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漸遠
這是三年來楚建勳第一次鬆開楚北辰和沈玥昔結婚的事。
而且是在如此匆忙的情況下,這算是楚建勳的讓步。
沈玥昔的眼睛都泛了紅,終於不會再被反對了。
雅南闔目深吸了一口氣,驀地發現自己在頃刻間被逼到了懸崖邊,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會推她一把。
而她為了不讓自己被推下去,大氣也不敢出,怕引起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敵意。
雅南不禁淡睨一眼身旁的男人,清冷的月光,冰涼的白色路燈,將男人的神鑄的俊容映得清晰可辨。
她能看清他嘴角凝結的涼薄。
那涼薄中有恨意。
楚北辰愛沈玥昔有多深,雅南是知道的。
深得不想放手。
是沈玥昔不要楚北辰的。
楚北辰恨她?
所以他今天帶她這個離過婚的女-人來到楚家,就是為了報複沈玥昔,或者刺激楚建勳鬆口?
身旁的男人沉默著,時間被天上的月華鍍染,如水般流動。
“我再說一次,雅南是我的太太,不是什麽普通朋友,更不是女朋友。”
楚北辰淡然從容的說完這段話的時候,整個石板路上的人都能聽到飄起的呼吸聲。
蟲鳴聲都覺得嘈雜了起來。
太安靜。
雅南心裏升起一段未來鏡中的剪影,那影像裏顯示著以後無論她和楚北辰發展成什麽樣,楚家這門,她是別想進了。
被楚北辰拉走的時候,後麵的楚建勳說的話,她都聽清了。
“靳小姐!你留下!我有話同你談!”
楚北辰拉著雅南走得更快,他的長腿一步,她要一步半才能趕上趟。
“北辰,我們什麽時候回來?”
這男人卻一反常態的說道,“晚上我們不住在這邊了,回海景園。”
這下倒是有些不解了,明明是他想在這邊住的,現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
楚北辰的聲音冷如這天空灑下來的月光,再明亮也沒有溫度,“不想跟他們在一起,等我把這湘園拿回來的時候,再回來住。”
雅南沒再問,她感覺楚北辰的腳步快得過份,她得拎著裙擺跟他跑。
為什麽要讓她穿得如此隆重,卻根本隻是來走個過場?
既然是來給楚建勳臉色看的,又為何讓她這樣跟著來?
車子開出湘園,雅南捏著安全帶,“你媽媽呢,為什麽不在那裏?”
“她……”楚北辰念了這一個字後,頓了好半晌,那時間慢如蟻蟲懶懶爬行,雅南等得有些發毛。
三年的時間,她學會了傾聽,學會了等待,學會了壓住自己驕縱急躁的性子,學會了萬事不強求,學會了說話給人留有餘地,學會了尊重他人。
所以當她以委婉的方式相問,楚北辰還是猶豫不答的時候,她便不再追問。
一來,是所謂的尊重。
二來,他若不說,她現在在他心中的那個地位,也不合適再問。
等氣氛已經靜得尷尬的時候,楚北辰突然問了一句,“我們去吃點什麽?”
“你想吃什麽?”雅南輕聲問,想聽聽他的喜好。
“我想吃你做的。”
“那我們回去?”
“我想去18樓吃飯。”
“好。”
“雅南,明天開始,我們住在一起,我對外宣稱我們結婚。”
“不!”雅南不可能同意,一直都不會同意!
楚北辰並不意外雅南的反應,他今天晚上的耐心好到極致,便細細解釋,“之前和靳宏博說過,我隻是借和你結婚的名義推掉我父親安排的婚事,他不敢亂來,相信我嗎?”
