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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彩雲易散(二)

  一串晶瑩滑落,心幽幽輕搐,盡是惶恐,芝蘭不由垂眸,唇角微顫,半晌,淒淒道:“他們的婚事……是我……”話不由哽住,心搐得生疼,一瞬不安湍湧,他和自己何嚐不是勉強成婚?梁公公一早屏退宮人,就已覺蹊蹺,他……竟要說什麽……不敢再想,芝蘭顫顫地埋下頭,怯怯地咬了咬唇。


  心微疼,一手攬著玉肩倚入懷裏,一手撫住凝脂麵頰,玄燁直直地瞅著,稍許寬慰道:“說什麽傻話……不怪你,也不怪朕。是容若過於執念,他若懂得適度,便不至如此……”


  搖搖頭,玄燁歎道:“罷了……往者已矣……”


  手輕輕揚起瑩白下顎,玄燁脈脈一凝,些許動容,道:“但……來者可追,我們絕不能像他們……絕不能……”


  愣愣地瞅著劍眉微蹙,不知他是何意,唯是不祥之感暗襲,芝蘭顫顫地抬手,覆住臉際的頎長五指,緊了緊,兩瓣朱唇微顫,搖搖頭,怯弱地喚道:“燁——”


  心莫名一顫,玄燁輕吸一氣,擠出一絲微笑,稍稍側了側身子,柔聲道:“朕想與你攜手白首。此願……從未改過。但……”


  “緣……揮霍不得,往後……”笑斂住,心幽幽一緊,玄燁抿抿唇,著力道:“我們得細水長流,不能像如今這般縱情任性。”


  周身一凜,掙開淡灰肩膀,愕然抬眸,凝脂玉麵一瞬煞白,盡是措不及防的慌亂,芝蘭淒淒垂瞼,分明聽得真切,卻唯願一切皆是幻聽……


  眸光避至軟榻一角,強吸一氣,玄燁索性低聲快語:“暢春園避暑,朕沒預你。秋獵……再說吧……我們得有段時日不見,好生照顧自己。”


  渾身一瞬僵痛,星眸滯住,頃刻,霧簇雨落,芝蘭難以置信地瞅著劍眉……兩輪眉峰竟似化作一柄利刃直戳心窩,心,悸痛……透著霏霏雨簾,劍眉愈晃愈糊,心亦沉入潭底,似為懼怖所噬,木然無蹤……縱情任性?五載琴瑟和諧,江南煙雨、海棠絳雪、塞外風光、盛京春色……怎會是縱情遂欲?細水長流?如他待惠兒姐姐……那般,還是待成韻那般?原來……這半月纏綿繾綣,竟是盛夏最後一舞狂歌?等待自己的……是無窮無盡的苦守,淒切地守著宮門,望穿秋水地盼著他……揚指漫然地劃過道道綠頭牌?度?在他的度裏,罪籍低等嬪禦……該得幾分聖眷?

  冷,蝕骨……怖,碎心……


  芝蘭顫顫地縮手,身子稍稍蜷了蜷,順著榻沿朝外稍稍挪了挪,淒淒點頭,唇角輕輕搐了搐,浮起淒然一漾。


  心弦似繃得一彈,眉角一蹙,玄燁扯住杏色衣袖,強拽到自己身旁,雙手箍著玉臂,稍稍探頭,凝著娥眉黛玉,烏瞳稍許焦灼,夾著一絲鼻音,道:“哭什麽?嗯?”


  唇角擠出一抹解嘲苦笑,玄燁晃了晃玉臂,佯裝打趣道:“都當額娘的人了,竟還像個孩童,還得要朕哄著?又不是不再見麵,幾月一眨眼就過去了。”


  幾月……嗓際隱隱舔到一絲腥甜,淚潸然,芝蘭微微扭頭,定定地凝著灼灼烏瞳,唯恐一不留神那兩輪劍眉會悄然飛逝,融入窗外的冥冥夜色。癡癡搖頭,芝蘭哽咽地幾近哭出聲來……


  此刻,他竟似幻作水中月,浮光於瀲灩水波,縹緲不及……朝朝暮暮催人老,情……竟也會老?五年……便是誓言裏的今生?心悸頻頻襲來,芝蘭屈肘捂著心口,落寞垂眸,幾度朱唇微啟,終是淒淒噤聲。


  心怵難耐,眉頭緊鎖,眸光一瞬幽沉,玄燁緊了緊雙手,湊了湊臉,直勾勾地凝著杏雨梨花,柔聲道:“別胡思亂想,朕的心……你還不懂?”


