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裏長傾
“百裏大人到！”迭的有侍人喊，緊擁的兩人落在儀仗隊麵前，“哪裏來的庶民，快點滾開，別擋住大人的路。”
混沌的腦袋闖進一絲清明，聽到聲音，姬無淚死命的推開周昱陽，一抬頭，恰好望進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裏。
熟悉的眉眼，記憶中的輪廓，眼眶的淚轟然落下，就這麽望著那襲白衫，姬無淚一塌糊塗。
“小淚，對不起，是我嚇到你了。”溫柔的把姬無淚攬進懷裏，周昱陽的聲音百轉千回。
雙目直直望著那張臉，看著百裏長傾下車，看著百裏長傾冷冷睨了眼自己，帶著些許不屑和譏諷，一步步走向將軍府。
慌慌張張趕出來迎接百裏長傾，丞靳衣褲鬆鬆垮垮，一看就知道在做那些汙穢之事。
“鄭國公主姬無淚，見過正卿大人！”不想被他誤會，更不想在他眼裏看到對她的鄙夷，姬無淚就如昨日的宴會一樣衝出來，瘦削的小臉直直盯著百裏長傾，倔強而固執。
聽到姬無淚的聲音，百裏長傾步伐一頓，這才微微側頭，視線卻穿過姬無淚落到周昱陽身上，“王子也來了？為何不告知百裏一聲？天子的身體近日可好？”
“謝正卿關心，父王的身體尚好。本王隻是聽說新絳繁榮昌盛，各國的珍惜什物都有，這才私下來尋寶，所以沒想叨擾正卿。”客氣的回著，周昱陽黑眸閃過什麽，繼而上前拉起姬無淚的手，“既然正卿有事，我們就先退下了。”
好不容易找到顧陽，姬無淚想多看幾眼，可力氣不敵周昱陽，姬無淚隻能眼睜睜的被拉走。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驚呼，繼而，是交手的聲音。
“膽子挺大的，竟敢行刺我？”帶著邪魅狷狂，百裏長傾空手迎上蒙麵人的攻擊。
“膽子不大，在這個亂世活不下去。”嘶啞的聲音透著濃烈殺氣，蒙麵人說著又往百裏長傾心口攻去。
嘴角輕勾，看著蒙麵人手腕翻轉，匕首在陽光下反著寒光，百裏長傾正要出手……
一抹瘦小的身影劃過眼角，繼而，自己被人往後一推。
“小淚！”看到姬無淚衝過去，周昱陽驚駭。
“你不能殺他……”捂著匕首，手心瞬間被溫熱的濕濡的液體覆上，姬無淚不顧體內瘋狂亂躥的氣息，單手劈向蒙麵人肩膀。
“小淚，你怎麽樣？”接住緩緩倒下的姬無淚，周昱陽看著觸目驚心的傷口滯起來。
搖搖頭，姬無淚抬頭望向百裏長傾，眸裏隻有滿滿的笑意。幸好，幸好顧陽沒事！
“傳醫者！”冷清的聲音染著一絲不解，看著姬無淚，百裏長傾再望向被蒙麵人劈昏的丞靳，黑眸一沉。
夢裏，有男侍開門，抬腿走下加長版林肯，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女生挽著西裝革履的男人，在鎂光燈照射下，緩緩步入紅毯，看上去男才女貌。
“大人，鄭國公主身上的刀傷已經包紮好，而且傷口在慢慢恢複，至於為什麽還沒醒，可能有別的原因。”耳邊，是蒼老的一板一眼的聲音。
姬無淚迷迷糊糊之間動了動手指，想睜開眼睛，卻沒有力氣。
“能查出是何原因嗎？她畢竟是為救我而傷。”悠閑的語調，說話的是百裏長傾。
“暫時不能。”
“正卿大人，小淚在這裏已經叨擾大人數天，如果可以，我想帶小淚回去。”這個聲音很熟悉，手指又一動，姬無淚想起來，這是周昱陽。
不要離開這裏，姬無淚死命撐開眼皮，終於，曙光出現在眼前，有些刺眼，姬無淚啟唇，“我不走……”
眼睛一下子不能適應太過明亮的光，一瞬間，姬無淚閉閉眼，滑出兩行淚。
