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將功成
這種事情我實在愛莫能助。也提醒過蕭王青卓在這裏,可去她屋裏消磨些時光。至於蕭王要如何做,我卻不能也不願再推波助瀾的。
若過去安慰,焉知這會兒青卓最惱的不是我?若誤會我是有心炫耀,更說不清了。
情字誤人。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難怪有人說:言亦不可盡,情亦不可極。
——————————
一宵無話。
第二日用早膳的時候,我打發翠濃去請了青卓來。
青卓的眼睛還腫著,我裝作沒注意到的樣子,麵上和悅一笑,和她坐在桌旁準備用膳。門吱呀一響,卻是蕭七推開了門。
見我們都望過來,蕭七臉上一紅,趕緊退後側身立在一旁:蕭王!
“都在啊!正好一起用膳,本王也還餓著呢。”一路說著一路走了過來坐下了。
翠濃見了連忙去添了一副碗筷。
“這麽快回來?”我拿帕子印了印嘴巴,不免有些奇怪。
“昨日晚間便趕回來了。這不是擔心你……們麽!”蕭王在看見青卓落寞的表情時將“你”換成了“你們”。
到底是京中有名的風流俊美王爺,對女子的心思洞若觀火,又慣會憐香惜玉的。
果然,青卓聽了麵上便漸漸有了笑意,人也活潑起來。
“王爺,這大昭寺的什錦炒麵很是美味,青卓最愛這個。您也嚐嚐?”
蕭王點頭應了。
“王爺,跟青卓講講戰場的事兒吧?青卓好想知道王爺都是如何英勇殺敵的呢!如果可以陪著王爺一起退敵就好了。”孔氏一臉神往的表情。
蕭王眉間微微緊了緊:“戰地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什麽好說的。”遂一言不發默默的用力咀嚼,似乎將口中的食物當成了需要剿殺的敵人。
一時用飯畢,拿茶水漱了口。我當先站起身來:“小莞去佛堂誦經,先行告退。”
蕭王眼底有些微微的不高興。然而青卓的眸子裏頓時燃起了火花。
我無暇多想,轉身去了佛堂。
如何才能知道哥哥的消息呢?
真是煎熬。
過了一會兒,蕭王卻踱步進了佛堂。
我輕輕放下佛珠。開口道:“王爺有心事?”
他過來挨著我坐下,拉過我的手放在他掌心。
他的手比起在王府時粗糙了不少,我的依舊白皙柔膩。
我不由心口一軟:今時今日,他在外拚殺,才有我和青卓這一府之人的安穩富貴。
“昨日見著父皇、母後了?”我柔聲問道。
“嗯。父皇見了我很是高興,問了具體的用兵布防,直說沒想到我居然是一員難得的將才,大齊邊境從此無憂了!要好好賞賜我呢。後來拜望太後、母後,被太後留在宮中一起用了晚膳。”
“那王爺應該高興才是,怎麽從適才起就有些神思不屬的?”
“是青卓的話讓本王想起了戰場的殺戮,心中不豫罷了。你可知道,跟本王回來的五百黑甲近衛,隻有一小半還是當初跟著本王奔赴戰場的那些人。其餘的,都留在了北地,回不來了。”蕭王眼中隱有淚光。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如是。如今大齊邊境重歸安寧,百姓們不再擔驚受怕,不再遭受戰亂流離、被厥族屠戮之苦,陣亡的將士們當可含笑九泉了。”
我見他眉間略鬆動了些,續道:“王爺記得奏請朝堂,對這些將士們厚加撫恤才是。”起身端了熱茶給他,“或者,明日的法事,王爺也可親書《超度文疏》親自誦念。一方麵是為將士們盡心。另一方麵麽……”
蕭王頷首:“理當如此。”
我略作停頓:”如此一來,王爺善戰驍勇的美名之餘,慈悲仁厚之名也將遍布軍中和京郊民眾之心。”
蕭王低頭抿起了茶水。
“不知王爺可有跟父皇稟明駐紮大昭寺的緣由?”
“父皇不曾問起,本王也就沒有提及。如今真正是為了超度陣亡將士,還怕他怎的?”
我款款笑道:“是呢。隻是不知軍中可還有其他將士參與明日的法事?小莞好請寺裏早作安排。”
直接問蕭王佐轅大營的事情,隻怕他起疑心,若是明日能有其他將領來寺裏,也許可以見機探詢一二。
蕭王伸手將茶碗放下,笑道:“你不提倒還忘了,昨日晚間出城時正遇著佐轅大營的霍長風進京。本王叫人去知會他一聲,他若有心,自然會來。”
我胸口一熱,笑道:“那小莞讓翠濃告訴知客僧一聲兒。”
翌日,法事依照規矩安排在下半晌。
用過早膳我便盼著蕭王昨日派去霍長風府裏的兵士能來告知我們霍長風統領會來超度法事上。
然而用過午膳,蕭七進來報說:“十一回來了。說是霍統領家裏出了點兒事,今日來不了。”
我頓時失望之極。
然而也並無他法,隻得以後再尋機會了。
約莫到申時了,翠濃過來稟道:“大殿那邊都準備妥當了,請王爺、昭訓移步大殿。”
我微微頷首,翠濃便過來扶我從蒲團上起身出了佛堂。
想起孔氏,我便問翠濃:“青卓夫人呢,可曾請了?”
翠濃笑著點頭:“請是請了。可夫人說太武峰風光綺麗,她並未盡興,明日就要回府了,所以今日還要去後山。”
我淺淺一笑:“看來她佛緣尚淺,隨她去吧。”
翠濃隨我一路到了地藏菩薩殿。殿內十來位身披袈裟的僧人排列有序。
蕭王和我在大殿的蒲團位上跪了,翠濃跪在我身後的蒲團上。
首座的明心上人見了,便帶領眾僧開始誦經做超度法事。
隨後取出蕭王手書的《赦罪超亡渡魂功德文疏》唱念:“竊以天災地厄,浩劫數被乎塵寰,滯魂沈魄戾氣彌漫乎冥塗,六道之輪回靡定。九原之痛苦維多。戰陣連年。遭鋒鏑而殞命。飄蕩則荒野無依。……於是敬誦經文,大施法食,遍給燈儀。伏願慧力提攜。普救沉淪之苦,大開幽暗之鄉,盂裏蘭花。香風布爽。瓶中楊枝甘露。博滋孤魂。從此往生人世。乃不為厲。同歸清淨。永結善緣。”
……
我跟著文疏中的話語,虔誠禱告,俯身叩拜。
並非我一意孤行違背顧氏祖訓,將橫刀之法外傳。實在是當時情境,若有橫刀之法則可有助於多位親友脫離險境,彼時關心則亂、又無其他法子,確實沒能多做考量。
若因此助生殺孽,實在非我初心。
酉時一刻的時候,法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