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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結發

  十六駕青驄馬車,鈴聲脆響,車內暖香融融,這現實的場景又與當日幻境片段重疊,令人不免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覺,可心情卻是截然不同,目的地也不同,當日幻境中是在一片沉悶的梅雨中入城,而這一次是在深秋初冬的清疏中出城。


  李魚兒病未痊愈,很是想瞌睡一番,卻是被鍾離無妄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麽了,幹嘛這麽看著我?”


  鍾離無妄道:“我不是在看,是在想,你到底還能不能用夢靈術?”


  李魚兒莞爾一笑道:“你是懷疑我做了什麽壞事麽?”


  鍾離無妄道:“有沒有做壞事,把個脈就知道。”他說罷手一伸,抓住李魚兒的手腕,略略一用力就把李魚兒拉入懷中。


  李魚兒病得渾身無力,此刻也隻能由得他胡來道:“當歸道長,你就是這麽把脈的麽?”她說著,隻覺脖頸一癢,鍾離無妄埋在她肩頸處,摩挲含糊道:“師妹可曾聽過三部九侯之脈。”


  李魚兒頓時無語,作為通曉五千年封建糟粕的她,也是知道三部九侯是一種全身性的脈法,頭頸手足胸腹皆有氣口可以切脈,這麽嚴肅的把脈終極大招,卻被他表達得十分曖昧,李魚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口,隻得道:“別胡鬧,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鍾離無妄卻不回她話,而是提起了另一個話頭道:“你是怎麽說服我娘的?她不僅肯讓我走,竟然還要我多聽你的話,不準欺負你,好好照顧你。我狠狠捏了兩下,才能肯定自己不是在你的幻境中。”


  李魚兒抿了抿嘴道:“老夫人是通情達理之人,先前是有些誤會,解釋清楚,話說開了,也就沒什麽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夠通情達理,所以隻能用你那個什麽心之幻境對付我折磨我是不是?”鍾離無妄說著不解氣,雙唇重重含了下李魚兒的耳垂,惹得她一陣輕顫。


  聽他又是舊事重提,李魚兒輕咳了聲道:“那時,你還年輕嘛。”


  鍾離無妄聞言頓時哭笑不得,扳過她身子,輕輕咬上她那雙薄唇,隨即略帶略恨意地懲戒了一番目無尊長不知大小的李魚兒。


  好不容易被放開後,李魚兒連忙知趣得窩到他懷裏,表示自己知錯了,投降了,但嘴上卻始終說不出這麽肉麻的話。


  鍾離無妄見她如此,忽而歎了口氣,撫摸著她的秀發道:“我娘還說,別以為救過人家姑娘,人家就欠著你似的。魚兒,你對我娘說,我幫過你,救過你,可我仔細想想,你其實也一直在幫我,也救過我,不是麽?”


  李魚兒輕輕道:“所以,我們之間已經算不清了,就不要算了。”


  鍾離無妄道:“算不清?好,這樣也好,我是怕了你的那個什麽夢靈術太乙神式了,如果不能發永誓,不如一輩子算不清,糾纏一世。”


  李魚兒從他懷裏脫出來,看著他道:“無妄,誓言是可以反悔的,但術法卻不可逆轉,你可知,凡人婚禮上的結發其實就是術法,修士婚嫁或者結道侶,卻反而不使用結發這種儀式,就是害怕命數相聯,互相承負因果。我雖不能對你發永誓,但如果你願意……”


  她話音未落,鍾離無妄已拔去發簪,取下玉冠,發絲傾瀉而下,李魚兒呆呆得看著他,隻見他已抓起一縷頭發,又從李魚兒身後撥出一縷頭發,纏繞編織起來。


  編了寸許長後,鍾離無妄掌風一劃,將這縷結發握在手中道:“請教先生,接下來該怎麽做?”


  這動作也太快了吧,看著披頭散發的鍾離無妄,李魚兒隻覺喉嚨有些發澀,咳了一聲道:“燒了,撒在樹下幹淨的細土中就可以了。”


  於是馬車立刻停了下來,隨即鍾離無妄將李魚兒抱了下來,吩咐車夫稍等,便帶著李魚兒往深山走去。馬車車夫眼觀鼻鼻觀心,目送著兩人消失在密林中的身影,心中各種沸騰,他已經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山海會會館傳八卦了。


  但事情並不如他想得那般沸騰,鍾離無妄選了棵看著順眼的,頗有些年歲的銀杏樹後,運起簡單的術法,就將這縷結發燒了個幹淨,隨即將灰燼翻埋入泥土中,然後站起身,看著李魚兒道:“夫人,現在我們可是道侶了?”


  李魚兒握住他還沾著泥土的手道:“是,生死與共,福禍相依。”


  鍾離無妄聞言動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低道:“好,生死與共,福禍相依。”


  就在車夫心緒各種騷動,在心中譜寫了幾個版本的八卦時,冷不防又見鍾離無妄抱著李魚兒從初冬蕭索的林中走出。兩人衣衫整齊,神情從容,好像總和他心目中方才那些小劇場對不起來。


  臨近黃昏時,到了隔壁的琅玕城,琅玕城內山海會的商會會館,雖未貼出喜字,卻也金紅遍布視野,弄得好像辦喜事一般,對外卻隻說是給山海會三當家接風。


  對山海會來說,自打李魚兒出現在山海會四通城的寶行起,她就已經是三當家夫人了,今日不過是正式公開再宣稱一遍,對於結道侶一事,到沒有什麽特別的儀式講究,有些會按婚禮隆重辦一遍,更多的是宴請親朋好友,廣為告知一番了事。


  還有一些歸隱山林的道侶,根本就無所謂是否廣而告之了,到很像是李魚兒從前那個世界裏的隱婚。


  若不是李魚兒還生著病,鍾離無妄還指不定要怎麽鋪張一番,原本他帶著李魚兒回鍾離家時,就已經弄得人盡皆知,此刻是否再大張旗鼓一次,好像也不怎麽重要了。


  熱鬧的場麵自是與上不了台麵的李魚兒無緣,她躺在任海瀾給他們安排的房間內,靜靜聽著外麵的喧鬧,這間臥室由寶瓶格門格成內外兩間,李魚兒睡的是內間,外間的軟榻則留給鍾離無妄。她還生著病,隻能暫時委屈鍾離無妄了。


  三更左右,鍾離無妄由侍者攙扶著躺上了軟榻,待侍者離去後,李魚兒披著衣服,來到榻前,看著他醉成一團,想起任海瀾方才有跑來跟她說,“無妄高興時反而醉得快,今天的酒量還不及平時的一半,可見他樂成什麽樣了。”


  李魚兒笑了笑,手上一滴涼意,卻是眼淚落了下來,她果然不該奢求什麽,或許根本就不該將他帶出來,當再次見到鍾離無妄時,他臉上赫然浮著一縷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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