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傾國傾城
兩顆藥丸咕嚕嚕在地上滾動,潘美人跑去撿起來, 劉曜邁著大長腿像狗一樣奔跑、跳躍, 憑著腿長的優勢,在潘美人即將撿起來的時候一腳踢開了, 然後大腳一踩,將藥丸碾碎。
羊獻容袖子裏藏著短刀,就在潘美人跑去撿藥丸、劉曜去追的時候, 她乘機拔刀自刎。
劉曜從兜裏摸出一粒金珠,他是個神箭手,金珠彈射到羊獻容的手腕上。
羊獻容手腕一麻, 短刀落地。
羊獻容蹲下撿短刀,劉曜氣急之下, 一把扣住了潘美人的脖子, “你再敢傷害自己一下試試?我立刻扭斷她的脖子!”
潘美人並不掙紮,任由劉曜掐住她的脖子,她覺得好笑:這個舔狗是不是傻?剛才我們兩個在幹什麽?不就是求死嗎?你現在拿我性命來威脅羊獻容, 你還真是體貼, 來個錦上添花呢。
果然, 羊獻容深深看了潘美人一眼,繼續撿刀, 好姐妹一生一起走, 黃泉路上也做個伴。
你是我祖宗!
劉曜情急之下, 一把提起潘美人往羊獻容身上一扔。
羊獻容的手指剛剛碰到刀柄, 就被潘美人砸的倒地。
劉曜跑去一腳將短刀踢到了床底下。
羊獻容和潘美人一起滾在地上, 劉曜怕兩人再要尋死,幹脆一掌打在潘美人的後腦,將其打暈了——劉曜對羊獻容和潘美人區別對待,潘美人直接拍暈,和羊獻容要苦口婆心講道理。
劉曜說道:“你別動!你再動我就——”
劉曜一頓,剛才事實證明,拿潘美人的性命要挾是沒有用的,怎麽辦?
羊獻容尋死,是因為她是大晉皇後,死了丈夫、國家也亡了,兒子兒媳婦也逃離洛陽,她心無掛礙,以身殉國是她唯一的路,潘美人早就立誌無論生死都追隨左右,所以兩人在得知清河他們已經安全了之後立刻一起尋死。
羊獻容一歎,“我是大晉皇後,沒能保護國家,殉國是我的本分,還望你成全。”
劉曜說道:“我成全了你,誰能成全我的心?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眼前。”
羊獻容道:“你是漢國大將軍,你滅了我大晉,要我如何成全你?你不可能一直監視我。我遲早都會死。”
劉曜見苦勸無用,隻得說道:“你要尋死,我攔得住一次兩次三次,但是攔不了一百次。但是,你可不可以等到清河他們成功逃離中原,確定安全抵達江南再去死?雖說有郗鑒王悅荀灌他們一路護送,但如今外頭兵荒馬亂,漢國內訌起來,比你們大晉還殘酷。”
“我二哥為了當皇帝殺了大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的人現在就在和王彌爭奪皇宮;呼延晏在外頭看熱鬧;另外還有石勒正在趕往洛陽城;更別提什麽土匪,散兵遊勇,他們都能威脅到清河的安全,你就不想確認清河活著到了江南再去考慮是生存還是死亡?”
劉曜說的有道理,羊獻容剛剛放心,一顆心重新懸起來。
羊獻容有些猶豫,“雖如此,我是個沒用的女人,活著也幫不了清河他們了。身為亡國皇後,勢必會受到百般羞辱,我死了,清河他們沒有顧忌,反而輕鬆一些。”
劉曜忙道:“有我在,誰敢羞辱你?”
羊獻容道:“是嗎?你剛才不是也說漢國內訌起來比我大晉還嚴重,親兄弟自相殘殺,將軍之間各占山頭,你現在就已經和王彌在皇宮開戰了嗎?你自身也難保。”
這個……劉曜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被羊獻容給捏住了把柄。
哎呀,這麽漂亮的女人為什麽還這麽聰明?她太完美了。
劉曜辯道:“你死都不怕,還怕活著?清河也盼著你活著。方才紫光殿裏,梁皇後用你和潘美人的性命要挾清河,清河才穿上嫁衣,喝了迷/藥,你要是死了,清河的自我犧牲不就是白費了嗎?”
聽說清河被梁皇後要挾,羊獻容眼淚無聲滾落,“都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用,連女兒都保護不了,反而要她承受這些磨難,這本不該是她承受的——”
“你不要總是自責。”劉曜聽不下去,“誰說你沒有用,我看你作用大的很,你救了潘桃,盡力所能給這個國家續命了。大晉氣數已盡,就是換個神仙當皇後也是無用。何況大晉並非亡於你之手,是永嘉帝和梁皇後目光短淺,非要整死東海王,才加速了大晉的滅亡。”
“你沒有對不起這個國家,是這個國家的罪臣們對不起你!”
“他們肆無忌憚的欺負你,五次廢後,古往今來,聞所未聞,既如此,你為何還要傻乎乎的以身殉國?這個國家根本不在乎你,他們早就拋棄了你,你的家族泰山羊氏早就跑到江南去了,誰來救你?你們母女在弘訓宮裏被狗皇帝欺負,他們在那裏?有那個朝臣士族出麵,為你們母女主持公道?”
