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永嘉帝自導自演一代賢後以身殉國。
不過到了天亮,梁皇後脖子上可怕的青黑色根本藏不住, 一看就是死於非命, 永嘉帝依然哭得傷心欲絕,劉曜看了, 心下發寒:這個亡國之君太可怕了。
羊獻容和潘美人聽到梁皇後慘死丈夫之手的真相,也是一陣無語。
誠然,她們恨透了梁皇後, 但是心下對這個慘死的亡國之後生出些許同情。
潘美人罵道:“殉國殉國,他為什麽不去死!大晉亡在他手裏一點都不意外,這個敗家子亡了國, 連結發妻子都不放過,真是狠毒無恥之極!”
自打出了皇宮, 羊獻容就一直呆滯不說話, 聽到梁皇後的死訊,她才有些許反應,潘美人拍著她的手, “你莫要被梁皇後所謂殉國帶偏了, 這那裏是殉國, 分明是謀殺。”
羊獻容反握住潘美人的手,“不提他們了——你說清和他們現在跑到那裏了?”
提起清河, 羊獻容眼裏如死灰複燃般, 升起些許生機。
三天後, 洛陽城成為一座死城。
財富全部搶空, 活人要麽跑光, 要麽殺光,城裏的活物隻有老鼠和蟑螂。
昔日繁華的銅駱街上,標示性的銅駱駝滿是幹涸的血跡和銅鏽,所有商鋪都沒有門窗,就像掉了牙齒的老頭老太太。
洛陽城二百二十個裏坊空無一人。
這場大劫難發生在永嘉年間,所以叫做“永嘉之亂”。
和永嘉之亂同時進行的,就是永嘉南渡。
中原百姓看見昔日天下腳下洛陽城的人們齊齊拖兒帶女的往南遷徙,曉得大晉真的要亡了,也跟著大遷徙,這是有史以來規模空前絕後的人口大遷徙,其南遷的人數達到百萬之多。
有普通百姓,也有士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琅琊諸葛氏等等家族紛紛南遷,從此以後,中原文明正式傳入江南,有形的如財富,無形的如文化、禮儀、農具、農業工業技術等等皆通過遷徙的方式到了江東。
江東,這片被稱為“蠻夷”的地方被輸血,就像武林低手無意中得到了武功秘籍,練了洗髓經,脫胎換骨,成了武林盟主,綻放出新的文明。
江南文明由此誕生,發展壯大,後來甚至趕超了中原文明,上演蛇吞象。
這次人口大遷徙,史上稱為“衣冠南渡”。
後世人看史書,隻曉得衣冠南渡、民族大融合、江南文明萌芽崛起等等名詞,但是這些簡單詞匯背後,字字皆是血與淚。
且說劉曜和王彌爭奪皇宮開打,雙方皆損千人以上——這個傷亡數字比打大晉正規軍的戰爭還要多,事情鬧大了,兩人都不好向皇帝劉聰交代,於是乎,兩人成了死你我活的仇人。
呼延晏因被王彌搶了七成財富和掰斷兩根手指頭之仇,暫時站在劉曜這邊,口口聲聲說是王彌先動的手!
皇帝劉聰的母親是呼延太後,呼延晏是太後家族的人,算是劉聰的表哥,所以呼延晏的證詞會起決定性的作用。
王彌氣啊,“你放屁!明明劉曜殺的大漢軍人最多!他才應該對內訌之事負責!”
呼延晏指骨剛剛接好,連忙躲到劉曜身後,“是你先動的手,要殺了劉曜搶功勞、搶俘虜的大晉皇帝、國璽、獨占皇宮的財富。劉曜為了自保,才不得不反抗的!”
王彌依然是土匪邏輯,“就我一個人搶了?劉曜分明搶的更多!既然都是搶,誰比誰高貴?誰比誰忠誠?”
劉曜說道:“我今日就啟程回平陽(漢國都城),所有的財寶、大晉的皇帝、國璽我什麽不留,全部獻給皇上。”
劉曜說的出,做得到。反正皇帝劉聰是他二哥,會幫他養著手下軍隊、
但是王彌不一樣啊,他就是貔貅,隻進不出,要他吐出來比要他死還難受。
如果劉曜回平陽獻出財富和俘虜,加上呼延晏作證,我輕則貶官,重則處死——反正現在大晉已經滅亡了,漢國橫行中原,皇帝劉聰過河拆橋,八成會殺了我!
既然如此,老子還效忠漢國作甚?
我如今搶了那麽多東西,能夠自給自足,還不如回到老家青州去,占地為王,豈不快活,何必回去受劉曜這廝的鳥氣!
王彌本就是中原人投靠了漢國,現在再次判出漢國也就不意外了。
說走咱就走啊,王彌當即命令手下大軍往青州方向開撥,居然在打了勝仗之後,叛出漢國,跑了!
呼延晏見王彌跑了,連忙煽風點火,慫恿劉曜乘勝追擊,“王彌心虛,將軍何不乘機將其一舉殲滅,滅了大晉,俘虜帝王,獻上國璽,再加上平定王彌叛亂,四項大功勞加在一起,將軍這次恐怕封王啊!”
