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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佳人念

  已入寒冬,金陵城內並不像北邊的京都那樣銀裝素裹,但家家戶戶的屋簷上也都有些積雪。


  江南侯府之內,何婉兒正同掌國夫人說著什麽,何夫人拿著帕子抹著眼角淚滴。


  江南侯李煜不知何時踏入了廳堂。李煜出了趟遠門,何夫人和何婉兒一連來了三天都不曾見到這位江南侯。隻是突然出現的他身上並無半點旅者疲態,衣衫潔淨,麵色如常。


  何婉兒見到李煜,慌忙跪在地上對李煜說道:“請侯爺救我袍弟,父親不可能會為了弟弟退守的!”


  李煜看著跪在地上的何婉兒,和在椅子上把眼睛哭成了桃子般的何夫人。歎了一口氣,稍運內力將何婉兒扶起,寬慰道:“不妨事,聖上已有安排,聖旨今日便到。”何婉兒將信將疑,掌國夫人田氏趕忙上前把何婉兒扶到椅子上,柔聲勸慰著。


  說話間,外麵響起了太監尖銳的聲音;“聖旨到!”


  廳內眾人皆是下跪迎旨,老太監手捧著黃色的聖旨,身後的小廝手裏還捧著一卷。


  看見了何婉兒和何夫人,老太監笑道:“趕巧何夫人和千金也在此處,老夫便兩份聖旨一塊兒宣了吧。”


  何夫人和何婉兒心中惶惑,李煜也有些不知所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北大將軍何重煥鎮守邊疆數十載,今其子被擄,朕願為其子令邊軍後退五百裏。”聽到這,何婉兒和何夫人顫聲道:“謝陛下隆恩!”


  老太監也不理會,繼續說著:“耶郎欺我朝太甚,屯兵三十萬於我朝邊關,朕今日封江南侯之子,冠軍侯李太白為北伐先鋒將軍,與三皇子朱文統帥雲蒙山大軍,出征北伐!”聽見此處,李煜沉聲道:“江南侯領旨,謝主隆恩。”田氏緊咬嘴唇,默不出聲,那何婉兒卻是兩眼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過了半晌,何婉兒幽幽醒來,看見身旁的醫聖,嘶啞道:“謝醫聖前輩救助。”


  秦祺隻是搖了搖頭,“姑娘今日情緒波動太大,平日裏須注意些食物進補。”


  何婉兒默默點了點頭,穿好衣衫出門而去。到了廳內,看見老太監仍在,心下疑惑。


  “何姑娘總算是醒了,剩下這道旨意沒何姑娘老奴可是沒法宣讀啊。”說罷,打開了剩下那道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北大將軍何重煥之女何婉兒,性格溫良,秀外慧中。與冠軍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今稟天賜婚於二人,封何婉兒為從二品良國夫人,於冠軍侯回京後於京城成婚。欽此!”


  何婉兒當時就愣住了,老太監和何夫人對她不住地使著顏色,她才慌忙附身道:“臣女謝陛下賜婚。”手裏緊緊地捏著袖中李太白給的那塊玉佩,淚水盈滿眼眶。


  李煜隻是腹誹著:自己那位老友又給自己玩了一出先斬後奏,隻是不知道京城裏那顧家的丫頭知道了會是什麽反應。


  老太監走後,何婉兒卻仍舊是咬著嘴唇。田氏忙問道:“婉兒怎麽了,是不是太白又在那京城裏幹了些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何婉兒隻是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李煜見狀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尷尬地去了後院。


  何夫人也是寬慰著婉兒:“陛下已經為了昉兒讓你爹撤軍了,還給你和太白賜下禦婚,你這孩子怎麽還哭呢?”