羊獻容正欲爭辯,劉曜諷刺道:“有人!的確有人沒有放棄你,從頭到尾,隻有曹淑和她的兒子王悅,再加上荀灌,對,還有個郗鑒。而這些人是衝著你是大晉皇後的身份幫助你嗎?不,他們隻是衝著你羊獻容這個人,是出於私情。”
“這個國家一直對你冷漠以待,你差點被齊王司馬冏這個畜生侮辱時、連宮牆都被摧毀,齊王自由進出宮廷時,絕大部分人都選擇沉默,頂多動動嘴皮子說說而已,若不是清河當機立斷,絕處逢生,你的下場會比今天亡國還慘!
“住口!”羊獻容怒不可遏,劉曜這些話字字誅心,一刀刀割去了她大晉皇後的尊嚴。
其實羊獻容對這些心知肚明,但從未有人當麵講出來,打她的臉。
劉曜非要說,“你生前所受的苦難折磨他們都不在乎,你即使以身殉國,這些人也不會在乎,沒有人為你的死亡惋惜——但是唯一在乎你的人,清河曹淑他們肯定會很傷心,尤其是清河公主,她肯定會因為沒有及時救出你而終身愧疚自責的,你的死亡對關心你的人而言,不是解脫,而是折磨,你為什麽非要折磨他們?折磨我?你的死隻能傷害關心你的人。”
劉曜連連發問,羊獻容想要爭辯,卻也什麽都說不出。
隻曉得劉曜打仗厲害,沒想到他的口才同樣厲害。
被打暈的潘美人不知何時醒了,聽了劉曜的話,改變了主意,起身勸羊獻容,“你的前半生一直為了別人而活,大晉亡了,以前的羊獻容死了,在灰燼中重生。後半生為自己活一次,如何?”
為自己?
羊獻容一怔,腦中茫然,她的靈魂一直受製於大晉皇後這個軀殼裏,現在軀殼碎了,靈魂也不知該往何處去。
潘美人說道:“我是大晉的人,大晉朝廷也滅了我三族,我講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是大晉並非亡於你和先帝之手,而是被永嘉帝和梁皇後折騰到亡國,他們都還活的好好的,你從未傷害過別人,為何還要去死?”
羊獻容腦子裏似乎有無數個小人交戰。
潘美人對劉曜說道:“我們先不死了,等著清河安全逃出去的消息,兩條命放在你這裏,你能兜得住?”
劉曜拍著胸脯,“我是那種隨便說說的人嗎?你摸著良心告訴我,我幫過你們幾次?”
潘美人有些心虛,說道:“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潘美人取了兩頂黑紗從頭垂到腳踝的帷帽,戴著兩人的頭上,扶著失魂落魄的羊獻容出去。
皇宮裏,王彌的軍隊搶紅了眼睛,劉曜命人把馬車趕到弘訓宮接人。
期間王彌的軍隊被錢財迷了眼睛,以為馬車上裝著什麽奇珍異寶,時不時湧來一批不怕死的人過來哄搶。
劉曜來一批,殺一批,全部殲滅。
與此同時,紫光殿。
永嘉帝和梁皇後抱著國璽等物跑出來,對著劉曜大喊道:“侄女婿快來救命啊!”
王彌這群軍隊全是瘋子,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根本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
馬車裏的潘美人聽見這對狗男女的聲音,頓時大怒,“他們還有臉喊救命,他們剛才把我們鎖在弘訓宮,搶走清河公主時的嘴臉著實可惡!”
劉曜說道:“潘美人莫急,我並不是救這對不要臉的帝後——但是我必須將他們兩個當做戰利品獻給皇帝,以此來換羊獻容。我不能空手而歸。”
劉曜命人再趕過來一輛馬車,帶上帝後。
永嘉帝和梁皇後上了馬車。
梁皇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終於逃出生天,今晚是個驚險的不眠之夜啊。”
永嘉帝將國璽放下,將一根白綾藏在衣袖裏,突然指著梁皇後身後,“你是——”
梁皇後轉身過去,永嘉帝乘機將白綾繞過妻子的脖子,狠狠一擰!
“咳……咳……”梁皇後被永嘉帝拉倒在馬車上,雙腿不停的蹬踹著馬車地板,雙手拉住脖子上的白綾,雙目圓睜,死死的盯著頭上的丈夫,露出乞求之色。
可是永嘉帝並沒有動心,雙手越收越緊,白綾就像一條捕獲獵物的小白蛇,纏的緊緊的。
永嘉帝說道:“你是女人,女人的貞節比性命更重要。你必須以身殉國,不能被敵國人玷辱,否則,我的名聲會受到影響。這是你最好的結局,你放心,我會為你歌功頌德,風光大葬的。”
梁皇後漸漸停止了掙紮,一滴血淚從眼角滾落。
永嘉帝鬆開白綾,將白綾扔進炭盆裏燒成灰燼,然後把梁皇後拖到馬車板壁子邊,抓著她的頭發,將她的頭猛地往板壁上撞擊!
由於馬車急行,加上喊打喊殺的兵戈交戰之聲,外頭的根本聽不見馬車裏撞頭的聲音。
當馬車行駛到劉曜的營帳裏,侍衛打開車門,要帝後下車時,看到梁皇後額骨開裂,滿臉都是血的倒在馬車裏,永嘉帝跪在妻子身邊,撫屍大哭,“皇後!我的皇後……觸壁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