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書
夜盡天明，山林裏的空氣經過淩晨大雨的衝刷顯得愈加清新。
七葉拖著一整棵被落雷擊中顯得有些焦黑的紫檀木，在天玄門的後山崎嶇的山路上七拐八繞終於繞到了一片看起來還不錯的湖泊麵前。
“七葉姑娘，門主已經尋你多時了。”正在湖邊守著的兩名天玄門門人見到七葉，趕緊上來通報。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見他，你們該幹嘛就幹嘛去。”七葉將手套脫下疊好放到紫檀木之上，悠哉地洗了把臉，這才不緊不慢地縱身一躍，跳到了一棵樹上，幾個跳躍就消失了蹤影。才離開一段距離，忽然記起來一件事，趕緊停下來提醒尚在湖邊的天玄門門人：“還請你們千萬不要動我的東西。”
她有些冷冽的聲音遠遠傳至湖邊，隨同她聲音同時出現的還有一直潛伏在湖邊，悄悄跟上她卻立馬就被甩開的數名暗衛。暗衛們苦著一張臉，對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湖邊的錦衛報告：“屬下又跟丟了，還請統領治罪。”
“你們繼續守衛吧，要你們跟上七葉姑娘確實是太過勉強了一些，怪不得你們。”錦衛眉頭一皺，揮手讓手下退下。這已經是自七葉今早離開卷雲閣後他派人所做的第六次嚐試了，可結局卻依舊不如意，要說七葉的輕功厲害確實不假，可依他看來，七葉的輕功卻還沒厲害到隨便幾個起落、就能將他精挑細選出來的這幾名輕功在天玄門之中屬於頂尖級別的暗衛同時甩開的地步，可偏偏每次七葉總能迅速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感知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錦衛總覺得七葉的身手比起昨天似乎顯得更加靈活了一些。
“早上好。”
七葉略過卷雲閣的大門，直接就從一棵樹上飛到了院內正坐在亭中石桌旁的墨漣麵前，穩穩地站在離他三尺的距離之外。
墨漣掃了一眼她身上有些被樹枝刮破的衣衫，把玩著正放在石桌之上的玄鐵手鐐，一張俊臉笑得隻讓人覺得十分毛骨悚然：“你是怎麽打開這手鐐的？”
七葉瞥了亭子一眼，一本正經地胡扯道：“我昨夜做夢的時候不小心夢到了解開手鐐的鑰匙長什麽樣，於是就試著做出來了，沒想到一試還真的就打開了。大概是上蒼見我可憐，才給我托了夢，好讓我恢複自由之身。”
墨漣知她在撒謊，也不拆穿，笑著說道：“是嗎？不過我本來也打算給你解開的，你自己動手倒還省了些事。”
七葉聽墨漣說打算給自己解開手鐐，想起他昨日裏曾說過他什麽時候心情好了才會給她解開鑰匙之類的話，一時有些好奇：“你昨夜是夢到夢中情人了？突然之間心情變這麽好？”
墨漣一臉戲謔：“夢中情人是沒夢到，不過夜裏倒是有幸欣賞了一出美人出浴。”
“你這夢做得真是……”七葉思索了一下，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幹脆直接就轉移了話題：“聽說你找我有事？”
墨漣點點頭，麵上的笑容變得正經了一些：“我昨夜仔細想了一番，若說我天玄門還有什麽事情是需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才能解答的話，那大概也就隻有這一件了。”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書來，放至七葉麵前。
“九宮八卦圖記全解？”七葉接過書本翻了一下，恍然大悟都說道：“原來這天玄門的方位布景是根據這本書擺出來的，難怪能做到這樣天衣無縫。”她頓了一下，又顯得有些疑惑：“可既然已經能夠做到這個地步了的話，那就說明這本書你們應該已經研究透徹了才是，這方麵你們天玄門指不定懂的比我還多，還能有什麽疑惑不成？”
“莫不是要我幫你們做出符合要求的羅盤？”七葉隱約記得當初在客棧中吃早餐的時候，似乎有人說過天玄門之所以會將許安寧封為聖女是因為她包裏帶了件和天玄門的天書相關的東西，和這本九宮八卦相關的大概就是八尺鏡了吧。
“你既然能認得這本書，那就應該不會有錯了。”墨漣淡然地從懷中取出另一本書遞給七葉：“天玄門所有的天書中我隻讀懂了方才那本，餘下的解讀起來仍十分勉強。”
“《山海經卷十七之大荒北經》？”七葉接過經書隨手一翻，正好翻到了畫著九鳳插圖的頁麵，像見到了惡鬼一般，渾身止不住一抖，立刻就將書合上並將其丟給了墨漣。所有動作一氣嗬成，順暢無比。
