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落亭遺言
周圍的一切都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在這無比的寂靜中，古裳腿一軟，癱坐在身後的凳子上，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捂著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
待頭腦稍微冷靜了下來，古裳猛地想起此時還情況危急的蘇燁，起身，幾乎是搖晃著跑過去的，她看著地上的一堆血，又看著蘇燁越發蒼白的臉龐，心在刹那間就墮到了穀底。
她不是顧青袂，也不是臨玉子，她沒有讓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她終究也不可能做到的。可就算她知道，蘇燁是本來就生還希望不大，但卻仍然不可避免的將這一切歸結到自己的身上，她想，如果可以及早進行醫治的話，他是不是，還是有可能活下來的呢。
“顧青袂，你在哪？”古裳喃喃低語著，抬頭看著窗外廣闊無際的天空，在夜色的侵襲下正在一點一點的變得黑暗下來，她以一種幾近麻木的姿勢，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窗前灑下了月光的影子，映入她的眼簾，她才木然的閉上了眼睛，嘴角卻慢慢的勾起了笑容。
屋子裏沒有點燈，就算有月光的照拂也隻帶來了一點微弱的光芒，古裳跪在地上，雙手在地上一直摸索著，觸碰到破碎的陶瓷的冰冷，她頓了一下，就一手抓起那塊瓷片，狠狠地劃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麵。
皮膚劃裂的痛感和鮮血緩緩流出感覺。
她抬起手，以跪趴的姿勢俯在床前，另一隻手捏住了蘇燁的下巴，讓他的口微微張開了，然後把手腕順著血流的方向放在了蘇燁的嘴邊。
“就是這兒？”卿疏站在王府大門，問古衣道。
“對。”古衣點頭。
卿疏正打算進去，身子才一動，她忽然就感受到了王府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
這股力量混著血液的腥味，卻是已經消失了三百年的陌生，這是在天地萬物麵前絕對的主宰者，讓無數生靈所威懾的神力，甚至於，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強大。
卿疏的心當下狠狠的一驚，她甚至不再顧忌周圍的環境，眨眼間便化成一道白光，進入了王府之中。
古衣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就已經消失不見，他躲到一旁，借著月光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明白從大門進去是絕對不可行的，就圍著大院的牆一直走，打算找一個低一點或者有樹的地方爬進王府裏去。
卿疏順著這股味道，一直來到了蘇燁的房間門口，雖然心中震驚，但也沒有輕舉妄動，她隱身於黑暗之中，靜靜觀察著房內的狀況。
床上躺著的一個男子，就在他的體內，神力無比波濤的湧動著，似乎在修補著什麽損傷，而在他的旁邊，有一個女子，暈倒在床頭，右手垂在地上，還在一點一點的滴著血。
卿疏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怎麽會這麽奇怪，這個女子的身上，完全沒有任何的異樣。
“顧青袂是我姐夫，我姐姐她.……”卿疏的腦海裏想起古衣說過的話，忽然想到，難道房間裏這個人，就是古衣的姐姐？
“顧青袂，姐夫。”卿疏在小聲的念叨著，然後她身子一閃，就已經到了古裳的身邊，她蹲下身來，一把捋起古裳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赫然一個淚珠般的胎記!
那是來自神天生的畏懼，對於本源神力的畏懼。
卿疏雙手顫抖著放下古裳的袖子，就在她鬆開她衣袖的那一刹那，她在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念頭。
她想，她不能留她在這世間。
整個王府裏安靜的可怕，盡管如此，古衣還是沒有放鬆警惕，他盡量的往角落裏挨著，貼著牆邊走，連著找了好幾個房間後，才終於來到了蘇燁的房間。
古衣用隨身攜帶的火折子點燃了一根蠟燭，就拿著手上小心翼翼的往床邊走去，床上躺著蘇燁，除他之外整個房間裏再沒有其它任何的人。
蘇燁的氣色看起來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燭光的映照，他的臉色甚至顯得有些紅潤，古衣奇怪於莫不成真的是姐姐救了他，目光不經意往下一掃，就發現了地上的一攤血跡和一堆的碎瓷片，其中一塊在邊緣上沾染了血，就像是割了什麽東西。
不好，一定發生什麽事了!