“小淚……罷了，既然你想留下，那便留下。”帶著五分寵溺五分擔心，周昱陽握住姬無淚的小手，望著姬無淚柔情似水，“真調皮，下次可別再這麽嚇我，我經不起嚇。”
穿過周昱陽將視線落在百裏長傾身上，姬無淚水眸暈染著化不開的情緒。
“大人，丞靳將軍醒了。”瞥了眼內室的兩人，來人走近百裏長傾又低語了幾句。
意味深長望了眼姬無淚，百裏長傾離開。
就算不能和顧陽相認，隻要能這麽近近的看著他，她也滿足。
周昱陽，周國王上最寵愛的王子。在這個君不君王不王的時代，不管周王朝如何敗落，在眾國眼裏又是如何的不堪一擊，公侯伯子男，受封還是要冠冕堂皇的借助天子之口。
所以，既然周昱陽提到了，百裏長傾自然會順水人情。
於是，在百裏府邸住下，能夠隔三差五在花園看到一襲白衣的百裏長傾安然的清茶下棋。
養傷的日子，姬無淚幸福得快忘記了姬蘭交代的任務。
可是，就算姬無淚真的忘了，有很多人不會忘。
依舊是一個隻聽得到落雪聲的夜晚，裹著裘毛大衣，姬無淚竊竊的探出腳，一步，兩步，周昱陽沒醒，姬無淚三步做一步，利落的朝著熟悉的小徑走去。
剛剛進入隆冬，大雪已經沒日沒夜的飄了數天，雖然侍女傍晚掃過雪，可現在走在小徑上，腳踝處已經被凍得冰涼。
看到了。
每夜這個時候，百裏長傾就會獨身一人到湖中心的觀雪亭靜坐。看著遠處宛若雕塑的頎長身影，姬無淚躲在朱紅的圓柱後麵。
看到他微微彎腰撿起桌麵上被棉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糕點，再看著他一層一層的拆開，姬無淚眼眶瞬間滿是水霧。
顧陽，以前都是你照顧我，這一世，就讓我主動照顧你。
“誰？鬼鬼祟祟出現在府裏意欲何為？”迭地出聲，就差最後一層就解開糕點的手於身側緊握起來，百裏長傾警惕的盯著結冰的湖麵。
“嘭！”長劍破冰，一個蒙麵人自湖裏躍出來。
“百裏長傾，你的死期到了！”長劍刺向百裏長傾，蒙麵刺客身形極快，動作也精準，一招又一招，招招奔著百裏長傾的要害，看來刺客是真的要百裏長傾死。
“膽敢獨自一人過來行刺，你未免太低估我！”兩指夾住刺客的劍身，用力夾碎劍身，百裏長傾長袖底下翻轉出一掌，落在刺客胸口。
被百裏長傾陰狠的一掌嚇到，姬無淚不自覺驚嚇出聲。沒想到會有第二人在場，百裏長傾瞥向姬無淚的方向，刺客趁此時捂著胸口重新躍進湖裏。
“公主怎麽在這裏？”看著湖麵的窟窿，百裏長傾帶著濃濃的殺氣落到姬無淚麵前，冰冷的手抬起驚駭中的姬無淚下巴用力捏著，百裏長傾眸子更冷，“說，為何會在這裏？”
“你會武功？既然你會武功，在丞靳府邸前麵為什麽騙我！”有被欺騙被玩弄的憤怒，雖然還有很多記憶沒有想起來，可在姬無淚的觀念裏，顧陽從不會騙她。
她記得顧陽，可她忘了眼前的百裏長傾從不記得自己是顧陽。
“我何時說過我不會武功？”小小的臉頰瘦削得厲害，一看就是嚴重營養不良，身為一國公主卻形如奴隸，這讓百裏長傾不覺蹙起眉。
見百裏長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姬無淚一滯，這才注意到自己情緒不對。
斂起麵上的憤怒，姬無淚為了百裏長傾好端著她下巴，很配合的將小臉往上揚，咧嘴一笑，露出大大的笑臉，姬無淚變化很快。
“嘿嘿，是的，是的，您老沒說過您不會武功，是我自己誤會，不幹您的事。”隻可惜現在沒鏡子，姬無淚不能看到自己這張臉有多諂媚。
惡嫌的將手收回來，看著姬無淚一副垂涎三尺眼巴巴盯著他的模樣，百裏長傾後退一步，撤離姬無淚一步之外。
“今晚為什麽會在這裏？公主似乎忘了解釋！”名曰殺氣的那玩意又出來嚇人，百裏長傾聲音冷冷的，絕對不像在跟姬無淚開玩笑。
