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戊日
見金玉奴的賤骨中,盡是清氣沛然,成石中隱玉之相,李魚兒不禁嘖嘖稱奇。
再觀她細膩如脂的肌膚,無比精致的五官,李魚兒暗自猜測金玉奴八字中是否辛金略旺。辛金為陰金,在事象上,可以鍛造成飾品的華貴之金來比擬。
如珠如玉,似金釵似瓔珞,所以,這辛金也如同首飾一般,隻宜在命格中做點綴,過多過旺其人會愛好奢侈虛榮,容易遭人嫉妒輕賤,倘若女命格局時運不好,甚至容易流落到娼妓之流。
但金玉奴的氣質顯然非虛榮之人,觀她膚白如雪,聲音清亮如冰,必是命中帶水,形成了金清水白之象,但由於辛金略多的緣故,不成格局,反成賤命。想到她方才對那兩名侍女說的話,李魚兒不禁對這名身賤心高的少女有了幾分好感。
此刻見她雲練繞身,虔誠禱祝。雲練中的銀鈴在子午之氣周流下,發出聲聲悅耳聲響,此情此景看著到是賞心悅目,隻是銀鈴之聲忽然噶然而止,環繞在金玉奴身邊的雲練不安得抖動起來,金玉奴不解,強行以內丹之力控製著。
李魚兒皺了下眉,頓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今日是戊日。所謂戊日不朝真,也就是這一日通常不誦經不燒香不做齋醮,道門皆以戊日為休息日。原因是化火,燒香、誦經、齋醮一類動用需動用元神,元神在十天幹日中的戊日,因天時的緣故,處於一種旺盛狀態,最好是在這日齋心修煉,在這一日驅動元神,極其容易傷到元神。
金玉奴此事所做之事,便屬於齋醮。所謂齋醮通俗來說就是祭祀,與天地鬼神溝通的禮儀便是齋醮。金玉奴引子午之氣維護太素璧雍陣,便是齋醮天地。金丹修士皆以煉功為主,很少會接觸到齋醮,所以也不會注意這些禁忌。午時天氣剛烈,又逢戊日,看來這下是傷到元神了。
還不待李魚兒施以援手,金玉奴便自半空跌落在地,橫雲練頹落到她身前,不知怎麽她一口血,竟然正好噴在那銀鈴上,太素璧雍陣氣息頓時紊亂起來。
金玉奴哪裏知道,卻是李魚兒故意用夢靈術將那銀鈴引動,迎向金玉奴噴出的那口血,法器受了血穢,頓時再也收攏不住裏麵的一縷夢靈術法。因此整個太素璧雍陣才紊亂起來,幾近崩潰。金玉奴正焦急間,麵前升起一道輕煙,一名藕色衣衫的女子自輕煙中出現。
隻見她舉手拈訣,仿若舞蹈,這太素璧雍陣在她指尖流光點點中,漸漸平複下來。
“太乙神式?”金玉奴扶著胸口看向那女子,那女子正是李魚兒。
雖說戊日不可使用齋醮,但總有例外,比如不動用元神,隻運用心識的太乙神式。即便是有動用元神的,玄清派的九霄雷法也可在戊日修行使用,且能大大增加威力。
李魚兒並沒有回答金玉奴的話,她穩定下太素璧雍陣後,又確認了一會兒,才來到她跟前,伸手道:“你沒事吧?”
金玉奴卻沒搭上她的手,兀自強撐著站起道:“前輩可是百花門天辰閣中人?”
她正問著,遠處傳來陣陣破空聲,應該是感受到祭壇這邊出了問題,很快一群低階修士圍住了兩人,其中一領隊為首之人向金玉奴拱手道:“姑娘沒事吧?”
金玉奴道:“我沒事,這位是前輩是並無惡意,你們不必緊張,退下吧。”
“這……”領隊之人看起來很是為難的樣子。
李魚兒微微一笑道:“我是來見你們城主的,可否請你們城主一見。”
“雲傲天在此。”人未至,聲先朗,一男子緩步自祭壇遠處緩緩步來,伴隨而來的自是那強大的金丹後階的威壓之勢。
在場那群低階修士,不知是因著威壓,還是雲城的規矩,連忙分列祭壇台階兩旁,單膝著地跪了下來。雲傲天的威壓無差別釋放著,在他踏上祭壇那刻,祭壇竟然輕微顫動,一陣肉眼可見氣浪向外擴散開去。
金玉奴嘴角不由滲出一絲殷紅,一個趔趄,連忙坐下盤腿調息。這威壓之於李魚兒這個煉氣修士,竟是毫無作用,反倒是傷了金玉奴。李魚兒心中歎氣,這真是名副其實的豬隊友。
雲傲天愣了一下,頓時一陣尷尬。他鎮定了一下,轉而抬眼逼視李魚兒,卻總覺看不清這女子的容顏,如煙如霧,似是層層紗籠,氤氳難辨。看來眼神殺亦是無效,雲傲天氣勢又下去了幾分,隻好嗆聲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我雲城禁地。”
李魚兒道:“是我冒昧了,隻是我有緊要之事與城主相商,不得不冒昧前來。”李魚兒邊說邊打量著眼前之人,此人雖是略有發福,但依舊可算是美男子,隻是此人看著精明外露,耳弱鼻強,下巴緊縮,透著幾分邪佞。
再看此人印堂懸針紋輕斜,麵上神氣晦亂不明,李魚兒心下不禁搖頭,她原本以為雲傲天娶姨太太應是桃花泛濫之相,卻沒曾想是他竟然是在煉采補之術,關鍵是他的采補可謂饑不擇食,功力雖強,但卻根基不穩,氣色混雜。
雲傲天雖對李魚兒這個低階修士不受他威壓影響而驚訝,但見她柔弱不堪,語氣不免輕浮道:“哦?姑娘若真有要事與雲某相商,也得有足夠誠意才行啊。”
李魚兒皺眉,心底升起一股不耐,不欲與他周旋,她手一揚道:“未知城主覺得在下誠意是否足夠?”