古衣轉身就往外跑，才到門口，一道刺眼的光就閃在他的眼前，他下意識的就用手擋住眼睛，在下一秒，一個人影閃過，把他拉到了一邊，小聲說道：“別說話。”
古衣聽出了這是卿疏的聲音，也就沒有掙紮，隨著她把他拉到了一邊，待她停下動作，他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姐呢？”
卿疏的表情有些為難，抿了抿嘴唇，說道：“這個府邸奇怪的很，你按我說的做，不要輕舉妄動。”
卿疏一副十分凝重的樣子，讓古衣也十分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麽，卿疏偏頭，問道：“你姐姐的手臂上，是不是有一個胎記？”
“手臂上？”古衣回憶了一下，才有些不確定的點頭說道：“好像有，是……一滴淚珠。”
“你是不是知道我們姐姐在哪？”古衣聽她的發問明顯就是知道了什麽的樣子，馬上就追問道。
卿疏沒有說話，拉著古衣就往外走去：“先離開這兒。”
“你放開我。”古衣心裏掛記著古裳，卿疏又什麽都不說清楚就要帶他走，他一急，就吼了一聲掙脫開她的手。
但他一個轉身間，就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還是在房間門口，這不過往外跨了一步的距離，就已經在一個小院子裏，也不知道是在哪裏，反正看起來是蠻偏僻的。
“你幹什麽？快帶我回去。”古衣急道。
卿疏沒有答話，手一揮，麵前就出現了一個畫麵，那是一座看起來幽靜無比的大山，駐立在一片荒原之中。
“往西邊一直走，找到這座山，就能找到顧青袂。”卿疏說完，手一揮又收了這畫麵，四周又繼而歸於黑暗。
“你不用擔心，你姐姐她，暫時還是沒事的。”卿疏背過身去，解釋道：“有些事，我不能摻和。”
古衣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也根本不想去了解，他隻想知道姐姐的安危，他隻想親眼確認姐姐是平安的，剛想說他要回楚恪王府去，再抬眼間，四周隻剩下了他一個人，而卿疏，卻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
“真是被她害得夠慘。”古衣這樣想著。
這地方如此偏僻，又看著就眼生的很，指不定在什麽地方呢，他要是想回去找姐姐的話，一定得耗費好一段時間，說不定還會功虧一簣。不然，就按她說的.……去找師父？
師父會法術，隻要找到了師父，姐姐就一定有救，他相信，師父是不會置他們的安危於不顧的。
想到這兒，古衣也就不再猶豫了，轉身往西而去。
此時，顧青袂正順著前方的一絲燈光，慢慢往前邊摸索著邊走。
枯寂山位處人魔兩界的交界處，所以在這個地方，他不方便使用法術，也是最好不要使用，否則十分容易被魔界守界者發現，那又必將引發一場戰鬥，他也隻是不想，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爭端了。
原本他在古裳身上留了他的神力，不管她在哪裏，他都可以找到她，可是奇怪的是，這次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反而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往枯寂山而來。
在踏入這地界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想起，這一天，是晉衡的忌日，三百年前的今天，他親手殺死了他。
所以，枯寂山中，還有何許秘密？古裳又到底在哪裏？
毫無理由的，他的心裏竟是有了焦急的感覺，自蕭家莊一別，已是近一天一夜，沒有古裳的消息了，他總是覺得她不會出事，可是，在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流逝之後，他才意識到，有些事情他控製不了。
顧青袂一直走到了盡頭，石床還是石床，正如他上次所看到的那般模樣，簡陋的石洞，一點都沒變。
可是，落亭公主就是死在此處，古裳也是在這裏，被封印了近一千年，這個地方，又豈會是表麵看上去那樣普通。
顧青袂站在石洞的正中間，對著石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每一絲細微的聲音開始慢慢傳入他的耳中，亙穿了一千年的畫麵卻似乎陷入了完全的靜止，然後，自遙遠的深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孩子，娘希望你能活著，代替我和你爹，好好的活著。”
“神魔兩界有太多的責任和紛爭，娘不希望你卷入進去，娘多想陪你一起長大，可是孩子，世事盡不如人意，如果你一直就這樣睡著，安安靜靜的，那也挺好。”
“對不起，再見了。”
這是落亭公主死前，對古裳說的最後一段話。
顧青袂的睫毛微微顫了兩下，在他睜眼的刹那，一道紫光劃過，人未見聲先到。
“顧青袂，弑主大仇，你有何臉來枯寂山!”字字震地，直擊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