“……”
“18樓是你租的,我們公開結婚後,把18樓也買下來,就不要打通了,我喜歡有私人的空間。”
“……”
“闖闖可以跟著你,但你得和我住在一起。”
“……”
“我不要孩子。因為不喜歡,所以,你也不要動生孩子的念頭,也不要跟我提這個問題。”
“……”
雅南坐在副駕駛室裏,偏著頭,看著車外的後視鏡。
那麵鏡子裏,她可以看見自己的臉。
她的臉上沒有激動,沒有落寞,沒有哀傷,隻是一味的沒有表情。
像他說出這段話時的聲音一樣,沒有一點情緒。
明明是很好的事,明明是兩頭都可以兼顧的事,明明闖闖和她還有楚北辰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了,明明是高興的事。
可她聽著他說話的聲音,高興不起來。
她沒有看他的臉,沒有看他的眼睛。
但她依然能感受他麵龐的棱角一定是冰鑄過的冷硬與深沉。
他的眼睛一定沒有看她,而是悠遠的看著前方。
他不像是在說一件好事。
她不像是在聽一件好事。
所以她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她想,在他麵前她現在沒有能力拒絕。
因為她承受不起他說出來的任何一個威脅,她的七寸穩穩的捏在他的手裏。
他想要,便沒有得不到。
她想了想,應該如何來表達她此時的心情,不想說得太卑微,組織語言很久,說出來的話,還是顯得無奈了,“你如果計劃好的事,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畢竟我現在沒有能力幹涉你。
隻是,若是你要利用我,你一定告訴我,我怕我……”
我怕我陷進去。
他沒有回答她,兩個人沉默如彼此都是空氣。
她呼吸這沉默的空氣,像吸進了細細密密的釘子,疼。
一個月沒有見過他,她腦子裏他的輪廓很清晰。
她總是會想起他抱起闖闖時的帥氣,他那麽好看,不像南方男人的身材那麽精瘦。
他的身材要魁壯一些,可是襯衣套在他的身上,隻要他肯溫柔一笑,看到的隻有挺拔雋秀。
他的眼角若是在微笑時有一絲淺眯,便可以勾得人移不開視線,他的眼珠子好象會放光,很奇怪的光,那束光會轉成漩渦,會吸著人。
雅南歎了一聲,被楚北辰的情緒感染得有些頹廢。
兩個人有一個月沒有見麵了,也沒有通過電話,他今天沒有像以前一樣熱情的親吻她,隔她有點遠,特別是情感上的距離。
雅南感覺她那個距離她抓不住,也碰不到,那是一種令人心焦又無奈的距離。
吃飯時候,他跟周姐說話的時候要多一些,對她給他夾菜送湯的動作,他會說謝謝。
晚上睡覺,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想盡辦法和她一起睡,而是回了17樓。
雅南晚上抱著闖闖,難以入眠。
闖闖的眉型還好不像她,她的眉太柔,女氣。
闖闖的眉眼生得好,長大了,一定會像楚北辰的眉眼一樣,濃墨點過一般的俊俏。
雅南抱著闖闖,心裏是說不出來的疼,疼得很。
三年來,她的心都平靜,平靜到猶如止住的水,冰凍住過的水,任誰都驚不起波瀾。
可是這幾個月,她被楚北辰攪得開始亂,亂得不知道如何,亂得老是想些不可能有的未來。
心裏又怕,又貪。
怕自己若是貪了便會讓所有人都一無所有。
她再也不是那個李心兒,再也不敢像曾經一樣,拿著自己所有的一切去賭。
去賭一個未知的未來。
闖闖的小手肉肉的,軟軟的在她的掌心裏,被她反複的揉了揉,她動作很輕,很輕。
雅南起-床-上樓,去敲了周姐的門,“周姐,醒了嗎?別開燈。”
周姐聽到雅南的聲音,便趕緊起-床-,也沒有開燈,打開門便模糊的看到已經穿好外出衣服的雅南,“小姐?發生什麽事了?”
“周姐,你幫我看著闖闖,我想我哥哥了,我想去看看他。”
周姐擔心道,“這麽晚!”
雅南緊張的搓著手,整個上下兩層的複式都沒有開燈,隻能憑著外麵淺薄的光線看到,“嗯,現在這麽晚了,靳宏博的人應該都睡了,我也沒開燈。應該不會被注意到。
我悄悄的用個打車軟件叫車,不開自己的車,我不會被發現的。”
“要不然讓楚先生送你吧,我不放心。”
“不要。那樣被發現的可能性更大。我叫車叫到小區外麵,從地下停車庫走出去,不會被發現的。”
周姐也沒有辦法說太多,隻能同意,“那你自己小心些。”
雅南叫了出租車,從電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車庫,又一直到沿著邊道走出去,馬上上了車。
雅南戴著口罩和鴨舌帽還有墨鏡。
進了醫院的時候,便一直低著頭,護工是雅南專門請的,認得她,跟護士說了情況,雅南這個生麵孔才得以進入靳斯翰的病房。
進了房間後,雅南把帽子口罩和墨鏡都摘掉了,她輕聲跟護工說讓她先出去。
等房間裏隻剩下雅南和病-床-上的哥哥的時候,雅南終於趴在病-床-邊,握著哥哥的手,壓抑的抽泣起來。
空悠的病房裏,隻有女-人不敢哭出聲泣聲。
安靜的走道裏都能聽見一些細碎的聲音,若是沒個人,聽著都叫人感到害怕。
護士經常輪班,今天值班這個護士一次都沒見過雅南,覺得怪怪的。
護工錢拿得多,不會亂說話,聽著那間病房裏有細弱的泣聲傳出來,都擔心是不是心電圖停跳了。
雅南包裹著的手枯瘦如柴,硌得她的掌心一路疼到心上,她坐直身後,看著靳斯翰的睡顏,上天給了這個男人嫡仙般的容貌,卻沒給他仙人般的生活。
看著哥哥,她的眼淚一行行落下,淒楚的落下,她伏在哥哥的身上,唇貼在哥哥的耳邊,空著的手緊緊攥著哥哥身上的被角。
輕著聲,顫著音,“哥!你就算可憐可憐雅南,醒醒吧,雅南撐不下去了,真的,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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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難啊。
她終於在哥哥的麵前說了這三個字,好難啊。
無論前麵有多少困境,她也沒有在哥哥麵前說過這三個字,或者類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