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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林花庭霰(二)

  “嗯……嗬嗬……”禩兒雙手攀摟著阿瑪的脖子,撥浪鼓般點點頭,笑開了懷。


  一陣驚喜,芝蘭福了福,迎上前,莞爾道:“皇上怎不早說今日可以領禩兒來?臣妾若早知,便去接禩兒了。皇上也不必特意繞遠去慈寧宮。”


  嚅唇一笑,玄燁顛了顛稚子,道:“若一早知,還哪是驚喜?”


  一渦濃濃笑意淺漾唇角,芝蘭嬌俏地抿抿唇,頃刻,貼近一步,凝著稚子,幾分寵溺幾分怪責,道:“禩兒,可不許頑皮,皇阿瑪累了一天了,快下來。”


  小嘴一撅,小手倒攀得更緊了,禩兒瞅著額娘,搖搖頭,又可憐巴巴地望了眼阿瑪,哼哼道:“額娘……皇阿瑪……”


  清風拂落一片花雨,眼角眉梢一瞬染笑,瞟了眼芝蘭,玄燁舉起稚子,迎著落英,旋著轉了起來……稚子咯咯歡笑,銀鈴般的童音騰上雲霄般歡愉……


  笑靨如花,芝蘭癡癡凝著嬉笑歡騰的父子,星眸似映著一暈雪光,熠熠生輝。俯身放下稚子,玄燁扯了扯稚子的衣襟,滿目寵溺地笑了笑。


  急急迎上前,芝蘭抽帕子輕輕拭了拭粉嫩額頭,嘟嘴柔聲道:“玩歸玩,可不能涼著了。”


  “嗯……”低低揚了揚嗓子,凝著娥眉黛玉,搖頭微微一笑,玄燁把頭湊了湊,劍眉微微一蹙,佯裝慍怒般擠了擠眼。


  忍俊不禁,雙頰暈起一抹緋紅,芝蘭低低瞥了眼四下……好在宮人早早便屏退了……撚著帕子輕輕拭了拭湊過的額頭。


  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玄燁微微俯身一手牽起稚子,一手拉著芝蘭,童心未泯般說道:“放紙鳶咯……”


  嫣然一笑,芝蘭抬眸脈脈地凝了眼身側,棱角分明的側臉灑著靜謐暖陽,少了平日的冷峻,倒平添了幾分俊逸。深吸一氣,幽幽花香撲鼻,芝蘭仰頭癡癡望了眼清空,一瞬,恍然般駐足,手微微扯了扯,道:“不如把佑兒也接來吧。”


  微微一怔,玄燁扭頭瞅了一眼,欣然一笑,道:“你惦記著佑兒,朕甚感欣慰。隻是,今日就算了,結緣日……就我們一家三口。”星眸暈起一抹輕霧,芝蘭垂眸凝了一眼,挪了挪手,十指交扣地緊了緊掌心的頎長五指……


  玄燁摟著稚子在懷,掌心攏住稚嫩小手,握著線軸,碎步小跑……芝蘭捧著紙鳶,呼哧揚手把紙鳶送起……歡聲笑語縈繞落雪海棠……


  “近來真是奇了……”桑榆壓了壓嗓子,詭異一笑,道,“榮姐姐素來獨來獨往,上個月居然領了個三年前中選卻連皇上的麵都未見著的答應……住進了延禧宮。”


  惠兒微微一怔,清然一笑,道:“想是冷清,找個伴吧。”


  “哼……”桑榆微微晃了晃頭,定定地瞅著惠兒,道,“惠姐姐果真這麽覺著?榮姐姐可是親自領著這女子去乾清宮送湯了……聽說還不止一回。”


  心頭咯噔,芝蘭愣住,思緒飛轉般回到那片梅林。


  揚手在芝蘭眼前晃了晃,桑榆捂嘴笑了笑,道:“芝蘭,嚇著了?”


  臉唰地一紅,芝蘭緊了緊帕子,急忙搖頭,道:“沒……沒……後宮充盈關乎社稷,多幾個姐妹……我隻會高興……怎會嚇著。隻是,我好像見過那位妹妹,所以一時分了神。”


  不置可否地笑笑,桑榆悠然道:“那位妹妹,我也瞧見了,模樣嘛……談不上出眾。榮姐姐領著她都進了兩趟西暖閣了,皇上硬是沒翻她牌子。如今朝鮮三道溝那茬事……聽說鬧大了,皇上煩心著呢,哪有空領榮姐姐的情?”


  暗舒一氣,瞬時,心頭暗湧一絲愧意,芝蘭垂眸笑笑,扯開話題道:“三道溝?”話從口出,不禁追悔,後宮不得幹政,自己真不該開口……


  桑榆倒似未覺一絲不妥,怡然自得般說道:“邊陲小國,窮山惡水的……邊民趁機越境搶奪,本是司空見慣的事。隻是,這次竟同奉皇命畫輿圖的官兵打了起來,傷了駐防協領數人。皇上下了敕書,要察議朝鮮王疏忽之罪。朝鮮大臣逼急了,竟推說朝鮮王病了……龍顏本就不悅,又有大臣參奏,朝鮮近年花了大筆銀子暗地裏購買野史。事情可是越鬧越大……”


