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禍不單行昨日行

  到了黃昏時分，珍瑋挎著郵政袋回家了，瞧見鍋灶冷冰冰的，鍋裏放著水，急忙喊道：“梅蘭，梅蘭，怎麽還不做飯呀？爬了二座山，肚子早餓了。”


  嬑妍聽到喊聲趕忙下樓說：“爹，娘給你留了一張信紙出去了，我拿下來了，你自己看吧！”


  珍瑋接過信紙細看，隻見上麵寫著：“我去很遠的親戚家打帶織布，等賺夠了錢就回家，兒女由你撫養好了，不要來找我。中午做了好多麥餅，孩子們餓了就可以吃。再見！”珍瑋撕碎信紙扔進灰堂裏，打開街櫥門，拿出一個麥餅，倒了一碗開水啃了起來。


  劉瑥璟抱著嬑嬙過來問：“你老婆去她大表姐那裏做織布女了，叫我幫你照看孩子，可是我也得打草鞋養家糊口呀，哪有時間帶你家的孩子哎。你要麽去丈母娘家問問，她表姐的家在哪裏，你去把她接回來。二個孩子晚上麥餅合著番絲湯吃了，你也去我那裏喝碗番絲湯吧！”


  珍瑋不耐煩地說：“讓她去吧，嬑妍能帶小弟弟了，平時叫娘姨幫我照看一下行啦。”


  瑥璟放下嬑嬙大聲道：“你這是哪裏的話呀？嬑妍能帶得了嬑嬙嗎？你娘姨素來不管你家的死活，怎麽會幫你照看孩子呢？你不去張寶明家那就我去好了。”


  嬑妍說：“娘好像說至少三年不回家，說什麽與爹過不下去。爺爺，這是啥意思啊？”


  瑥璟瞪著珍瑋問：“你又惹梅蘭生氣了，是你逼她離家出走的，是不是？”


  珍瑋氣呼呼道：“我沒有，是她自尋煩惱，無事生非，過不了三個月她肯定回家，不信，你等著瞧。”


  瑥璟氣鼓鼓道：“好，我不管你家的事了，嬑嬙你自己看好，走啦。”


  嬑妍見父親滿臉抑鬱，慢慢地靠近他說：“爹，我會帶好小弟弟的，請你放心幹活好嘞。”


  珍瑋摸了摸女兒的頭，唉聲歎氣道：“嬑妍，嬑嬙，爹對不起你們，你們要自己管好自己了。”隨後給他們洗臉洗腳，哄著他們上床睡覺後，打著手電筒朝張寶明家奔去。


  張寶明聽到女兒出走的消息，當即就說：“大表姐向素英的家就在你呆過的水電站附近，慶湉縣城裏，她婆家世代織布打帶，素英嫁過去後也學會了這門手藝，不久便辦了一個家庭作坊，招了十幾名婦女織布打帶，多勞多得，計件工資。布和帶銷往大城市裏去的，各家百貨商店都有向素英家的產品，生意不錯，梅蘭若是在她姨表姐那裏幹活，那你不用去招惹她，待她賺足了錢自然就回來了。”


  珍瑋眉頭一皺道：“可是二個孩子沒人照看呀，我要出工還要送報紙信件，那顧得上孩子呀？”


  寶明長歎了一聲道：“你家的二個孩子跟我孫子年齡相近，動不動就爭吃吵架，動手打人，我也幫不了你的忙哎。胡小菊和鄧英華都說了，再也不想帶你家的孩子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珍瑋隻得鬱鬱不樂地回到家裏。


  日子在艱難和困苦中捱過了一年，劉珍瑋回首這一年，驚訝於自己怎麽熬過來的，獨自養育一雙兒女，還得下地幹活，擠時間送報紙信件，每天披星戴月的，像個陀螺轉個不停。張梅蘭卻連封信也不寫，仿佛是一個大姑娘出遠門，將一雙兒女都棄之腦後了，更甭說沒有愛情的老公啦。眼看劉嬑妍就要上學了，這兒子由誰來照看呢？日子又在劉珍瑋的犯愁和焦慮中流淌著，流淌著。


  1966年8月25日早上，柳溪小學校長宋子佳，與柳溪村會計一道拿著戶口冊來家訪了。宋子佳站在廊簷下高喊道：“劉珍瑋，在家嗎？”喊了三聲沒人應答。


  會計劉幹法說：“珍瑋可能出工了，我們去跟他爹說吧！”隨即朝裏間走去。


  劉瑥璟正在打草鞋，瞧見劉會計和宋校長過來，連忙停下手中的活站起來問：“宋校長，劉會計，你們找我有事嗎？”


  宋校長慈祥地說：“劉伯父，你的孫女劉嬑妍1959年出生，今年八歲了，按規定秋季入學，劉珍瑋不在家，麻煩你轉告他一聲，8月30日要到學校報名，報名費是一元錢，務必送劉嬑妍上學。謹記！”


  劉瑥璟緊皺眉頭道：“珍瑋的老婆去外麵幫人幹活，一年多了還沒回來，杳無音訊的。他一個人忙裏忙外，每天起早摸黑養活一雙兒女，錢也沒有，不知肯不肯送女兒上學哎？”


