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咖啡的感覺

  “你知不知道，我是會按照心情去喝咖啡的。”雅柔再呷了口咖啡，像自言自語般說著。


  端木鏡揚蹙蹙眉，對自己全然不知情而疑惑。


  “我隻知道，你每天隻叫七杯咖啡，差不多次次也不同，唯獨每次也有一杯藍山咖啡。”


  她驚訝地放下咖啡杯，“你怎麽會這麽清楚？你是跟蹤還是調查我？”


  鏡揚奸笑。“有錢好辦事耶。你還是快解釋你的咖啡心情論吧。”


  雅柔才再拿起咖啡杯呷一口。“咖啡心情論，我愛這名字。藍山咖啡對我來說，是一種迷惘的感覺。”


  他不語。她繼續說。


  “每種咖啡，也給我不同的感覺，不同的心情。喝了十年咖啡，就是沒喝過一種咖啡……”這句話像在與自己說。


  “哪種？”他感到一絲絲詭異。


  “卡布奇諾……因為我覺得它很有……瘋的，我無緣無故跟你說甚麽？”她突然發覺自己說了太多不應讓他聽到的話。


  端木鏡揚思索了一下，終於悟出了卡布奇諾的背後意義。


  “你是覺得很有戀愛的感覺吧？”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她的臉一下子紅得有點滾燙，竟然被他猜得出？


  “誰……誰說的！你別亂說喲！我可沒這樣說過。”她發覺這樣說隻會越抹越黑。


  端木鏡揚頓了頓，平常的他，也許會繼續調侃她下去，但今天，他不容許自己這樣做。


  令到她無地自容，絕不是他所願。


  “你放心吧，我會令你日後每天也喝好多好多杯卡布奇諾。”他認真地說著。


  雅柔怔了一怔，他的認真令她不知所言。


  他的語氣，像是已對她誌在必得。


  一早知道，這是既定的結局吧？

  二人的心明明早已連上線，但就是自己，始終不肯把距離拉近。


  不能怪他，他的感情她怎能感受不到，但，一切發生得太快。


  越快開始，她怕越快完結。


  感情對她來說太過膚淺，要在幾天內愛上一個人，她，不能相信吧。


  這叫拖拉，還是互相傷害？

  要放下的感情包袱太多，愛也好，要她一下子完全拋開，她做不到。


  這也許是對他的折磨。


  裝出一副毫不在乎，一副隻是看戲的模樣，完全是為了掩飾極為易碎的內心。


  曾經打碎過的，即使能夠重新拚合，終有一天也隻會再次被打碎。


  “端木鏡揚，如果你真的愛我，你還是趁早忘掉我吧。我，的心早已無法再容下別個，也許能夠保存一會兒，但最後，這種感覺還隻是會淡下去。對誰，也沒有結果，為甚麽不隻保持友誼呢？這不是很好嗎？友情，能夠保存一世的呀！”她對著他，無法狠下心，但畢竟，有些事情也隻能表態。


  既然早知道沒結果，為何還要浪費二人時間？

  他怔了怔。無法承受突如其來的剖白。


  他立下心要的東西，從來沒機會脫身的！

  這樣要他馬上退兵？根本沒可能。


  “孫雅柔你給我聽好，你不用亂騙些理由來要我停止行動，我絕對不會。我給你五天時間冷靜，五天後，我會繼續。”他其實已經極為氣憤，拳頭握緊得連指骨也嚇人地鼓起。


  他推開門，走出這令他無法冷靜的地方。


  端木鏡揚你冷靜呀！


  該死的！冷靜不了呀！


  隻是她一時亂說而已……他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為何就是不肯接受現實？坦蕩蕩的告訴他，換來的是一道凶狠的令人膽怯的目光。