雲傲天見李魚兒手中之物,臉上輕佻之意,頓時沉了下來,眼前女子手中拿著,赫然是他尋找多時的狩天弓器靈,他沉聲問道:“姑娘究竟是誰?想要雲某如何表達城意?”雲傲天說罷,一揮手,祭台邊候命的低階修士會意,迅速有序地退去,轉眼間,便隻剩下祭台上三人。
李魚兒道:“墨荊陽、墨天機。”
雲傲天揚起半邊唇,微微一笑,繼續追問著李魚兒回避了的問題:“姑娘是誰?與墨家是何關係?”
李魚兒幻出陰陽幻彩扇,搖了搖道:“我與墨家並無關係,我乃散修野人不勞城主掛齒,若城主執意相問,叫我琉璃即可。”
雲傲天麵色一變,神情複雜,就連盤腿打坐的金玉奴都忍不住睜眼看了李魚兒一眼,但她的神情素慣冰冷,除了眼神閃過一絲困惑,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雲傲天卻似沉不住氣道:“姑娘究竟是何來意?”
李魚兒道:“琉璃的來意很簡單,一則請求城主放人,二則想請教城主打算如何毀去器靈。”
雲傲天麵色愈發陰沉道:“無可奉告。”他似是在壓抑著什麽。
李魚兒心下一動,看來自己又撞槍口上了,她自稱琉璃本是臨時起意,想要試探一番,但看雲傲天神情,好似是對這名字的反應相當大且十分不友好。她隻好作出一副滿不在乎地樣子,低首把玩著扇子道:“不知為何,方才城主聽我自報名號後,似有諸多不悅,琉璃可否請教其中緣由?若城主不願說,琉璃也不勉強。毀器靈之事,琉璃也並非故意打探什麽,隻是擔心城主不能將之毀去,若城主有必成的把握,琉璃也無需多問。”
李魚兒故意一口一個琉璃,不斷看著雲傲天的反應。隻見雲傲天最先是有些起伏,在她連連自稱後慢慢平複下來,待她說完,他沉默片刻,隨後問道:“我要如何相信你?”
李魚兒手一揚,器靈劃出一道弧線落入雲傲天掌中,金玉奴這次雖然沒有睜眼,但睫毛卻是顫動了一下,這下似乎似輪到她在極力壓抑震驚的情緒了。看來,器靈落到雲傲天手裏,反倒是叫她很是著急,事實上,她應該是替她的主人葉陽如意著急。
雲傲天看著手中的器靈,端詳了很久,口氣陰沉道:“你不怕我出爾反爾?”
李魚兒道:“我相信城主是真的要毀狩天弓。”
雲傲天猛然抬頭看著她,突然仰天一陣長笑,隨即出掌如風,抓向李魚兒肩頭,為逼出李魚兒實力,他這一抓,並未因對方是煉氣修士而留餘地,隻是他眼前之人根本無實力可言,直接化作一陣輕煙,消散無蹤。
雲傲天用神識霸道地掃著四周,卻不絲毫捕捉不到對方半點氣息,卻是在掃向金玉奴時,遭到了金玉奴抵抗,他收回了對金玉奴的神識,探身上前,語氣竟然瞬間變得溫存起來道:“玉奴,你沒事吧?”
金玉奴眉頭輕蹙,卻不理會,那意思明擺就是別來煩我,雲傲天卻浮起一絲笑容,看著並不太正經,伸手要抓金玉奴的手為她輸送功力,金玉奴頓時平地起身,身形向後閃去,硬生生避開雲傲天的魔爪,脆聲道:“請城主放心,玉奴雖不中用,尚能自保。”
雲傲天見正待說什麽,卻是在他邊上升起一道輕煙,李魚兒拿著器靈再度出現,笑道:“琉璃相信城主是守信之人,應當不會出爾反爾。”
雲傲天大吃一驚,到手的器靈竟然不知何時就不見了,器靈以夢靈術法封印,李魚兒要取來,自是易如反掌,雲傲天自此再不敢輕視她,沉吟道:“這墨家主的確在我這邊做客,隻是家主之子墨天機……尚在雲城昭武關做客。”他話音方落,便見李魚兒手中器靈再度飛出,雲傲天連忙接住,繼續道:“我這就請人通報賤內……”
“方才太素璧雍有異,多謝前輩出手,前輩所說之事,玉奴這就回去稟報夫人,隻是晚輩不知稍後如何將訊息回傳給前輩?”還未等雲傲天說完,金玉奴已搶先回了李魚兒話。
李魚兒道:“那就有勞玉奴姑娘了,無論夫人放人與否,明日辰時三刻,我在十裏碑恭候大駕。”
“如此說定,玉奴先行告辭。”金玉奴說罷,也不待雲傲天說什麽,便駕起橫雲練飄然遠去,她此刻元神受傷,留在雲城便是置自己於危險的處境,此刻走才是上策。她走得雖是鎮定,李魚兒卻能感覺出她一絲緊張,便站在祭台上,目送她而去。
雲傲天原本他見金玉奴受傷,心中不免蠢蠢欲動,但因拿捏不準李魚兒的門路,隻好眼睜睜看著金玉奴脫逃。李魚兒直到金玉奴沒了蹤影,才向雲傲天微微施禮道:“琉璃此刻便去在城西靜候墨家主,還望城主勿食言。”她說罷化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