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衝冠一怒為紅顏
我以目詢問蕭王:你不一起用些麽?
蕭王含笑道:“這粥果是寺裏前些日子熬臘八粥剩下的,所剩不多,統共就這些,你先用就是。”
我便不再堅持。
有時候施比受有福。我何必掃了他的興致!
依他心意領了,倒更能讓他心中暢快的。
用過早膳,翠濃將食盒收拾了出去。
蕭王在我身邊坐下,解開我衣領細細查看昨日的傷勢。
昨日被墨棣扼住咽喉留下的青黑色淤痕用藥後消退不少,但被長劍劃破的地方卻紅腫得厲害,從菱花鏡裏都能清楚的瞧見。
想起昨日太子的下作手段,心中暗暗發狠:我顧明琰即便落魄,也不會坐以待斃。
我必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蕭王幫我把衣領合上,周身似在梅林中一樣散發出寒意來。冷笑道:“我一向敬他為兄,可這兩年竟是越發不堪,如何當得起我的尊敬!如今更是不要臉麵了!”
我麵上溫婉一笑:很好,他和我一樣的心思——如今隻需推波助瀾!
提筆在紙上道:“妾身昨日幾度欲死,不知他日再逢太子,是否還能全身而退?”
蕭王聽了周身緊繃,伸手將我攬入懷中,“我必護你周全!”
我略推開他,在紙上續道:“若有朝一日,他為君你為臣,如何保妾身周全?如此罔顧兄弟道義的無德之人,何必尊他為儲君!”
蕭王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盯著我一言不發,顯然對此還在猶豫。
我直視他片刻,展顏莞爾一笑,寫道:“倒也無妨,橫豎若有金穀園破之日,妾身必定效仿綠珠,即刻赴死為王爺守貞,絕不叫太子得手!”
蕭王拿著紙箋的手有些微微顫動。
良久,將紙團成一團丟進了炭盆。火苗騰地一下竄起來,倏忽便不見,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待蕭王平複了心緒,在我身邊坐下,見我正挑著藥膏細細的塗抹,忽的笑道:“小莞,孤王若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你卻拿什麽來酬謝呢?”
手已經在我背上細細摩挲。隔著厚厚的衣料也透過溫熱來。
我心中一悸。
失手將藥膏落在了床榻上,正好滾落在蕭王手邊。
“七厘散?清河崔氏的東西。”蕭王拾起來不經意的看了看,又遞回給我。
我瞥見他手上的傷,遂牽過他的手,垂著頭為他塗了藥。
微微橫他一眼,寫道:“一個時辰不許亂動,兩個時辰不要沾水。發炎了也不是玩的,到時若不靈活了看你如何寫錦繡文章呢!”
“錦繡文章麽,自然是做得的,最要緊是能揮劍自如!如此才好護著你——我可不願你如綠珠一般,一代佳人死的委委屈屈的!”
我瞧著他,會意一笑。
運筆如風應道:“是,王爺英勇睿智如斯,哪裏是石崇可比,妾身自然比綠珠多些福氣。”
如此平常的說笑間,對一些事卻是有了許多的默契。
這時有人輕輕叩門。
蕭王揚聲道:“進來!”
門開處,是亭亭玉立的孔青卓。
一身水紅色衣裙,俏麗嬌媚。
見了蕭王頓時喜不自勝的行禮問安,笑道:“王爺可回來了。青卓一直擔心您呢!”
蕭王微微一笑,“本王不在京中,你能多陪陪昭訓,這很好。”
青卓眼珠兒一轉,語音清脆如出穀黃鶯:“那王爺可有賞呢?”
蕭王轉眸覷我一眼,問青卓道:“你想要什麽賞賜?”
青卓臉上忽然一片紅粉霏霏,須臾又褪去,抬頭笑盈盈的嬌聲道:“王爺帶我與姐姐出去轉轉可好?從前在家裏還能出門子逛逛,自從入了王府,這大昭寺還是青卓第一次出門呢!何況姐姐也是覺得悶得慌的。”一邊給我使眼色。
我含笑不語。
蕭王笑道:“昭訓這幾日身體不適,青卓若想逛,等過幾日再一起去吧。”
青卓翹了翹嘴角,不情不願的應下了。
蕭王大手一揮:“你且先退下吧!”
我見青卓委委屈屈的,然而的確有事還要與蕭王商議,也隻好隻是對她投去安撫的一笑。看著她行禮後退了下去。
我便寫了紙箋勸蕭王:如今雖然大軍尚未在路上,然而王爺確實昨日已經回京,帶五百兵士駐紮於此。若無人知曉也還罷了,偏昨日又在太子麵前暴露了行蹤。您還是先回宮中向父皇複命、向母後報安才是。
蕭王略作沉吟,頷首道:“你的顧慮的極是。我今日便回京進宮。”
“那王爺可想好了說辭?若是父皇問起王爺一行為何在大昭寺駐紮,王爺將如何應對?”
蕭王狡黠一笑:“本王如實回稟就是,是為了陪伴你這個美人兒。”
我被他的話慪得直笑,抬手要在肩上錘他幾拳。
蕭王大笑著躲開,又折身回來將我兩手握住。
我掙紮不脫,隻得僵著舌頭斷斷續續道:“你若……不怕讓言官參了,盡可以這麽說!小莞……怕什麽呢。我不打你了就是,快……放手!”
“不放。這一輩子都是不放的了。嗯,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放開!”明明是玩話,蕭王卻說得極其認真起來。
我心中微微一顫,佯怒道:“你再這樣我可惱了。快進京去吧!雖然雪停了,可道路泥濘,還是要早些出發才是。”
蕭王這才戀戀不舍的出門去了。
我方在椅上坐下,門又被蕭王陡然推開,“我留三百軍士給你。”
也不待我答話,轉身大步去得遠了。
從半開的門望出去,那銀袍金甲在雪地裏也照亮了人的眼睛。
默然枯坐片刻,獨自去了小佛堂。
因當日欲咬舌自盡的傷尚未好全,誦經不甚利索,便讓翠濃鋪上紙筆,牽袖抄起了經書。
心中默默禱告:既然蕭王已經平安歸來,不知哥哥是什麽情形了?應該也會平安歸來吧!
也不知霍長風統領的人馬何時進京。
冬日晝短夜長,轉眼天便黑了。
翠濃將油燈撥的亮了些,罩上燈罩,轉頭笑道:“昭訓可要等候王爺?”
我微微愣住,倒並沒想過這個。
嚐試著發音,言道:“王爺回京了,今日……自然歇在王府。即便是昨日,他也是……在客堂外的營帳內歇息。不用……候著。”
“王爺對昭訓很是上心,青卓夫人她們也是羨慕不來的。”
這話說的半含半露,我不動聲色的抬眸看翠濃。
翠濃遂附耳過來:“聽說在屋裏哭了大半晌呢。”
我眸光微轉,隻能輕輕點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