劉曜因是養子,而一直沒有封王。
劉曜對呼延晏的打算心知肚明,笑道:“功高震主啊,這個平亂的功勞還是讓給呼延將軍吧,順便報斷指之仇。”
呼延晏但笑不語:你以為我不想?我是打不過王彌這個瘋子啊。
劉曜拍了拍呼延晏的肩膀,“這次多虧了呼延將軍幫忙,才能逼走王彌,否則我在皇上那裏不好交代。”
呼延晏說道:“咱們是一家人,這個王彌是中原人,早晚會背叛我大漢國。不是咱們逼他走的,是他自己要走——劉將軍真的不追了?萬一王彌將來反咬將軍一口怎麽辦?”
劉曜神秘一笑,“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下去了,王彌會死在另一個人手裏,他沒有機會在皇帝麵前告狀的。”
呼延晏忙問:“誰?”
劉曜賣了個關子,“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洛陽城已經是一座死城了,沒有守城的價值,劉曜和呼延晏遂點了一把火,撤出洛陽,回都城平陽。
劉曜回平陽之前,秘密修書一封,命親信快馬加鞭,送到了正在趕往洛陽的石勒手中。
石勒因阻截東海王王衍等大晉主力而被纏住了,沒能及時趕到洛陽分一杯羹。
石勒接到劉曜的信件,劉曜說很抱歉啊老兄,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洛陽城已經被我們瓜分殆盡,隻有蟑螂老鼠留給你了。
但是,第一個攻進洛陽城的是呼延晏,他把洛陽搶的差不多了,打算攻進皇宮繼續搶的時候,土匪頭子王彌趕到,瓜分了呼延晏七成財富,還有兩根手指頭。
而我最後才到,我隻抓了大晉皇帝皇後和傳國玉璽,還有皇宮一些財寶——這些我私人分文不取,都是獻給皇帝的。
所以,你可能聽說我,呼延晏,王彌三人瓜分洛陽的傳聞,但實際上,王彌搶的最多,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我為什麽給你寫這封信呢?
是因為王彌為了搶我的東西,和我打了一架,死了不少人——我們和大晉開打的時候都沒有死過這麽多人,呼延晏指責王彌貪財,不惜屠殺同袍,王彌害怕被皇帝責罰,幹脆帶著軍隊跑到他老家青州去了!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老弟,我隻能說到這了。
石勒本來因自己遲到了,連口湯都沒得喝而懊悔——老子幹嘛費力不討好的去全殲大晉主力,把王彌他們推到高牆下砸死?
仗是老子打的,功勞全是別人的,我不服!
石勒接到劉曜的來信,他當然懂得劉曜的意思——就是去搶最有錢的王彌。
因為王彌已經叛出了漢國,所以殺了王彌,搶了他的財富,也不會被皇帝責任,因為我是為了大漢國平定王彌之亂。
石勒當即吩咐軍隊,“我們不去洛陽了,我們改道去通往青州的必經之路。”
果然,石勒在半路發現了王彌軍隊的行蹤,王彌的隊伍有很多車馬,全部裝滿,一看就是收獲頗豐,要回老家占山為王了。
石勒派了親信給王彌送信,說你受委屈了,劉曜和呼延晏合起夥來欺負你,我替你打抱不平啊,你是中原人,我是羯族人,劉曜和呼延晏血統純正,都是匈奴皇族人,所以我明白你的苦衷。
你被逼出漢國,我也不想效忠漢國了,我們外族人打下的江山,功勞和賞賜全是匈奴自己人,憑什麽?
所以,我願意追隨王大將軍,咱們一起去青州,強強聯手,這樣就不怕漢國來討伐咱們了。
你來我的大營吧,我們一起商量聯手的事情。
石勒的信引起了王彌的共鳴,對此深信不疑,遂來到石勒的營地,兩人把酒言歡,喝到最酣時,石勒摔杯為號,埋伏在四周的刀斧手齊齊現身,當場砍死了王彌!
王彌居然就這麽死在了石勒手裏……
石勒提著王彌的人頭,一下子接管了王彌所有的軍隊和財富。
石勒怕回到漢國後,會被迫吐出來強占的軍隊和財富,幹脆也不回平陽了,以掃蕩的借口,長期盤踞在外頭,成了一方霸主,表麵上臣服漢國,其實一直在擴大自己的勢力。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且說劉曜大獲全勝,回到平陽,將大晉皇帝和國璽獻給皇帝劉聰。
劉聰問:“不是還有個寡婦羊皇後嗎?怎麽不見她?”
劉聰是個色胚,他稱帝之後,一口氣封了六個皇後,宮裏還有數不清的嬪妃,久聞大晉的羊皇後有傾國傾城之色,他一直盼目睹羊獻容真容呢。
劉曜笑道:“這次平定大晉,臣弟什麽賞賜都不要,隻要這個寡婦。臣弟一直沒有娶妻,從今以後,沒有什麽大晉皇後,有的隻是臣弟的夫人。”
劉聰見大晉皇帝和國璽都到手了,如果這點賞賜都不肯給最大的功臣,恐怕要寒了將士的心,於是大手一揮,“一個老寡婦而已,無所謂,你拿去便是,朕還要給你封王,就封你為中山王吧!”
劉曜跪地,說道:“多謝陛下,還請陛下封臣弟的夫人為中山王妃。”
劉聰說道:“那是自然。”
劉曜指著目瞪口呆、已經被劉聰封為會稽郡公的永嘉帝司馬熾,說道:“會稽郡公剛死了老婆,陛下得想法子安慰一下郡公。”
皇帝劉聰當即把自己後宮裏一個玩膩了的嬪妃賞賜給了永嘉帝,“以後就要她來伺候會稽郡公的枕席吧。”
永嘉帝大喜過望,跪地說道:“微臣有豔福了,謝陛下龍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