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尚13
在青月的眼裏,少年有些猶豫的抿了抿唇,“如果這是宮主希望的…”
他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期間數次站立不穩搖搖欲墜,沒有人幫他,仿佛真的將他看做一個笑話,而不是朝夕相處了數年的兄弟。
“主人,你真的打算跳下去?”
“當我傻,我就不信青月真的那麽大膽子敢背著青玄把我殺了。”
青月臉上帶著挑釁的笑,他不相信折袖真的有那個勇氣跳下去,如果折袖跳下去,這也是他自己禁受不住懲罰了斷,如果折袖不跳,那他在他這裏就沒有任何尊嚴了,不管怎麽樣,他都是贏家。
視線中一抹青色正遙遙趕來,東麟走到崖邊俯視著下麵,陰寒陣陣,直透骨髓,明軒伸出一隻手抵著東麟的背防止他逃跑,他向前走了兩步,最後看了青月一眼,腳下一滑,卻是直直跌落下去。
“啊…”
明軒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剛剛他並沒有用力,折袖是自己大意才滑下去的。
青月瞳孔緊縮,竟是不顧一切跑去,然而有人比他動作更快,還未待東麟得意於又騙了他一次,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他,天旋地轉間自己便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抬頭望去,卻是青玄那雙帶點寒氣的淡藍眼眸,此時正驚怒交加的看著東麟。
懷裏的少年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緋唇被凍的如同冰雪一般的顏色,可憐可愛。“折袖,別暈過去!”少年晃了晃腦袋,緩緩閉上了眼睛。
“青玄,把他放下!”
見青玄仍舊自顧自的往前走,青月心頭火起,“我再說一遍,把他放下,就算你是無尚宮的大司空,也不能如此目中無人。”
青月快跑兩步攔住了青玄,青玄停下腳步與他對視,他的唇崩的很緊,像是一頭隨時會發怒的獅子,被侵犯到了自己的領域。
感受不到懷裏人的溫度,他就像是冰雪,要消融在這刺目的陽光裏,青玄心裏緊了緊,懶得與青月再諸多廢話,“青月,你不要忘了當初折袖是為了誰才內力全失的。”
這是青玄第一次直呼青月的名字,青月卻沒有計較,隻是被他這句話鎮在原地,腦海裏驚雷炸響,一時間,那些他以為可以遺忘的記憶都衝湧進來。
“啊…”他痛苦的抱著頭蹲在地上,腦海裏不斷的閃過一個人影。
那還是三年前,他為了教訓折袖將他騙去參加一次試煉,沒想到遇上一隻巨獸,兩人都受了傷,一路躲避竟不慎落入山崖,還好折袖拉住了一顆鬆樹,折袖為了救他生生失血到休克,拉住他的那隻手卻始終沒有放開,被人救下來的時候,折袖抓住樹枝的那隻手已經僵硬到掰都掰不開,那一天之後,折袖一隻手的筋脈俱斷,再也不能練武…
他瞧不起折袖,因為他不會武功,可是折袖寧願忍受侮辱,卻從來不說,為什麽他會忘了,這麽重要的事?他還記得,折袖昏過去時他驚慌的臉,昏睡時他揪痛的心,一次次在噩夢中醒來,因為太痛,所以遺忘嗎?
青玄不再說話,隻是抱著昏過去的東麟離開。
桃夭看著虛弱的躺在床上的人,白色褻衣下的身軀帶著幾分孱弱,臉色有些蒼白,緊皺著眉頭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青玄一直在這裏呆了一天一夜,折袖還是沒有醒過來。
桃夭坐在他的床邊,眼裏愛恨交織,一時不知該做何表情,伸手輕輕覆上少年的臉,桃夭眼裏閃過癡迷。少年的眉眼,她用手指一寸寸丈量,像是朝聖的使徒用腳步丈量腳下的土地,這被上天精心雕刻的容顏,即使是如此局麵也不顯得憔悴,手指緩緩下滑,撫摸到了少年的唇,少年有些不適的睜開了眼,茫然了好久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桃夭…”
聽到了東麟的聲音,桃夭眼裏閃過一絲掙紮,“堂主,你醒了…”
“你為何會在這裏,”他虛弱的笑笑,“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桃夭將臉貼在他的胸膛,有些涼薄的暖意,細不可聞的心跳聲,“我舍不得。”
隻是轉念一想,東麟便知道她在說什麽,想必是桃夭誤會了自己被遣往思過崖是為了她,所以才會如此。“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桃夭抬起臉看著他,有些疑惑的樣子,“我殺了你的男人宋歽,教唆冥風背叛你,滅了那山莊,將你身邊的助力一個個趕走,甚至傾覆了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冥樓…”
“可你還是為了我忤逆了無尚宮。”她看起來並不在意,甚至伸出手抱住了東麟。
“你誤會了,”少年看起來有些疲憊,怎麽和人交流就這麽困難呢,“我要做的,無非是毀了你。”
桃夭直起身子目光灼灼的注視著東麟,忽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臉上卻還是纏綿繾綣的樣子,“堂主為什麽要告訴我,永遠瞞著我不是很好嗎。”
東麟咧開嘴笑了,桃夭的力氣不太大,還能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你想殺了我,因為我救了你,還是因為我毀了你?”
