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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雁南飛

  在軍營裏的李太白也接到了賜婚的聖旨,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有著一絲複雜的情感。


  想到明天隊伍就要開拔,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給金陵城裏寫一封信。


  提起毛筆,久久不能落下,情不知何起,亦不知何終。


  他想了想,終究是提起了狼毫,用著歪扭的字體寫下:

  書呈父親,母上:見字如晤,太白此番回京都實是有著不得不做之事,所謂父母在不遠遊,但男兒一諾千金。此番去京都已是不孝,孩兒不願再做不義之事,因而在朝堂上立下軍令狀。此番北伐,若幸而安然歸京,定然同婉兒完婚後盡快趕回金陵。若是不幸死在北地,也不必傷心,死在先輩馳騁的疆場之上,為國捐軀,亦是幸事,隻求父親同皇上說起,給婉兒重新選一位佳偶。孩兒自知不孝,言盡於此,還請將下書交予婉兒。


  書呈婉兒姐妝次:見字如晤,太白明日即將啟程北去。今日接聖上手諭,幸得陛下賜婚,不勝惶恐。太白自知才疏學淺,為人張揚,空有一身蠻力而無甚學識。依賴先輩隱蔽,幸得封侯。婉兒姐性格溫婉,實屬良人。可得婉兒姐相守一生,太白自當知足。太白曾承諾將故友帶回金陵,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故太白必當盡力而為。太白仍記得昔日金陵城外一別,與婉兒姐訂下的約定。若此番北伐得勝而歸,太白自當守約。若是太白以身殉國,望婉兒姐保重身體,請何夫人和聖上另覓佳偶。李太白謹書。


  一封信寫罷,李太白放下毛筆。想了想,搖了搖腦袋,微微皺起秀眉,又是鋪開了一張尺素。


  書呈晚清妝次:見字如晤,太白明日將揮師北伐。今日聖上已然為太白與婉兒賜婚。太白自知當日荒唐全乃自己一人之失,孟浪之徒不敢奢求晚清原諒,隻求晚清莫因此傷神煩擾。此番北伐若得天垂憐,得以全身而歸,太白自將去顧府負荊請罪。若是不慎陣亡於玉門關外,此生已然辜負姑娘情誼,隻求來生再不負卿。


  一氣嗬成,他想到顧晚清看見自己的信怕是又要笑話自己字醜,無奈搖了搖頭。


  想來也不差這第三封信,他便又找來一張鸞箋。


  書呈依依姑娘妝次:見字如晤,太白明日即將離開京都。


  寫到此處,他停下了筆。一筆劃下,將一整行盡數劃去。蘸了蘸硯台,揮筆寫道:

  若是得勝而歸,在下為依依姑娘贖身,隻是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去金陵。若是戰事結束姑娘還不曾得到在下消息,還請姑娘相忘於江湖。


  封好了三封書信,他把寄給金陵的書信係在鴿子腿上,看著信鴿撲棱著翅膀飛入如墨天空。


  第二日清晨,京都城外。


  李太白身著銀色鎧甲,左邊的朱文穿著皇室特製的金色戰甲,黑衣如墨的顧迪騎馬立於其身後。


  朱群攜百官來到城門相送,三人下馬後向皇帝行李,朱群扶助最前麵的李太白。一番囑托過後,用著僅有李太白能聽見的聲音在他耳畔說道:“活著回來,軍令無妨。”李太白愣了一下,看著這位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人。男人臉上風輕雲淡,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微臣明白。”向皇帝抱拳,三人一躍上馬。


  李太白抽出隕星劍,人劍皆是向北,“出發!”一聲令下,黑色的洪流從京城腳下緩緩向北流動。朱群看著那兩具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光澤的鎧甲,想到了還是皇子的他和江南侯一起出征的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冬日,也是這樣兩副盔甲,去的也是北境以北。


  葉沁騎著馬,跑出城門,手裏捏著顧晚清的書信,衝到了隊伍的最前方,攔住李太白。


  “晚清師姐給你的書信。”將書信扔給李太白,撥轉馬頭就要回京。


  李太白將自己袖中的兩封書信全數飛到葉沁麵前,“都給顧晚清。”留下了這句話,夾緊馬腹,加速向前衝去,仿佛想要逃離這來了不過一月不到的京都。


  城門之上,身著道袍的顧晚清看著銀色亮光向前飛速離去,隻是咬了咬溫潤的紅唇。


  “你就真的這麽討厭這座天下讀書人都向往的城嗎?”