  劉會計急忙抓住劉瑥璟的手說：“劉大哥，這書一定要給她念的，最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實在沒錢，你也該賣幾雙草鞋支助珍瑋啊！想當初珍瑋的當兵津貼費，軍屬優待金，複員回來的補助金及後來上班掙的工資，都拿出來支助劉珍琜讀書了，一直讓珍琜念到高中畢業。後來珍瑋結婚，聽說你們沒花一分錢，都是憑珍瑋自己日夜努力，才將梅蘭娶進門的。如今珍瑋需要你和珍琜幫忙，你們可不要袖手旁觀哎，更不要貽誤了嬑妍上學的時機喔。”


  劉瑥璟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急急巴巴地說：“那，那是，那是，我，我會幫助珍瑋讓孫女按時上學的，謝謝劉會計指點。謝謝！”


  “不要謝我，用行動來表達你對孫女的關愛吧！我們要到下一戶去家訪了，再見！”劉幹法盯著他嚴肅道。


  “請走好，再見！”瑥璟小心翼翼地說。


  眨眼間8月30日到了，珍瑋好不容易湊齊一元錢，帶著女兒去學校報名，兒子讓父親照看著。劉嬑妍按時上學了，可是弟弟劉嬑嬙卻沒人帶他了。珍瑋帶他到田頭幹了幾天活，劉嬑嬙全身發了皮膚病，渾身瘙癢紅腫，整夜哭天亮。隻好去地裏石築頭挖了好多千裏光及蒲公英等草藥。給兒子煎洗，洗了三天皮膚病就痊愈了，可是不幸之事卻來到了。


  農曆9月15日上午，新上任的襄陽鄉公所書記甘華炳，心急火燎地疾步奔到正要出去的珍瑋麵前，大聲道：“劉珍瑋同誌，這幾天有好多人到我這裏告你的狀，說你好幾天沒有送報紙和信件，耽擱了人家的大事要事，人家已經向上級郵局投訴了，上級郵局領導撤銷了你的郵政員職務，要求鄉公所盡快找個人來替換你。我如今已找到了合適人選，正在郵電所等著，請你馬上過去辦理好移交手續。”


  珍瑋聽得目瞪口呆，過了一忽兒說：“我就三天沒有送啊，因我兒子病了，上午正要出去送報紙，你卻找上門告訴我，郵政員撤銷了，怎麽這樣不問青紅皂白的整人呀？”


  甘華炳勃然大怒道：“劉珍瑋，有你這樣跟領導說話的嗎？你兒子病了該來請假呀，怎麽悶聲不響呢。三天的信件報紙壓著不送，人家當然對你有意見呐。再說，你連家庭都處理不好，老婆逃走了都沒辦法找回來，隊裏出工僅有六分，送報紙信件三天打魚，四天曬網的，早該撤銷你的職務了。”


  “誰在這裏大呼小叫的，誰說我逃走了，誰用得著珍瑋來找我呀，我賺了錢就回來啦，我曉得女兒要上學，珍瑋忙不過來，就趕回來帶兒女，侍奉老公呀，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你是誰呀？” 剛從外麵回來的張梅蘭撞上這頓事，立馬氣鼓鼓地瞪著甘華炳責問。


  甘華炳轉過頭問：“你是誰？敢在這裏胡言亂語一通。”


  張梅蘭二手叉腰，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麵前說：“我是劉珍瑋的老婆，我也悟出你是誰了。我站在門外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你是一位響當當的書記，怎麽不問緣由就胡亂開除人呢？救孩子要緊還是送報信要緊，請你這位書記評評理吧！”


  甘華炳聽得瞠目結舌，珍瑋急忙解釋道：“甘書記，我在孩子病了的第一天就跑去找你請假，可文書說你開會去了，我便向莊寒冰主任請假了，他沒告訴你嗎？”


  甘華炳氣蹦蹦地說：“他若是告訴我了，我還來找你幹嘛？劉珍瑋，如今說什麽都遲了，新上任的郵政員已在郵電所等候，請你馬上過去辦理移交手續，廢話少說。我沒時間跟你磨蹭啦。再見！”


  張梅蘭義憤填膺道：“珍瑋偏偏不去移交，你能拿他怎麽著？請出示你撤銷郵政員職位的文件來瞧瞧。不然，沒這麽好欺侮的。”


  甘華炳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道：“新來的郵政員是上靖區區委組織委員的親戚，我們惹不起，請你識相點，乖乖地去辦理移交手續。”


  珍瑋推開老婆道：“梅蘭，你去樓上看看兒子，我去移交好了，民鬥不過官的，說不定他們早已想把我整掉，苦於沒機會，這次兒子病了三天，剛好給他們創造了理由，移交就移交吧，你回來了比什麽都強，我也犯不著看別人的眼色過日子了。甘書記，走，我不會當你升官發財路上的絆腳石，現在就去辦理移交手續，省得你擔心。”


  1966年農曆9月15日上午十一點鍾，劉珍瑋被免職了，幹得好好的郵政員職業也被別人擠掉了。好在張梅蘭不期而至，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以後隻能終日撲在地上幹活，靠天靠地來養育一雙兒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