  “宜妹妹……”惠兒低低擺手,微微搖了搖頭。


  桑榆嘟嘴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惠姐姐,這也算不得幹政。朝野宮闈都傳開了的事,我們聽聽何妨?榮姐姐還真不會挑時候,這會送個在世西施,皇上恐怕也無心瞅上半眼。”


  不由憶及當日南巡他的告誡,芝蘭唯是微微一笑,並不搭語……


  “宜妹妹,你先回吧。”惠兒稍許尷尬地瞟了眼房門。


  “瞧你們……還要講悄悄話,罷了……我走了。”桑榆爽聲一笑,拍了拍衣襟便起身離去。


  瞟了眼銀月,惠兒淡淡一笑,道:“芝蘭,容若和銀月的婚事……我都聽說了。”芝蘭笑著微微點頭。


  朝近侍使了個眼色,惠兒起身踱至銀月跟前,拉起她的手,扭頭望著芝蘭,稍許動容地說道:“銀月伺候了我大半年,我早把銀月當成自家人。我備了一份薄禮,送給銀月當嫁妝。”說罷,微微抬了抬手。近侍急急奉上一個錦盒。


  芝蘭急忙起身,福了福,道:“謝謝惠姐姐。”


  雙眸蒙著淚光,銀月哽了哽,急急跪下,道:“娘娘大恩,奴才沒齒難忘。奴才卑微,不敢收娘娘的大禮。”


  惠兒攙著銀月起身,雙眸分明簇起一籠水汽,撚著錦盒往銀月手裏塞了塞,輕聲道:“納蘭大人……與我……同族,以後……我們便真成一家人。”


  顫顫接過錦盒,心底慌亂,腦海不斷浮現那包梅幹,銀月咽了咽,竭力定了定神,支吾道:“奴才……謝娘娘……隆恩。”


  劍眉緊鎖,烏瞳空洞無光,眉骨、鼻梁、下顎似蒙著一抹冷凝濃霧,身子稍稍前傾,玄燁卷起書,緊緊擰了擰,手背隱隱浮起幾道青筋,書頁揪得咯吱細響……


  榮妃望了眼對坐,振了振,揪了把帕子,輕聲道:“皇上,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臣妾斷不敢忘。唯是……朝鮮……鬧得沸沸揚揚,臣妾多少聽到些。稗官野史本是以訛傳訛,臣妾早已聽聞,但一直……不以為意,更不敢為此叨擾皇上。但……而今,臣妾唯恐……野史毀了皇上聖明。這才鬥膽……”


  青筋微微凸起,玄燁狠擰書卷,雙眸掠過一抹戾氣,深吸一氣,揚手一甩,啪嗒……書猙獰地揪成一團重落地上。


  咽了咽,榮妃吸了口氣,順了順,柔聲道:“臣妾知……怪不得良妹妹,妹妹的確生得俊,豔名遠播也不足為奇。良妹妹救駕有功,理應受寵,姐妹們都懂。但……升鬥小民恐怕不懂,朝鮮那兒……恐怕也傳開了。自古唯昏君好色,皇上乃一代明君,如何能由得幾本野史毀了聖明?皇上……”


  “住口!”猛然扭頭,雙眸似燃著細焰,玄燁死死盯著榮妃,胸口微微起伏,竭力順了順,喉結一滯,擠出低低一聲,“退下!”


  提腳跨過殿門,哐嘡一記重響……榮妃猛然扭頭,麵色唰地慘白,渾身一瞬僵住,半晌,死命摁著近侍的手臂,振了振,緩緩落腳,幽幽離去。


  暗,吞噬心扉般滯靜……碎瓷撒落一地,一汪水漬幽幽滲開,映著窗欞微光泛著一抹寒意……角落,皺巴巴的書卷似清明散落的冥紙,透著凜凜戾氣……


  咽了咽,梁九功麻著膽子輕輕挪近,低聲請道:“皇上,您還未用晚膳呢。”


  死寂,依舊……


  低低瞥了眼軟榻,主子呆坐榻前,浸沒在冥冥昏暗中,照著窗欞微光,蒙著一層冰冷寒霜,竟似一座冰雕……猶豫一瞬,梁九功躡手躡腳,俯身撿起書卷,偷偷納入袖口,又微微挪步,彎腰拾掇碎片……


  “滾!”冷冷一聲低喝。


  一凜,手一哆嗦,指尖一陣刺痛,當下顧不得,梁九功急急碎步退下。


  “站住!”似深穀飄起一記低吼,榻上寒冰似裂開一道細口,寒意逼人……


  “書……留下!”一記悶雷擊得周身一怵,梁九功顫顫地從袖口掏出書卷,怯怯地呈上案幾。踱近一瞧,梁九功隻覺背脊發涼,主子此刻的眼神唯獨吳三桂揭竿叛亂那刻瞧過。


  唯想讓主子繞過眼前的煩心事,猶豫一瞬,眼珠子一骨碌,梁九功強撐著振了振,弓腰低稟道:“皇上,納蘭大人明日在淥水亭設宴,以文會友。裕親王爺下午求見,原是說這事,想問問皇上是否有興致出宮。皇上……”


  餘光分明瞟見迎麵雙眸泛著冷冷怒光,一個激靈,梁九功噤了聲,深吸一氣,怯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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