  抬頭看了看天空,一隊後知後覺的大雁向南飛去,“這個時節才往南飛未免也太遲了些。”


  “雁南飛,人不歸。”她嘴裏突然冒出了一句讖語,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裏卻是有著局促與不安。轉頭離去,內心覺得空蕩蕩的,就像三年前的個初春,她在城頭看著那輛載著那個登徒子的馬車漸行漸遠時一樣。


  葉沁回到天衍閣裏,看著端坐書案之旁,靜心謄寫的師姐。心裏想著,這李太白總算是走了,師姐終於變得正常了。


  把兩封信交給顧晚清,自己蹦蹦跳跳地走出了書殿。


  顧晚清打開第一封信,短短幾行字,她卻看了很久。將寫得歪歪扭扭的書信仔細折好放入袖中,輕聲說:“那何婉兒願意等你一世,我顧晚清也願意。”


  剛想打開第二封信,突然看見封口寫著依依親啟,蛾眉一挑。剛欲發力,但想到了李太白生氣的神情,終究是沒把信揉碎。“讓我顧晚清當你跟清倌兒的信使,你這冠軍侯架子倒是不小。”嘴上說著,運轉輕功,飛出了書殿,在全城的驚異眼神中進了摘花閣。


  王夫人看著飛來的顧晚清,臉色微變。


  顧晚清倒是神色如常,“你知道我是誰,你也知道我找誰,帶路吧。”


  王夫人屏退手下,帶著顧晚清上了頂樓,進了李太白常去的房間,把柳依依叫了進去。自己出了門,把房門關好。


  “李太白給你寫了一封信。”顧晚清開門見山。


  柳依依看著眼前這位清麗動人的女子,沉默不語。


  “李太白跟我說你的琴彈得很好,比我彈得要好。”顧晚清又開口道。


  柳依依仍舊是不說話,隻是盯著顧晚清的臉。


  “我本不打算將信給你的,但我改主意了,我想聽你彈一首曲子,酬勞是李太白的信。”


  顧晚清直視著柳依依的雙眼。


  柳依依把琴弦調好,又彈奏起了那首李太白最愛聽的雨霖鈴,彈到最後,不禁用戲腔唱到:“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般風情,更與何人說?”唱者無意,聽者有心。顧晚清頓時愣住了,一曲終了,琴音漸收,柳依依看向顧晚清。顧晚清起身,把書信放在琴上。


  “琴彈得確實好,若是能自己寫出最後那句唱詞,你就可以來我天衍閣了。”


  始終不曾理顧晚清的柳依依卻是捧起書信,對著麵前這個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女子笑靨如花。“奴家隻是個給太白公子唱歌的,沒姑娘那般本事。公子肯賞個臉奴家就開心的很,像奴家這種人也不敢奢求什麽,能讓公子開心就好。”


  顧晚清看著麵前描著蛾眉,麵頰上鋪著厚實的脂粉,畫著如血朱唇的女子,心下微動。


  摘花閣樓下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她皺了眉頭,待看清了領頭之人的樣貌後,她的眼神裏浮現出一股陰翳之色。


  太子在樓下看見了頂樓的顧晚清,帶著笑意彎了下腰“晚清妹妹近來可好?本侯今日得了些古籍珍本,不知晚清可願去東宮一敘?”


  顧晚清並不理會他的邀約,隻是淡淡道:“我勸你別動摘花閣,不然當日沒劈在葉傅頭上的那一劍就會劈到你頭上。”說罷,腳尖輕點,消失於樓宇之間。


  太子並不在意,隻是眼裏的陰狠之色更濃了些。正欲下令,一個尖銳嗓音突然響起:“皇上宣太子殿下入宮!”太子心中一驚,給帶來的葉家家奴使了個眼色,眾人皆是退去。


  “太子殿下,陛下讓老奴給太子殿下帶句話。”帶太子回宮的路上,劉公公沉聲對著朱厲說。


  “公公請說。”


  “儲君非君。”說完這句話,劉公公便是閉上雙眼,留下腦海裏響起炸雷的太子獨自回味這句話。


  禦書房內,朱群看著《論語》,見到了跪下的太子,平靜地說道:“這奪嫡嘛,很正常,朕也一直默許。隻是何必在背後對些女人下手呢?那摘花閣女子多是命苦,一個明君是需要給這些命苦百姓一條退路的。就這事,退下吧。”言罷,繼續讀書。


  朱厲乖順道:“兒臣明白。”乖乖跟著劉公公出了禦書房。


  他在回東宮的路上,想起了當日朝堂之上劈向自己舅舅的那一劍,他突然一哆嗦,“父皇這是在救我啊!”他心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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