時給她壓力。她不敢轉身,也不敢走開。


  許久,當歸終於挪動腳步,轉至她身前道:“魚兒,我明白你的憂慮,但我們是人,不是靈草,不是隻能由人擺布。我即來找你,就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魚兒,隻要你對我也有心,剩下的事兒就都交給我。”


  李魚兒攥緊了扇子,刹那間思緒萬千,以她做命師的經驗,像這樣的對話,一旦去探討,就會陷入永無止境的糾纏。因為會去探討,本身就意味著認同肯定了這件事至少還有商量餘地。此刻,若是她開口相問什麽萬全準備,或者說找理由拒絕,那麽接下來,他們兩人之間一定會不可避免得陷入辯論中,要麽是討論這個準備是不是完全,要麽是討論她拒絕的理由是不是能解決。


  所以,與其拿快刀來斬亂麻,不如讓這團亂麻第一時間就無法形成,她定了定神,用盡全力道:“無妄,我感激你,但……我不是喜歡你。”說完這句話,李魚兒將扇子攥得更緊了,指甲掐入掌心中。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鍾離無妄的怒氣似在沉默中醞釀,“為什麽……撒謊,別跟我說什麽雲泥之別!”


  “沒有為什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隻是把你當……”陡然間金丹修士威壓驟增,後麵狗血毫無說服力的“哥哥”兩字,李魚兒再也沒膽量說出口。


  “李魚兒,看著我說,看著我眼睛說!”咬牙切齒道,終究還是被他找出破綻。


  鍾離無妄若能被理由說服,方才同心草的比喻已是最好的理由。


  李魚兒若能鐵心決斷,也無需再多的說辭。


  隻是李魚兒雖想阻止亂麻糾葛,卻繞不開最關鍵致命的問題,她是真的喜歡鍾離無妄,她也真的是在撒謊,她如何還敢去對視那雙仿佛能洞明她內心深處的眼睛。


  情字,青澀之心,越是青澀便越是強烈極端。她已沒法說服此刻一心一意想要抓著她的鍾離無妄,難道真是要陪他走這紅塵一遭?李魚兒隻好回應以沉默。


  見她決心裝死到底,鍾離無妄不再客氣,伸手將她圈住,低下頭,逼視她,一時間兩人氣息纏繞不休,他的口氣略有些咄咄逼人道:“你若不喜歡,當日何必跑來偷親。如今大活人在眼前,正好讓你親個夠。”


  李魚兒突聞他提起扶搖天之事,不知道怎地心防大潰,艱難道:“我隻是怕你墮入心魔……,可惜了這身修為……情非……得已……”


  當歸呼吸急促起來道:“所以,這金丹為你而成,因你而成,李魚兒,你給我聽著,今日你若絕情,我便碎丹。”


  李魚兒咬唇道:“你威脅我……”眼中已是遮掩不住的柔情。


  當歸滿意得看著她柔化下來的眼神道:“扶搖天已經威脅過一次了,再威脅一次又何妨。”說罷俯身吻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