意識到現狀的嚴重，知道百裏長傾尊稱自己一聲“公主”隻不過是不記得她名字，絕不是忌諱她區區鄭國公主的身份。所以，為了不被她親愛的顧陽趕回地府重新投胎，姬無淚眨眨眼，回，“我、我不止今晚才在這裏……”
眸子一綻，等姬無淚下一句，百裏長傾有不詳的預感。
“因為知道百裏大人夜夜會來湖心亭，所以我每個晚上都會來。”後麵的話不言而喻，典型的，姬無淚這是在表白。
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堂堂堂一個過了而立之年的男兒，堂堂堂堂一個霸國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軍元帥兼執政大夫的男兒，他竟然會被一個十來歲的黃毛丫頭覬覦，百裏長傾額頭青筋聳動。
“知道百裏大人一來就會在湖心亭站上一個時辰，所以我先派人給湖心亭加了暖凳和糕點。石凳太冰，所以讓他們加了木凳，糕點放久會冷，所以我用棉布給它包起來……”不知死活，姬無淚火上澆油澆得正興奮。
一手掐住姬無淚咽喉，力道就是使姬無淚停止她的喋喋不休。
“聽著！愛慕我百裏長傾的人自新絳王宮排到蠻夷邊境，個個不是王侯將相就是一國之主，而且個個都相貌俊美身材窈窕，就你？也隻有鄭國公主這一個條件符合！大半夜能跑出來，就說明公主的傷已經愈合了，既然如此，明日請公主跟昱陽王子說一聲自請離開！”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了，百裏長傾惡嫌的鬆開姬無淚，頎長的身姿數步便落在遠處。
看似不徐不緩，實則逃之匆忙。
從來不知道顧陽會有這麽可愛的一麵，捂著唇，開始還忍著笑，到後麵就忍不住敞開懷的大笑，讓笑聲肆無忌憚傳進百裏長傾耳裏，姬無淚笑得前俯後仰。
寂靜夜裏就聽著身後暢快得瑟的笑聲，百裏長傾臉色更黑，心情更抑鬱。第一次，自湖中亭回來，他的心裏不再滿是令他窒息的悲傷。
嘴角掛著殘餘的笑意，姬無淚愉悅的推開門，進房。
可一進去，頸邊就有一把冰涼冰涼的鐵劍。
“閉嘴，不然我殺了你！”聲音嘶啞，而且有氣無力帶著一股孱弱，威脅她的人是剛才行刺百裏長傾的蒙麵刺客。
點點頭表示閉住，想起她離開前死皮賴臉要睡在她這裏的周昱陽，姬無淚慌忙搜尋四周看有沒有周昱陽的屍體。
“過去，給我準備熱羹和傷藥！”動了動鐵劍，蒙麵刺客提出要求。
找了一圈沒看到他殺了周昱陽，姬無淚劍在脖子上不得不從，隻能任他架著劍給他倒了碗晚飯剩的菜湯。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湯味道又淡而且特別喜歡純菜湯或者純肉湯，所以姬無淚習慣性自備爐子好給自己開小炤。
所以現在還真有熱湯，還是葷素搭配得當的美味熱湯。
對姬無淚一介公主卻自備爐子還很會使用爐子的行為表示淡定，刺客就著碗一口飲盡，喝完，再當姬無淚不存在，拿到傷藥就拉下衣服自顧自抹藥。
看著刺客光滑白皙的後背，姬無淚黑線再黑線，這廝是不是特喜歡瞧不起人？人質還有抵抗的能力，他竟然大方的將後背留給她？
不做點什麽簡直是對不起他，姬無淚摸起手邊一盞滅的連枝燈，聶步走向刺客，對著刺客後脖子砸去……
“嘭！”身子倒地，看著刺客的後背，姬無淚不可置信百裏長傾解決不了的刺客被她這麽一砸就解決了。
正要去掀刺客蒙麵，突然有腳步聲逼近。沒辦法，將案幾拉過去，將刺客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塞在案幾下麵，再鋪上一層麻布遮住刺客，做完這些，姬無淚正要回床，門被推開。