  她眼角不自覺滑下了淚水，為甚麽……他都不明白呀？


  十年前。


  一個架著厚鏡片眼鏡，頭發亂蓬蓬，臉上總是很油膩的女生坐在位置裏看書。


  她好想躲在書中，誰人也看不見她就好。


  每個人投過來的目光就像是鄙視的目光，因為她已經被言語上的傷害過太多次。


  她自小就很自卑，盡管明知自己能夠有自信的一麵。


  盡管這樣，還是有一個人待她很好很好。


  她太天真，從未敞開的心門誤以為他暗戀自己。


  自此，她隻會黏在他身邊。


  在她心目中，這是替他締造告白的機會。


  當然，她是孫雅柔。


  她心以為他能看穿在厚眼鏡背後的她……“翰宇。早呀。”雅柔用書遮著臉，隻露出一副大眼鏡。


  其實厚重眼鏡背後，是一對無比清靈的大眼，可是沒有人會看得到。


  每個人的目光，早被厚重眼鏡反射了。


  林翰宇對她和煦地笑了笑，某些不友善的目光望著她。


  冰冷得，她也感覺得到。


  林翰宇不算長得英俊，但暗中傾慕他的人，還是有的。


  這寥寥可數的幾個女生也眼紅起來，她們眼紅林翰宇隻對孫雅柔露出這種微笑。


  暗中地告訴別的女生她有怎壞怎壞，她不是不知道的。


  餘下的，隻有林翰宇一個人會理睬她。


  聽她發發牢騷，與她說說笑話，這種朋友實在不可多得。


  厭倦了朋友的關係，又或是他的好已經超越了友誼，她暗地裏幻想了好多好多。


  他會和她牽著手，走過每一條大街小巷。無論在那裏，他們都是最快樂最快樂。


  他會每天早上打給她，說著每一句雖肉麻但她愛聽的情話。


  當然這一切一切都是幻想。


  幻想過後，當然也會是惡夢的來臨。


  雅柔思前想後，在暖暖的被窩裏，卻難以入眠。


  她拉開被子，身子不禁被冷風吹得顫了顫。


  雅柔坐在書桌前，靜靜地拿起多年沒看過的鏡子。


  是時候，改變吧？

  她脫下厚重的眼鏡，鏡中人兒的眼睛閃耀動人，單是一雙星眸，已能夠令男生目眩。


  用這所謂道具的眼鏡擋著別人的愛慕，是媽媽的提議。


  媽媽說自己長得太漂亮，招蜂引蝶不是好事。


  雅柔一向也是媽媽擺布的洋娃娃，沒異議，那就自然實行。


  媽媽卻從未考慮過，這樣做會令到女兒的人際關係極為差劣。


  如果沒有了翰宇，她一定生活不下去。


  但，為了翰宇，她要與媽媽抵抗了。


  雅柔安心地就寐，還有一個星期就是翰宇的生日！


  她……要以最漂亮的一麵去讓他重新認識孫雅柔這號人物。


  林翰宇的生日前夕。發生了，無可補救的事情。


  這天放學後，翰宇又跟雅柔到天台談天。


  雅柔感覺到今天氣氛有點不同。


  林翰宇清清嗓子，雙頰有點紅。


  “雅柔……其實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好久了。


  一直藏在心，真的很不舒服。”


  她深吸一口氣，她應該猜到他之後想說甚麽了。


  “其實，我一直也很喜歡你。”翰宇用勉強稱得上誠懇的眼神，看著雅柔。


  她也無暇分清真假，雅柔隻是羞怯地垂下頭。


  “明天是我的生日，請你讓我得到一份最珍貴的生日禮物。可以，脫下眼鏡讓我看清楚你嗎？”他的樣子雅柔看不清楚，但其實他已經一臉勝卷在握的樣子。


  她沈默，半晌輕輕抬起頭。“你真的想看？”


  他又裝出一臉誠懇般點點頭，她再頓了頓。


  見，也是今天明天的差別。


  她輕輕脫下眼鏡。


  整班人一湧而上，恭喜林翰宇。


  “翰宇你是行的嘛，用友情加愛情牌去說服她脫掉眼鏡！”一名說話一向沒甚麽口德的男生興奮地道。


  她知道，被耍了。


  耍她的，還是她暗地裏最喜歡及最好的朋友。


  她連忙戴上眼鏡。“你……和我交朋友等等，都是為了想令我脫掉眼鏡？”


  雅柔不可致信地退後兩步。


  翰宇扯起嘴角，直認不諱。“別說笑了，我怎會和你這種醜八怪打交道？要不是他們的五百元，我才不跟你耍！算了吧，回去照照鏡子！”


