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鴉雀無聲
在太醫到來之前，古靈初都覺得自己是病了。她這才剛開始新的生活，開始享受丈夫的半百嗬護，才定下人生的方向，若是病了，把生命停在這一刻，實在太冤了。難道做蘇玨的妻子，都是這樣的命格嗎？可她不想做皇帝記憶裏的人，隻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
阿蘭第一次見元妃如此憂愁，連她也被帶著擔心古靈初是病了，壓根沒往好事上想，直到兩位太醫輪番為皇後把脈，再三確認，並找阿蘭核對元妃的月信日子，笑盈盈地恭喜元妃是有了身孕，阿蘭才激動地自責：“奴婢怎麽完全沒想到呢？”
古靈初呆呆地看著太醫，問：“太醫，你確定嗎，真的有喜了？”
一切來得太突然，但她和蘇玨夜夜歡好，這是必然的結果，可古靈初完全沒有要做母親的準備，夏天之前，她還想著讓自己再長一長。
“微臣這就去宣政殿向皇上報喜。”遇見這麽好的事，太醫們當然急著立功。
“先別去打擾皇上，我想自己告訴皇上。”古靈初阻攔道，她看起來似乎不怎麽高興。
兩位太醫麵麵相覷，阿蘭上前再次說明後，就送他們離開上陽殿，等她折回來時，元妃已不在原處坐著，阿蘭往裏頭找來，便見古靈初正坐在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阿蘭，真的好突然了。”
雲鬢高髻鳳釵金簪，宮袍層層疊疊，奢華的金銀線勾勒出吉祥如意的花紋，舉手投足都是光華貴氣。可這個孩子，身邊的人足足等了三年，古家是，蘇玨也是。
不知是孕婦情緒易波動，還是古靈初在為迅速逝去的天真歲月傷感，一向冷靜的人不知不覺地落下了眼淚，見阿蘭來勸慰，她含淚笑道：“我這是怎麽了？這麽高興的事，皇後妃嬪們盼也盼不到的事……”
可是古靈初說著說著，卻越來越傷心。
“娘娘，去告訴皇上吧，這不是您一個人的事。”阿蘭遞上手帕，笑道，“昨兒新送來的冬衣，皇上見了一定眼前一亮，奴婢去預備轎子。”
古靈初平靜下來，吸了吸鼻子道：“是呀，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宣政殿上，蘇玨專心致誌地與大臣們商討國事，但稍不留神，就會惦記起靈初來，可小允子那裏遲遲沒有消息，估摸著太醫根本沒去上陽殿，他心裏不悅又不能表現出來，總算對付完了所有的事，匆匆地便散了。
皇帝大步流星地離去，眾臣起身來，有人在郭況身後說：“郭相大人，您看皇上今天是不是有些心不在焉，難道後宮又出什麽事了？”
郭況不動聲色，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
青鬆同樣看在眼裏，蘇玨今天和平日裏有些不一樣，雖然麵對國事依舊沉著英明，可他的心並不在這宣政殿裏。而如今，後宮裏能讓蘇玨這樣牽掛的，就隻有姐姐了。難道靈初出事了？
皇帝離開宣政殿，不等回清明閣換衣裳，就徑直要往上陽殿去，但才穿過宣政殿的後門，就看到古靈初正往這裏走，但是來的人若有所思，目光不在前方，經身旁阿蘭提醒，才抬頭看到了自己。
“這麽冷，你來做什麽，太醫呢，太醫見過你了嗎？”蘇玨走上前，立刻摸了靈初的手。
三年前，他立郭聖通為後，靈初大病一場，差一點就和他陰陽兩隔，如今讓他對生病特別的敏感，因為當年太擔心，蘇玨甚至懷疑自己命太硬克妻。
“想見皇上，就來了。雪霽天晴，宮裏的雪景那麽美，一點都不冷。”靈初笑著，可是沒來由的眼眶濕潤，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笑盈盈地來告訴蘇玨這個好消息，她不是愛哭的人，為什麽這會兒就是止不住呢。
“怎麽哭了？”皇帝的心已經揪在了一起，他不敢再問太醫到底給出了什麽結果，扶著古靈初道，“既然來了，就進去吧，明顯閣比上陽殿暖和。看來上陽殿不適合過冬，不如冬天你就住在明賢閣裏，朕時時刻刻都能照顧你。”
古靈初跟著他往殿內走，收斂了眼淚，努力笑道：“大臣們時常進出明賢閣，我每次都要躲起來嗎？”
蘇玨嗔笑：“明賢閣裏又不止一間屋子。”
古靈初道：“那將來有了皇兒，冬天帶著他來明賢閣避寒，皇上還要給孩子再騰一間屋子。”
皇帝的腳步倏然停下，怔怔地看著古靈初，眼眶泛紅淚珠晶瑩地人，終於由心而笑了，輕聲道：“皇上，太醫說我有身孕了。”
蘇玨轉身看了看阿蘭，阿蘭躬身向他賀喜，他又看向小允子，小允子立刻說再去請太醫，喜慶的氣氛從帝後身上散開，皇帝方才幾乎懸到嗓子眼的心，踏踏實實地落回去了。
他不由分說把古靈初打橫抱起，穩穩地走入明賢閣，可明賢閣裏隻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宮人們見皇帝抱著元妃娘娘找不到安置的地方，忙有人去偏殿搬來美人榻，鋪了柔軟的褥子，蘇玨這才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
