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麵埋伏
封夫人已經三十出頭,保養得很好的身體風姿卓卓。
她一上來,就給老爺行了萬福。和她的端莊相比,剛才吳姐的那個萬福就顯得太隨心所欲了,也許老爺就是喜歡吳姐的這點調皮。
“跪好,我有事要問你!”
封夫人先落下一支腿,移過重心再跪下了左腿,既從容又顯得十分淡定。
“前段時間,我一走這裏就炸了窩,說我討了個公主。你聽沒聽誰說起過這事?”
“沒有,我跟下人們沒有接觸,跟著我的小丫環也知道我心無雜念,從來不和我談這樣的話題。”
“不知道就好,你再為我撫琴一曲,如何?”
小玉將一張條幾和古琴,放到了封夫人的麵前。她沒有試音,右手在琴麵上一劃,一聲裂帛就象一道劍影,引起了陣陣響雷。
這應該是一曲《十麵埋伏》,激越的古戰場上,月光如水,豪氣幹雲。淒涼的楚歌聲中,美人如花,英雄失路……
突然,琴弦一根根崩斷,一隻帶纓的鋼鏢插進了封夫人的胸口。
大廳裏,一時靜得出奇。隻有封夫人的血浸在琴麵上,滴到地麵上,隱隱有聲。
老爺出手太快,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你應該知道說謊的下場,這樣的曲子你也不用把它彈完了……”
大雅不作,封夫人把早已厭倦的日子一起還給大地,任奔放的血,肆意橫流。
“叫薛夫人!”老爺不動聲色地玩弄著手中的鋼鏢,都說他有三隻見血封喉的鏢。
早已站在門外的薛夫人,一進門就跪在地上,遠遠地彎著身,兩手扶在地上。
“你不會也說不知道吧?”老爺頓了頓自己的語調:“再逼我殺人!”
“賤妾知道,賤妾知道!”薛夫人已經沒有了選擇:“我聽封夫人說過,她說如夫人貴為皇室公主,還不是從了老爺。當時,我沒敢多問,閑聊了幾句就走開了。”
“後來,你又和誰說過?”老爺陰森森地盯著薛夫人,看得她瑟瑟發抖。
“賤妾那敢去說?就聽薛夫人這麽一說,整夜整夜盡做惡夢。”
薛夫人完全沒有了往日裏那些伶牙俐齒,小心冀冀地選擇著自己要說的字詞。
“後來,官差來了,清兵也來了,賤妾哪敢去說,這裏麵的厲害賤妾心裏清楚。”
老爺好象陷入了沉思,他慢慢地抓起了吳姐的手,拉著她轉到了自己的身前。稍稍一推,吳姐搖了搖身子,好象站立不穩的樣子,最後還是跪在了地上。
“小蹄子,張致什麽?”老爺淡淡一笑,隨口說道。
遒豐將軍身為一個漢人,沒幾年就滿口用上了東北話,殊為不易。
“你不會也是聽封夫人說的吧?”老爺饒有興致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吳姐。
“哪裏會?我是聽薛夫人說的!”
吳姐幹幹脆脆的一句話,簡直就象老爺手中的鋼鏢。
“胡說,一派胡說,我幾時說過?”
薛夫人的搶白很不明智,在老爺冷冷射來的目光下,她突然收住了自己的話。
“幾時說過?你可真健忘。就在昨天在後花園,你還在酒後的閑聊中,扯到了這件事。你說虞夫人死得真冤,為一個狗屁不值的公主墊了背。回春樓歌妓蘭雁、紅鵑和黃鶯都在場,丫頭小紅也可以作證。”
“有沒有這樣的事?”老爺的臉白得嚇人,一步一步地逼進了薛夫人。
“我是到過後花園,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薛夫就象一團被扔上案板的肉,整個身體完全伏到了地上。
“那麽,你說過一些什麽話呢?現在,我倒想好好聽一聽。”失去理智的老爺,完全就是一頭惡魔。
薛夫人轉身想逃,一雙腿根本就沒有站起來。
老爺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的頭貫在了門柱的石礎上。噴濺的血打得老爺滿臉都是……一聲暴吼,他把薛夫人活生生地扔出了大廳。
門外的天風,吹落了殘冬後僅存的黃葉,飄飄揚揚地蓋在了薛夫人的身上。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荊榛……
是誰?在這個時候,還有誰在遠處一遍又一遍地吟誦著李白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