“小淚，你去哪裏了？為什麽深更半夜的跑出去？”周昱陽大冬天竟然沁出汗來，一手拉住姬無淚，周昱陽擔心問道。
不明白這個王子為什麽抓著自己不放，姬無淚深知反抗的結果隻會更慘，所以，姬無淚一五一十的交代。當然，將刺客行刺百裏長傾，她又砸昏了刺客的事沒說。
揉著姬無淚毛茸茸的腦袋，周昱陽打橫抱起姬無淚，將姬無淚抱上床。
撚好被子，於姬無淚額頭印下一吻，周昱陽不覺得自己一個十六歲小屁孩對一個十三歲的小小屁孩做這麽大人的事很別扭，“小淚，乖，下次想見百裏大人選在白天，夜裏還下著雪，出去著涼了怎麽辦！！”
說完也做完，周昱陽還知道男女是授受不親的，自覺退到外麵的小榻上。
閉上眼睛休息前，覺得室內擺置有點怪，但沒多想，周昱陽進入睡眠。
提著的心再聽到周昱陽沉穩的呼吸之後放下來，可才放一會，想起案幾下麵那個不知何時會醒來的刺客，姬無淚又提起了心。
次日，趁著周昱陽熟睡，姬無淚這才敢光腳下床，都怪周昱陽上半夜盯得太緊，她隻能捱到現在。躡步過去掀起案幾的麻布，看著依舊昏迷的刺客，姬無淚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緊張起來。
不過，這人該怎麽處理？
敢刺殺顧陽，這人留不得！做了決定，姬無淚眸子迸出狠意。
伸手扯開刺客蒙麵，卻見刺客蒙麵下麵還有麵具。鋁？這個時候就有鋁了嗎？敲了敲鋁製麵具，姬無淚大讚麵具的做工精細。
不過，就算再精細，她也要看看刺客長什麽樣！
小手扣進去，扳了又扳，還是扳不開麵具。大費周折做了麵具，還把自己的麵具做得這麽人性化，這刺客一看就有來頭！放棄看他的樣子，姬無淚鬱悶，抬腳踹過去，拍拍手，便出門找百裏長傾驗貨。
梅蘭竹菊，風雲雨霧，在百裏長傾的府邸，男寵女寵一大堆，而且還被百裏長傾按照不同的區域劃分了不同的殿子安置起來。
昨日是去了雨殿，今日應該會去霧殿。
小臉高揚，掛著一大清早能看到心上人的愉悅，姬無淚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你是何人？不知道這是霧公子的寢殿嗎？竟敢擅闖！”攔住姬無淚，侍衛鐵麵無情。
伸手壓住侍衛的兵器，姬無淚朗聲道：“你去告訴你家大人，我找到昨晚行刺他的刺客了！”
“刺客？”聽到姬無淚這麽說，侍衛連忙衝進霧殿。
背著手沐浴陽光，姬無淚一想到可以正大光明見到顧陽就開心。
半響，滿身的傷痕，侍衛狼狽的回來。
“大清早打擾公子休息，都是你害我被打，昨晚根本沒有刺客！你、你是哪個殿裏的？下次見到本大爺有多遠就滾多遠，要不然本大爺見你一次打一次！”喘著氣，侍衛一副要衝上來揍人的模樣，幸虧被身旁的侍衛扶住。
不解百裏長傾為什麽要否認刺客一事，姬無淚拿出自己的鳳符，“我是鄭國公主，現在有要事找你家大人！”
“鄭國公主？就算你是晉國公主，沒有我家大人的允許你也不能進去！”本就氣惱，現在一見姬無淚是小國的破公主更不屑。在他眼裏，能留在百裏府做事比什麽蠻夷小國王子還有權有勢。
“你……”狗仗人勢！一口氣噎在喉嚨，姬無淚擔心耽擱太久刺客醒了，看了眼霧殿便折回去。
回去後，看著地上一片血跡再無其他，姬無淚嘴角輕抽，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現在刺客逃了，如果百裏長傾來找她要刺客，她怎麽解釋？
“你說捉到了刺客，他在哪裏？”沒有一點聲音，慵懶的聲調於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