墨漣接過七葉扔回的書，動作優雅地翻至七葉剛才看的那一頁，噗的一聲笑出聲音來，將九鳳的畫像遞至七葉麵前：“你害怕這個？”
七葉蒙著眼睛推開書：“別讓我看見他們，有心理陰影。”
墨漣一臉莫名：“心理陰影？”
七葉有氣無力地解釋：“就是一種類似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恐懼感情。”
墨漣笑笑：“原來是這樣。可你確實認得這些字是吧？”
“認得。不就是古漢字嗎，好認得很。”七葉瞥了一眼封麵上顯得有些潦草的十一個大字，想起夙夙那個交友廣泛的賤人讓她在山海界中認識的那群隻要是個常人就無法招架的朋友來折磨她的事，覺得她過去的十數年光陰能過得如此的灰暗，一大半是要拜這《山海經》中所描繪的山海界和夙夙所賜，一時之間覺得有些無奈又有些悲哀，除開命運為她安排好的相遇不論，她短短二十數年中願意提起的過往裏，夙夙占了大半，而在她不願提起的過往裏，夙夙也占了大半。
真是孽緣啊！
七葉猛地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把無用的思緒從自己的腦海中甩了出去：“所以，隻要幫你們解讀出這所謂的天書的話，我們之間就可以兩不相欠了，是吧？”
至於玄機什麽的，向來不就是有自己去悟的麽，所以她隻要給他墊上基石就可以了吧。
墨漣笑著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七葉站起身來：“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便開始吧。要去書房還是？”
“那便隨我來吧。”
墨漣領著七葉走至一間足有九層高的閣樓頂層之上，七葉顫抖著手，指著那被整整齊齊擺放了一麵牆的書籍：“你不要告訴我這些全部都是你們所說的天書，而且還要我全部幫你們解讀。”
墨漣看著麵色有些發白的七葉，一臉淡然地笑道：“正是。”
七葉瞬間就垮下了一張臉，先不管為什麽傳說中原本應該少得可憐的天書這種罕見的東西會有這麽多，也不管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古籍出現這個世界，像《易經》《九宮八卦圖記》這一類用於與自然溝通的書籍出現在這裏她可以理解，而《山海經》作為記載神界入口山海界的描繪出現在這裏也情有可原，但是像《詩經》《樂府》這一類書籍出現在這裏根本就沒有必要啊，又不是文化交流，至於把這麽多沒用的書全搬過這邊來嗎？做出這種事的那人到底是有多無聊才能幹出這樣的事啊！
而且這麽多書籍，一本一本來解讀的話未免也太過麻煩了，等到解讀結束說不定都到哪年哪月了，以她目前的實力來看，她的生命有限得很，實在是沒什麽時間能夠浪費在這件事情上。
七葉思來想去許久，提議道：“不如這樣好了，我幹脆便教你識字好了，古籍中經常出現的文字也就一萬幾千多個，你那麽聰明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全學完了，至於這些所謂的天書，你學會了之後自己慢慢看就可以了。”
“依你。”
墨漣看著七葉一副想早些交差的樣子，一瞬間顯得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來日方長一切皆可計量。
七葉轉了一圈，眼睛掃過架上書籍。隨手取下幾本書翻了幾下，跑到書案前提筆就寫下了幾行字，罷了放下筆來將寫好的紙遞給墨漣：“我剛剛看了一下，書籍上的差異較大的字體大抵分為這三種，我會將同一個字以這三種字體都寫上一遍，你在上麵寫上你們的文字對比著看就好。”
墨漣接過紙張，眉頭微蹙：“這上麵寫的是？”
“詩經中的句子。”七葉纖細的手指從紙上滑過，“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頓了一下，猜想墨漣應該不懂得句子的意思，便補充道：“意思是：信步走出東城門，美女熙熙多如雲。雖然美女多如雲，沒有我的意中人。詩句雖然美好，但對於你們來說，卻並沒有什麽大的用途。我隻是隨手舉了個例子，其實這一本你不用看也沒關係的，不實用不說，你用來寫情書人家姑娘也不一定看得懂。”
“不一定能看懂嗎？”墨漣忽然想起許久之前離魂症發作時曾將那本《九宮八卦圖記》念給他聽的那個人，目光忽然有些黯淡下來。
七葉無暇去觀察墨漣的神情，在腦海中仔細整理了一下，將古漢字編成詩句，筆尖舞動，用三種字體一字一句地將其寫在了白紙之上。
楷書娟秀，行書灑脫，草書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