桃夭收回手,也斂下了臉上的笑,伸手取下發間的銀簪,“騙子,騙子,既然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桃夭眼裏蓄滿了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旋而又大笑起來,“給我一個理由。”
少年陷入了追憶,“曾經有一個女孩,木羽慕華,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美麗,”東麟將頭微微偏過,嘴角噙著一絲溫柔的笑,像是想起了戀人而發自內心的歡喜,然而這一切卻讓桃夭覺得無比的礙眼。
手中的銀簪猛地刺入少年胸膛,血色自白色褻衣上暈染,少年痛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頭看她,終於見不到那笑,桃夭鬆了口氣,問道:“然後呢?”
“她跟你一樣,也來自異世,我為她保守秘密,她將我推向了死亡,你也一樣,與人無尤,從你算計我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嘶…”
桃夭的手又加了一分力度,不停的顫抖著,看著少年完全失去了血色的臉,卻怎麽也下不去手,“就因為這個,你毀了我的一生,將我玩弄於鼓掌之中,你憑什麽,憑什麽。”
少年的眼神淡漠,眸色如同空山心雨後找不見一點塵埃,剔透的就像是成為見過人世間的不幸,“你說的對,沒有人能毫無理由的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那你,又為什麽要毀掉皎皎的一生呢,就因為青玄喜歡她的眼睛,你就讓人挖了她的眼睛,讓再也做不成殺手的她被強盜□□至死,就因為有人不救你,你就記恨在心,所以在你稱霸武林之後將他做出了人彘,還有那些,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個個飄散不去的冤魂,該如何算。”
“那不是我做的,你憑什麽算在我頭上!”桃夭崩潰的大叫,她無法接受,這一切都是因為一些她根本沒有做過的事。
“不代表你以後不會做,來,殺了我吧,反正我活不長了,筋脈斷裂,寒氣入體,死在你的手上,也算圓滿。”
“為什麽,為什麽你騙了我,我卻還是舍不得。”手中銀簪落地,桃夭在不肯看東麟一眼,轉身離開。
東麟躺了好幾天,再也沒見過桃夭,心無所念,心無所掛,他也像是失去了生機,若說以前,還有個完成任務的目標支撐著他,而現在,他一手摧毀了本應該由他來維持的劇情,現在真的是孑然一身,一了百了了,躺著,就像一具了卻了殘生的屍體。
正當他想著桃夭什麽時候才能狠下心殺他的時候,青月卻派人來請他了。
一抬小轎徑直抬往了書房,坐在案台後的少年眉眼精致,手中狼毫揮灑,銀鉤鐵畫,東麟忽然發覺,自己一直當做小孩子逗弄的青月,好像已經看不透他了,曾經任性淘氣的小孩子,也有如此沉靜的時候。
“折袖堂主來了,坐。”
青月將揮灑潑墨,並沒有抬眼望東麟一下,仿佛前幾天發生的事都不存在,東麟靜靜的等待著,直到他放下手中的筆。
“宮主請我來,有什麽事,折袖身體未好,就不行禮了。”連虛與委蛇都懶的了,臨死前,就讓他偷一把懶吧。
“折袖堂主認為北海如何?”
東麟組織著語言,“北海地大物博,但是民風彪悍,在無尚宮此地並沒有什麽管理的機構,所以錯過了許多發展的機會,而且這裏是無尚宮的一個盲區,匪患不斷,百姓苦不堪言,若是無尚宮能在這裏設立分堂…”
青月回了頭看著東麟,“說的很好。”他向前走了兩步,將一張雪銀紙扔給東麟,“既然如此,折袖堂主便到北海去吧。”
什麽!東麟張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是,宮主。”
出發那天,東麟本不想和任何人道別,隻是身後一直站著的沉默不語的男人,東麟轉過身有些為難的開口道:“青玄哥哥?”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去找青月。”沉默了半天,青玄才突出這麽一句。
東麟微微頓了下,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外而顯得滑稽,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吧。
東麟搖了搖頭,“聽說北海風景獨好,折袖在無尚宮待了這麽多年,還沒看過外麵的世界啊,隻是這一去,皎皎就沒人照顧了,隻能煩惱青玄哥哥照扶一二了。”
男人沉默的點了點頭,又看了他一眼轉身欲走,東麟忽然福靈心至的拉住了青玄的袖子,待反應過來,也覺得有些尷尬,強行找了個話題,“青玄哥哥,不要忘了給折袖回信,折袖每個月都會給你寫信的,還有皎皎,一定要照顧好她…”
“溯夜,折袖不用你送,無尚宮的事情如此多,你還是去處理事務吧。”遙望著依依惜別似是難舍難分的兩人,青月難得的覺得心裏有些鬱鬱,打發了本應一路護送折袖前往北海的溯夜,派人將人請過來。
一身紅衣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畫,麵前擺著一張小桌子,上麵兩個白玉酒杯。
“折袖堂主此去北海,念著多年來的情意,本宮主特備了薄酒相送。”
送別酒,還是送命酒?東麟抬眼看去,青月展顏一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示意他喝下去。
“主人,裏麵有藥。”
東麟的動作一頓,“什麽藥?”
“迷魂藥。”
拿著酒杯的手輕輕搖晃,杯中一道白色的漩渦升起又落下,對上青月有些疑惑的眼神,東麟笑笑,“既然如此,那便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