  微微抬眸,凝著玉白麵龐,竟是蝕骨的陌生,又似久違的熟悉……西暖閣,當頭一棒的羞辱,隻差分毫自己便引頸自刎……一句“以利相交,利盡而交疏”,自己險些蒙著月色沉江那汪秋水……一紙女官詔書,自己恨不能牡丹銀簪直戳心扉……他的心,自己真懂嗎?芝蘭無力地垂眸,凝著地磚,淒苦一笑,深吸一氣,揚著帕子捂麵,輕輕拭了拭。


  頓了頓,凝著淡灰膝蓋,眸光淒冷莫名,聲作杜鵑啼血,芝蘭淒婉一笑:“臣妾……不懂……皇上有那麽多……妃嬪,隻要皇上想……還會有更多。臣妾從不敢奢求,皇上隻……”


  淒淒抬眸,卷翹睫毛濕答答地顫了顫,芝蘭癡癡地凝著劍眉皓宇,輕聲若囈:“可,燁……我隻有你……隻有你……”


  雙眸騰起一抹氤氳,喉結一滯,玄燁緊緊攏著杏色入懷。緊了緊臂彎,湊著臉貼上凝白臉頰,蹭了蹭冰冷的淚水,玄燁柔聲道:“朕……也隻有你……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況且,朕從未說不見。便是不見……朕的心,你懂……”


  倦倦地闔目,心稍稍釋然,額蹭了蹭冷峻下顎,被胡渣微微刺到,心亦蕩起點點痛意,芝蘭顫顫地微揚下顎,兩瓣櫻顆輕輕蓋住他的唇,柔柔地吮了吮,竟是澀澀的苦,一瞬不由僵住,怯怯地縮了縮……


  隱隱聽得心間一記玉碎之音,玄燁扳著柳腰朝懷裏著力摁了摁,薄唇微啟,急急噙住柔桑,纏住幽幽丁香……


  吻,似一劑黃連,苦得叫相依相偎的心微搐。無言此夜,唯有淚千行……便是這淚也得生生咽下……


  夏,驟長。聖駕離宮,紫禁城仿似成了一座空城,芝蘭的心亦似掏空般虛無。皮肉之傷易愈,肝腸心傷難平。銀月已可下榻走動,卻成日愁眉深鎖。


  “娘娘,奴才是奉惠妃娘娘之命,給銀月姑娘送舒痕膏的。”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叩禮,捧上一個小瓷瓶。


  愕然,芝蘭隔空微微揚手,示意免禮,道:“惠姐姐……在宮裏?”


  小太監起了身,弓著腰,點點頭,道:“嗯……惠妃娘娘抱恙,沒去園子避暑。”


  蹭地起身,芝蘭拂了拂近侍迎上來的腕子,輕聲吩咐道:“秀兒,去……把小張子前兩日去壽藥房領的靈芝取來。”


  “惠姐姐……”芝蘭福了福,瞅著迎麵蒼白瘦削的臉龐,滿臉愧疚,道,“我不知姐姐在宮裏……更不知姐姐病了……今日才來探望,實在過意不去。”


  嘴角蒼白暈散,惠兒拉過芝蘭的手,牽著她入座,搖搖頭,道:“不知者不怪,況且,也不是大事。”


  抬眸瞧了眼銀月,惠兒揚指點點軟榻,關切道:“銀月,坐……你有傷,該歇著。”


  眼眶一紅,銀月顫顫地癟癟嘴,道:“奴才的傷早無礙了,多謝娘娘關心。娘娘……放寬心,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尷尬地垂眸,仿似心事冷不丁被戳穿,惠兒解嘲地笑笑,振了振,扯開話題道:“也好……這宮裏如今清靜得很,我們姐妹三人難得嘮嘮。銀月……別站著,坐……”


  芝蘭拉著銀月坐在身旁,扭頭淺淡一笑,點點頭,一瞬,笑褪盡,輕歎道:“姐姐,打容若……我擔心誼母,往府裏捎了信,可半點回音都無。姐姐,可有消息?”


  落寞地搖搖頭,唇角扯了扯,兩行清淚淌下,惠兒淒冷說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怎不斷腸?”對坐二人亦默默拭淚。


  殿,一瞬靜寂,唯聞淒淒抽泣。惠兒振了振,眉間掠過一抹愁思,探頭瞟了眼殿門,壓著嗓子,道:“芝蘭,我一直想尋機會告訴你。這事……恐怕你也得使點力。”


  一怔,芝蘭定定地盯著惠兒,愣愣地點點頭。


  愁苦愈甚,惠兒壓得嗓音愈發輕,道:“納蘭府……恐怕要大禍了。我聽說……朝裏有人……彈劾叔叔……結黨營私。”


  一驚,芝蘭不由抬手掰著案幾,眸光盡是惶恐,半晌,道:“政事……我半點不懂。可,納蘭府新喪,這豈不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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