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我知
禾遇愣愣的,凡星辰陣修者,皆先天有缺。
當初自己知道這句話時,心裏想著父母對自己做的事情,隻覺得諷刺,天,是誰?
是個瞎子嗎!為何看不出她不是先天而是後天!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是自己的命格被人為更改,隻是,老天真的這麽容易被欺騙嗎?
她不相信。
星辰陣修是會推衍天機,知過去,曉未來。
她能算,但就如醫者難自醫一樣,星辰陣師也是無法為自己推衍命運的。
所以她在家待了幾天後,又重新回到了觀星崖。
觀星崖的上空永遠漫天星漢,星光璀璨,不分晝夜,星河流轉。
觀瀾安靜地沐浴在星空之下,一人獨成一世界。
禾遇自從知道自己的命運是被改寫後,她腦子裏就一直亂糟糟的,此時看到這廣袤星海,還有那一直不動如山的背影,禾遇躁動不安的心奇異的被安撫了。
“回來了?”觀瀾緩緩睜開眼睛,聲音較平日少了些清冷,多了幾分柔和與溫柔。
禾遇輕輕點點頭,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自顧自坐在觀瀾身前,直接把臉埋在觀瀾的腿上。
觀瀾輕柔地撫摸著禾遇的腦袋,“怎麽了?”她的聲音格外溫柔,像是夏日夜晚最柔的風。
禾遇:【師傅,您說人的宿命能夠被更改嗎?】
與禾遇朝夕相處多年,即使禾遇隻能用星光凝聚成字,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禾遇那甕聲甕氣的語氣。
“不能。”觀瀾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禾遇悶悶地,【可……可有人的命運就是被改了啊……】
觀瀾低低笑了聲,“你是在說你麽?”
禾遇渾身一僵,沒說話。
半晌後才緩緩抬起頭,神情委屈,【師傅,您有沒有想過,您要找的徒弟根本不是我呢……】
觀瀾垂眸看她,捏了捏禾遇的臉,“傻姑娘,說什麽呢,我的徒弟怎麽會不是你?”
禾遇不安地對著手指,【可是您剛才說……我是在說我自己呢……】
她說的有些繞口,觀瀾卻聽懂了。
觀瀾的語氣很穩,“你有沒有想過,改過的命數才是你真正的命數呢?”
禾遇愣住了,一時沒回過神來,【您……您說什麽?】
“宿命不會被更改,能改的就不是宿命。”觀瀾如是道:“遇兒,命運是個挺深奧的東西,遠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講清楚的。”
禾遇目瞪口呆,滿麵駭然,【您,您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我的命數被改了?】
觀瀾輕笑點頭,清冷的麵龐如冰山融化,“我知。”
禾遇咽了口唾沫,她怎麽覺得眼前這相處了四五十年的師傅有點陌生?
有種神秘,縹緲,不可捉摸的感覺,那雙倒映著滿天星辰的眼睛似能將人看透,看穿,無論懷揣怎樣的心思在她麵前都得原形畢露。
禾遇心中微動,試探道:【那……那師傅還知道什麽?】
“關於你的?”
禾遇眼神糾結,還是點頭,【嗯。】
觀瀾明眸清冽,直視星空,星野遼闊,星光交織,萬千星子爭相閃爍,她輕輕開口,“你的來曆。”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禾遇整個人都不好了,如遭雷擊,【師,師傅……】
觀瀾收回目光,嘴角帶了幾分笑意,“無論你來自何方,你都是我觀瀾的徒弟,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改變。”
禾遇唰的一下眼淚就下來了,潸然淚下,伏在觀瀾腿上嗚嗚哭泣,觀瀾低低歎了一聲,輕柔地撫摸著禾遇的腦袋,眼神悠遠。
觀星崖下潮起潮落,觀星崖上星河閃爍。
修道路,漫長而艱辛,謝子奕一直以為,他是懂的,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他懂個錘子,自己懂的不過是這殘酷人生的冰山一角。
當年在石嵩書院同吃同住,同曆練同殺怪的君澤,今天突破到了心動中期,而他,還卡在融合後期,一卡幾十年,毫無寸進。
自古以來,融合入心動,就是個大分水嶺,有的人進階了,修道路就能還往下走,有的人沒上,或一輩子就死磕在上麵,或是就此認命,做個小生意養家糊口,娶妻生子,平平凡凡過一生。
謝子奕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種,他希望是前者,可這世間從不因人滿懷希望而善待他,他隻會迎來更殘酷的命運。
當他初涉道途,是六歲那年,靈氣入門,是他第一次認識到人與人之間的資質有所差別,眼看著一個個同學都踏入修途,他卻還在門口徘徊不得其門,毫無意外,他是班上最後幾個成功引氣入體的。
天賦的差距客觀存在,你努力的作用,在於拉開與你同等天賦者的差距。
謝子奕永遠記得傅風傅先生對自己說的話,所以他刻苦,勤奮,努力,別人花一倍的時間,他就花二倍,三倍,漸漸地追上了大多數同學的修煉速度。
天賦差距帶來的不甘也在這種堅持不懈中逐漸消弭,那時候的謝子奕,以為自己遇上了人生的最大坎,走過後才恍然發現,那隻是人生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土坡。
想到這裏,謝子奕唇角不禁浮現出一抹苦笑,深深地歎了口氣,慘白月光灑落在他身上,更添幾分落寞與淒涼。
他勤奮踏實肯拚命,這是他從築基初期走到融合後期的原因,隻是修道一途,並不是你埋頭苦幹,努力修煉就能走下去的。
古往今來,多少如他一樣抱著一腔孤勇往前衝,最後卻撞得個頭破血流,一無所獲。
阻攔前進的,不是日益增長的年紀,不是曆練途中的滿身傷痕,而是縱使付出千萬倍努力也無法彌補的天賦。
天賦差,資質低,氣運不濟,即使付諸幾十倍的努力,也看不到絲毫效果,真正打敗他們的,是前路一片渺茫,看不見希望,付出所有,奉上一切,卻毫無進展,毫無回報。
縱使你死命哀求,拚盡全力,世界這個小表砸就是鳥都不鳥你,不是它視若無睹,而是它根本就沒空搭理你!
這種濃濃的挫敗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與堅持是否有意義,對未來產生了深切的懷疑。
眼看著與自己同行的人一個個超過自己,走向更廣闊的天地,而他隻能原地踏步,遠遠地,無力地看著他們與自己的距離越拉越大……
他不忿,不甘,不服,不願就此妥協,向命運屈服。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可人生就是這樣,在發泄完苦悶悲痛壓抑絕望之後,依舊要站起來,重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