  她好想哭。但她始終沒哭。


  這人不值得她傷心，她咬著唇，勒住眼淚。


  她點點頭，走出天台，走回班房拿上書包走回家。


  “媽媽，我要轉校。”她一臉淚痕，對著媽媽哀求。


  又是一個早上。


  星期五，林翰宇的生日。


  幾個人圍著他，嬉笑著，桌麵早已堆了幾個禮物小山。


  一名女生在門口探探頭，才緩緩坐在自己的位置。


  林翰宇那群人突然安靜下來，正打算前去侮辱這名不自量力的──看到女生的樣子，他們真的閉上了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清靈無比的水汪汪大眼睛，柔和線條的高挺鼻梁，粉紅色的小嘴，一把雲發披在肩上，絕對能登上美女排行榜第一位。


  女生輕柔一笑。“我回來是收拾東西，不是回來被你們嘲笑的，給你一秒給我滾開。”


  林翰宇指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翰宇，輸的是你！”雅柔把抽屜裏的書都抽出來，放進帶著的白色布袋中。


  灑脫走出這間擁有太多不快回憶的課室，她嘴角揚著笑，雙眼卻注滿了淚水。


  雅柔發現自己也不自覺地跟隨著記憶滑下淚水。


  雖然已經十年過去，但這是因愛情而劃下的傷痕，是無辦法完全痊癒的。


  就算現在詢問自己對林翰宇的感情能否完全消去，她也會斷然否認。


  初次戀上一個人的感覺，是刻骨銘心的，就算之後愛上別個，傷痕還是會偶爾作痛，提醒你，它的存在。


  痛苦卻又甜蜜的感覺吧。


  真的要告訴端木鏡揚這個故事嗎？以他的性格，也許還是會以為她在編故事吧？


  他那太強大的自尊心實在太該死了……以為每個人逆他意的理由都是謊言！


  她不會撒些無聊的謊去推卻這些無聊的追求！

  要推，她不會製造機會。


  說是說，她怕再被誤信愛情而受傷害，但心某一隅是很想很想他能與自己的感情。


  對他的感情，早在這幾天慢慢大量大量地加深了。


  亦也許甚至已經超越了林翰宇吧。


  他影響力的確令她屈服，林翰宇跟她相處了好幾個月才帶到給她這麽深的震撼，他隻需一個星期。


  感覺是隨心的，或許，就是他吧？


  無論如何，隻要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她對她自己說。


  雅柔還是照常地過日子，盡管不習慣三時正的咖啡室畫麵中沒了他的身影。


  縈繞在她鼻間是卡布奇諾的味道，她看見，是一對如癡如醉的情侶點的。


  早說過卡布奇諾很有戀愛的感覺吧？進口甜甜的，引起味覺神經的最敏感部位直達大腦。


  她不是沒喝過，但喝過以後，她就決定了要找一個男生和她去分享這杯咖啡。


  端木鏡揚，是否真的能夠與她喝完這杯咖啡，直至乾涸？

  誰知道呀……五天冷靜期已過了四天，她心中突然很盼望他的出現。


  對他有好感，是定了。


  但是否愛，她不會妄下定論。


  她仍為端木鏡泉工作，自己也明白不多不少是為了端木鏡揚能找到她。


  他的脾氣很大，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想每次也撫平他心中的怒氣。


  雅柔知道自己絕對有本事，隻要事不關她。


  但現在，事情的矛頭明顯地指向她吧……不過，端木鏡揚亦不會如斯容易放棄，他說了五天後會出現就會出現，她信他。


  這刻，有點懷念他的吻，及他的溫暖懷抱。


  她，其實也需要他碩大的胸膛充當溫室，去保護她這朵曾受傷害的花兒……“五天沒見，有沒有很想我？”他那把動聽猶如罪惡的聲音在她耳邊悄然響起。


  他神出鬼沒的習慣還是沒變。


  雖然很想答有，但畢竟遊戲期限還有好久。


  “沒有。”她頓了頓，然後繼續鍵入的工作。


  他輕笑一聲，“你說謊，我看得出。我早就告訴你別要掩飾心裏的感覺嘛，不過，隻在我麵前坦露就好！”


  她裝出冷笑。


  “別自大了。我還以為你五天不出現就永遠不出現，害我高興了那麽久。”雅柔雖然視線是望著屏幕，但其實心裏已經開始怦怦亂跳。


  他一副自尊心受損的模樣。“我之後不出現的話，小柔柔會很想我呢……你聽聽她的心跳跳得多麽急？”


  她心虛，怎麽他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到？


  他自信一笑，有些事情他心裏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