古靈初仰望著這個男人，難以想象三年來，他有了皇後，有了許美人，有了兩個兒子，也似乎因為有過那樣的經曆，才更加覺得皇帝體貼溫柔，叫人幸福得不真實。
“朕擔心你病了，方才見你那樣子，失望得幾乎要站不穩。”蘇玨坐到古靈初身邊，暖著她的身體，“你若是病了，朕大概連朝政都要丟下了。”
“那古靈初就是大齊的罪人了。”靈初笑言，可眼淚又跑出來了，她這是怎麽了？
蘇玨心疼地擦去她的淚水，體貼地問：“害怕是不是？”
古靈初搖頭：“不是害怕生孩子，是覺得太突然，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怕的是不能好好撫養教導孩子，一下子各種各樣的事都湧了出來，皇上，這才半年。”
“朕知道，疆兒的事一定對你有所影響，你眼裏看到的朕，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你擔心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朕。”蘇玨坦率地說，“不瞞你，朕雖然高興，同樣覺得突然，一年後，我們之間就要多個孩子了。”
見自己的心思能被理解和體會，古靈初的眼淚消失了，露出燦爛的笑容，堅定地對皇帝說：“一定會是個好孩子，我會好好的教我們的孩子。”
蘇玨嗔笑：“若是個女孩兒，可不許把那滿不在乎的個性也教給她。”
古靈初問：“皇上想要公主嗎？”
此刻，太醫再次被傳召到明賢閣，當著皇帝的麵又一次為元妃把脈，再三確認了元妃的身孕，更是開心的不得了。
清涼殿裏郭聖通剛坐下與自己的兒子蘇疆，和嫂子一起用膳，便傳來元妃懷孕的消息。
身旁的蝶兒提醒她該去明顯閣給皇上道喜，郭聖通冷笑道：“皇上和皇後娘娘，真是恩愛極了。”
蝶兒不敢多言，垂眸在一旁伺候著。
郭聖通麵上笑得歡喜，心裏早已陰冷一片，她是帶著為自己覓夫婿的心情和哥哥的願望嫁給蘇玨的，兩件事總有一件事要做好，又或者兩件事都做好，反正現在也好將來也罷她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再也不用仰望任何人的光華。
此時明賢閣有要緊的事傳到皇帝跟前，皇帝猶豫是該回去處理政務，還是繼續送瑉兒回宮，卻被心愛的人輕輕一推：“皇上去吧，臣妾自己回去就好，太醫也說了不要太大驚小怪，臣妾會小心的。”
蘇玨便不再糾結，溫柔道：“外麵路滑，你仔細別絆著了。”又再叮囑了阿蘭幾句，就匆匆而去。
古靈初見他走遠，也要回去了，見阿蘭望著一處發呆，問道：“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阿蘭朝遠處指了，說：“娘娘您看，那邊像是宰相夫人的身影，該是從安樂宮的方向來，可那麽年輕漂亮的人，滿身陰影，這麽好的天氣裏格格不入，反而惹眼了。”
“咱們走吧！”古靈初不想惹麻煩，轉身就朝著上陽殿走去。
可沒多遠就跑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宮女，古靈初剛站住，她就撲了過來，揪起古靈初的衣襟，用盡所有力氣把她摔在地上。阿蘭衝上去，想攔沒有被攔住，反倒也被重重的摔了出去。再然後就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宮女在小姐的小腹上重重地踹了一腳。
宮人們趕來製服了那個宮女，沒讓她再繼續傷害皇後，阿蘭爬起來的時候，看到靈初蜷縮在地上，雖然慌得她雙腿打顫，還是鎮定下來指揮眾人，小心翼翼將人挪到了上陽殿。
瘋狂的慧儀被拖到遠處壓製著，宮人們宣太醫的宣太醫，找皇帝的找皇帝，上陽殿裏也跟著亂作一團。
“小姐，你覺得怎麽樣了，小姐你醒著嗎？”受了傷的阿蘭雙手瑟瑟發抖，眼中淚水打著轉，不敢碰一下看似昏睡的古靈初。
古靈初渾身緊繃，閉著雙眼不說話，突然而來的襲擊，把她嚇懵了。明白發生了什麽後，摔傷的疼痛和小腹被踹了一腳的疼痛，讓她意識到腹中的小生命可能受到威脅，不自覺地緊繃了身體希望能抵抗這種痛楚，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才能保住這個孩子。
外麵隱隱傳來“皇上駕到”的動靜，殺氣騰騰的人闖了進來，殿內鴉雀無聲。可靈初的手卻被溫柔地握起，她終於睜開雙眼，卻隻看到一張凝重嚴肅的臉，與從他掌心傳遞的溫柔不同，所有人都能看見皇帝駭人的氣勢，但隻有古靈初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擔憂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