  何婉兒隻是抽噎:“若不是我求太白去救昉兒,太白就不會去京城,若不是為了救昉兒,他也不會親自率兵去北伐。聽聞耶郎人的孩子生下來就吃狼肉,喝狼血長大。那邊境有三十萬耶郎人,太白和父親如何敵得過!”說罷,又是抽噎了一陣。


  何夫人和田氏雖然心裏也知李太白和何重煥身處險境,但隻是寬慰著何婉兒:“太白是天域境強者,這次也是入了武道榜前十。你爹現在可是武道榜第六了,他們倆聯手必然所向披靡。”


  何婉兒漸漸止住了淚,看著掌國夫人慈愛的臉,輕聲道:“夫人可否準我在太白房內住下,小女想為太白日夜誦經,祈他平安歸來。”


  掌國夫人看著這個對兒子一往情深的未來兒媳的俏臉,點了點頭。


  深夜,何婉兒細細嗅著李太白房內的氣息,想象著平時李太白在這間屋子裏讀書練功的模樣,臉頰上現出兩片桃花。春水般的眼眸看著李太白房內的古籍,纖手拂過黃花梨木製成的書架。嘴裏喃喃道:“太白,你一定要回來啊,哪怕是救不回昉兒,隻要你回來,我也不會怪你的。”


  她又想到了那個在坊間傳聞中,和李太白在太學裏一見鍾情,私定了終生的女子。俏臉微寒,嘴裏哼道:“管你是顧家長女還是天衍閣少閣主,陛下都已經給太白賜婚了。”說罷,想到太白應該不喜歡她吃飛醋,晃了晃腦袋,打消了自己的小女兒念頭。點起了桌上油燈,開始抄錄佛經。


  京都天衍閣書殿內,看著從信鴿腳上拆下的信,女子捏碎了手中毛筆。旁邊的葉沁看見師姐如此惱態,心裏想著八成又是和李太白相關。


  “不該想的別想。”顧晚清冰冷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畔。


  她躡手躡腳地打算溜出大殿,卻被顧晚清叫住。


  “等等。”顧晚清從桌下抽出一封白色信箋遞給葉沁,“明日李太白出征前,把這個交給他。”


  說罷,袖中又是翻出一支狼毫,收錄著各處傳來的消息,神色也恢複如常。


  葉沁“哦”了一聲,帶著信箋,飛速跑出殿廳。


  顧晚清隻覺得自己的字都比平常難看些,丟下墨筆,氣憤道:“王八蛋,字寫得難看就罷了,還處處留情。”


  摘花閣頂層,柳依依輕撫著琴弦,對著空無一人的椅子,彈奏起了那少年最喜歡的雨霖鈴。世人皆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從小到大,她見過那麽多男人,隻有那個雙眼裏有著金芒的少年看向他的眼神裏隻有著清澈,也隻有他是真正來聽她柳依依的琴的。


  她掏出袖中一張斑駁的帕子,看樣子已有了些年歲,上麵寫著歪歪扭扭的幾行字——“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般風情,更與何人說?”這字既無風骨也不工整。隻是在三年之前,這一份李太白手書在京城小姐們的競價下能賣百兩黃金。聞著帕上的經年酒氣,柳依依想起了當年李太白離京前夕,在王夫人想要動手殺她滅口時的話:“一個苦命的女子罷了,何至於下此毒手呢?”淚眼婆娑,彈指撥動琴弦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琴弦遭受不住壓力,斷了幾根。聽聞他和千裏之外的金陵城裏的一家小姐訂婚了呢,想來應當是個妙人兒吧。


  斷弦可易,年華不複。少年郎,少年郎,可知佳人愁斷腸。


  門外的王夫人聽見斷掉的琴音,心下淒然。紅塵女子,能得王侯恩寵便是運氣,若是奢求相伴終生,那便是癡人說夢了。柳依依是如此,她王夫人又何嚐不是呢?她想起了自己當日被青樓逐出時,落魄地走在街頭,一個麵龐如玉的錦袍公子笑著向她招招手。在街邊給她點了一碗混沌,也不在意她丟人的吃相,待她吃完後問了她一個問題——“姑娘可願為本皇子開一所京城最大的妓館?”之後她一夜之間就成了這京城裏最大的妓院的老板娘,也是這京都中最大的諜子。


  “奴家不懼生,自然也不懼死,隻是殿下千萬要保重啊。”她拎起一壺酒,陳年佳釀在腹中燃燒。


  莫道伶人無心,一壺清酒燙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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