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心入冬
這-床-是楚北辰的,她一睜眼就知道了。
在他家裏,闖闖過來和她親近也要看他的臉色,別妄圖他能對闖闖好一些,就是簡單的好生好氣都不可能有。
她這是作的什麽孽。
雅南撐著坐起來,拂開楚北辰伸過來的手,她看向周姐,忍著喉嚨處的疼痛火灼,“周姐,我們上樓吧。”
周姐小心的看了一眼楚北辰。
雅南沒作理會,掀開被子下-床-,“周姐,等會把這-床-單洗一洗,我感覺自己出了好多汗,一股臭味。”
她知道楚北辰這人有潔癖。
楚北辰伸手扶住差點因為站立不穩而摔倒的雅南,“靳雅南!你在跟我鬧脾氣?一醒了就要跟我鬧脾氣?!!”
***
雅南俯垂著頭,大病一場的後遺症是無氣無力。
她盯著自己的腳尖,還沒有穿鞋。
腳趾白潤光潔。
曾經和楚北辰在一起時,他總是握著她的足尖誇她連一雙腳也長得如此江南。
可那天晚上她把自己的腳也糟蹋了,腳底很疼,像是被石子或者玻璃割破過。
眼淚一顆顆的,是水晶做成的豆子,往地上潑灑下去。
闖闖矮小,目光是仰視,將雅南哭泣的樣子看得清楚。
可他又懼怕楚北辰,隻能趴著門,急得用腳踢著門框,“麻麻!麻麻!闖闖在介裏,在介裏。”
雅南聽到闖闖的聲音便受不了。她推開楚北辰就朝著闖闖跑過去,蹲在孩子的麵前,摸著他的臉,“闖闖,怎麽都瘦了?”
闖闖眼睛紅紅的,雙手捧著雅南的臉,“想麻麻,想得都秀了。”
闖闖剛想去親媽媽,還沒親到,就被楚北辰拎了起來。
雅南猛的一抬頭,“楚北辰!”
喉嚨疼得很,要被裏麵長著的玻璃碴子割出血一般的疼。
楚北辰退了一步,任著雅南如此頹敗的跌靠在門框邊,居高臨下如王一般的睥睨著這世間最卑微的生靈,“靳雅南!你自己重感冒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要傳染給闖闖是不是!”
雅南身子一晃!
周姐這幾天被楚北辰冷肅的樣子給嚇著了,也不敢輕意上前。
這時候才懦怯的過去給楚北辰笑了笑,低身扶起雅南。
“楚先生,小姐剛醒,她還知道自己生病的事,你也別生氣。我知道你是為了闖闖好。”
雅南的手臂被托抬而起,她受不了周姐這副討好楚北辰的樣子。
這家裏有她一個人在楚北辰麵前卑微已經夠了。
扶著門框站起來,她垂下眼簾跟周姐囑咐,“周姐,你把闖闖抱上樓。注意讓他這兩天別到我的房間,我會注意的。”
從楚北辰身邊走過去,雅南盡力不讓自己的腳步虛浮。
可腳下冰涼。
難道已經入了冬?
可入了冬怎麽會不開地暖?
哎,是她的心入了冬吧。
周姐看著楚北辰,為難的伸手,闖闖看到雅南走了,自然撲進周姐的懷裏。
楚北辰手上一空。
心上亦是莫名一空。
樓梯上那女-人如同穿了高跟鞋一般,光腳踩著階梯的聲音也如此清晰。
雅南抓著樓梯的扶手,一步步往下走。
她很少這樣任著沒有鞋的腳在這屋子裏走。
最開始也是穿楚北辰的拖鞋,後來他給她買過女士的拖鞋。
他說女-人屬陰畏涼,不能像他一樣赤腳。
冬天有地暖除外。
他怎麽會這麽懂女-人。
是因為那個沈玥昔嗎?
她沒有穿鞋在這房子裏,隻有光著身子和他抱在一起的時候。
他是有潔癖的人,但興致突然來了除外,有時候還沒洗澡,他就把她剝了,和她絞合在一起,從樓下又抱到樓上。
腳心的疼更甚了,像是重新踏上鋪滿荊棘的路。
周姐抱著闖闖跟在雅南身後,覺得眼前的女-人此時竟是如此蕭薄易破。
那個她看著長大的私生女,她曾經討厭了那麽久的私生女。
那是一個不會倒下去的存在。
曾經在靳家,周姐就跟著下人們一起議論這個野小姐。
野,就是跟外麵女-人生的孩子,這個野小姐的母親甚至連個靳家的妾都算上。
但這野小姐性子出奇的好。
整天樂樂嗬嗬的,也不管靳家的人討厭她,她就像看不到一樣。
把老爺子哄得團團轉,大少爺看著是不喜歡她,實則是好的。
真出了事,大少爺都要幫忙兜著。
本以為整天隻知道耍心機討好家主的人沒什麽真本事,口蜜腹劍的人無法獨擋一麵。
可是靳家大房就那麽垮了,小姐就那麽在和顧齊羽的婚禮上被羞辱了。
她離了婚,又帶著傭人和大少爺躲離南方那塊是非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
硬是把這個破敗不堪靳家的大房撐到現在。
從來沒有倒下過。
周姐想要伸一把手,去扶著她,生怕她倒下去,她若一倒下去,靳家大房就真的完了。
“小姐。”
“嗯。”
“你今天晚上想吃點什麽,我給你做。”
周姐幾近哽咽,她也不知道這股子悲傷的情緒從哪裏來,可她就是一個傭人,除了問小姐和小少爺喜歡吃什麽,什麽都不會。
甚至不懂如何安慰人。
“白粥吧。”
“好。”
“咚!砰!”雅南整個人從樓梯中段栽倒下去!
“啊!小姐!”
“麻麻!”闖闖突然嚎哭起來!
楚北辰倏地從周姐身邊穿過一躍而下,那梯子不過三步,他便衝到了底!
他不敢亂動,小心的檢查雅南的骨節,連呼吸都被燙在咽喉處了一般,不敢喘一口大氣。
“你這死女-人!”楚北辰眼裏火光大盛,大掌扶過她的頭,手心裏濡濕一片,牙齒狠咬一下把雅南抱了起來,“周姐,給我開門!”
周姐放下大哭的闖闖就跑去開門。
“你把闖闖管好,我送她上醫院!”
“哦!”……
雅南頭部右側縫了七針。傷口部分剃了一小塊頭發,貼了紗布,白色的網線包了她的頭一圈,防止紗布掉落。
餘下的頭發披垂著,有些淩散。
明明是病號的樣子,她安靜坐在那裏,倒有一種頹廢的美感。
楚北辰坐在病-床-邊,看著雅南。
雅南坐在病-床-上,蓋著被子,偏頭去看窗外的陽光。
她的目光從醒來後沒有一刻在他身上。
即便看他的時候,那目光也似虛無一般,根本不在他身上。
連著這些天,她就像死過去了一樣,明明醫生說隻是重感冒,退了燒就好。
她是連腦子都燒壞了嗎?
“北辰。”雅南的嘴唇幹涸如樹皮,她先開了口。
他應了一聲,“嗯。”
“你喜歡我嗎?”
他一怔,“……”
她想咽一口唾沫,可是咽不下去,嘴裏幹得很,“一點也不嗎?”
她吐了一口氣,“也好。”
“……”他心口滯了一瞬。
“我也慢慢收回對你的喜歡。”雅南回過頭去看楚北辰,眼裏卻不爭氣的蓄滿的波光盈盈的水。
“這段時間別找我,等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了……”
他看著她說話,那嘴唇像是機械被電腦在控製著一樣。
聲音不像是她發出來的。
她說收回對他的喜歡?
有一口呼吸硬是提不出來,缺氧似的。
他一直沒有懷疑過她是生病,那天晚上她喝醉了,倒在雨裏。
他是怒,怒她不知道愛惜自己。
一直以為她是個有自製力的女-人,她從未沒有在外麵應酬喝成這樣過。
醫生說她酒精攝入過量,不是她身體能承受的份量。
駱思齊逼她喝酒了嗎?
她那麽狡猾,又怎麽會輕意被駱思齊灌酒?
再說,駱思齊產業在其他,不是五洲的法人,五洲是駱落說了算,去吃飯那是給駱落麵子。
駱思齊也不是那麽不懂規矩的人。
他一直以為她是被人逼得喝醉了,所以才會暈倒在雨裏,才會病成這樣。
這幾日,有誰睡好過,她腳底一直流血,醫生清理了很久才清理幹淨。
她發高燒,一直咬著唇握著拳頭不肯說話,嚇得沒有一個人敢睡。
他一個星期沒有去公司!
從未有過!
而她醒來整個人都變了。
像是被人換過靈魂。
現在又說什麽鬼扯的收回她對他的喜歡!
見鬼!
“那天晚上,除了思齊,你還見了誰?”
雅南淡靜如水的眸凝著楚北辰,沒有一刻閃亂的說道,“就隻見了駱先生。”
“靳雅南!你騙我!”
“我騙你,你騙我,我們騙來騙去,都不是好東西。”雅南扯著唇角笑了笑,“北辰,我們都不是好東西,你何必指責我。”
男人一直坐在雅南的-床-邊,左手原本搭在雅南隔著被子的腿上,這時候握了起來!
緊!
顫!
“你回去吧,我會請護工,隻是一點皮外傷,你別耽誤了工作,工作要緊。”
工作要緊,靳雅南不過是個木偶,何必在意她?
她凝著楚北辰彎起嘴角,綻出的笑意虛弱空無如一縷幽魂。
這種破碎的美,卻可以一瞬撞進人的靈魂,動人心魄。
她眼眶裏蓄著的水一晃一晃的,隻要她眨一下眼,那淚水就要滾出來。
“公司的事,我有安排,等會想吃什麽,我讓周姐做了去拿過來。”
楚北辰的態度一反,將之前的冷硬壓了下去。
他是見了鬼才會這麽一直忍著她!
可他不該同她計較,同一個高燒一個星期的女-人計較這些做什麽?
當她燒糊塗了,抽風發神經好了。
他把她的手用被子蓋了起來,“京都冷了,別再弄得感冒。”
雅南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空調,楚北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你咳嗽,還是別開了,十月份誰家開暖空調?”
“北辰,去上班吧,我若是病了,會出錢請護工。”雅南還是盯著空調,“你在這裏耗著,不劃算。”
“你一醒了就跟我使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