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雪中送炭
“我……我沒事.……”
少女從地上站起來,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但陸儉怒氣並未因此消除,轉過身瞪著那男子:
“他不過一瘦弱女孩兒,怎經得你這麽推她!你堂堂男子,竟欺負一個女孩兒,簡直混賬至極!”
男子被陸儉莫名其妙的推了一把,臉色本就不好看,此刻被罵,更是怒極。
“臭小子,你誰啊?我欺不欺負她,與你何幹!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子竟敢跳出來教訓我,我看你是找抽!”
那男子說著,一巴掌就朝陸儉打了過去。
不過這一巴掌還未落在陸儉的臉上便被人給抓住。
抓他手的人,是楊季研。
“哎哎哎……放手放手……”
楊季研使力之下,男子吃痛急忙叫放手。
“混賬東西!瞎了你的狗眼!陸副使麵前,你這狗才怎敢如此放肆!”
吳正禮一通小跑走上前來,顧不得喘氣,先就怒斥一聲。
那男子雖不認識陸儉,卻認得吳正禮,見縣令喝罵,他當即嚇了一跳。
“吳大人,您……您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今日隻怕你要當街行凶了!”
吳正禮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氣得不行。
他已經看出陸儉和這女孩兒乃是舊相識,昨晚辛苦了大半夜,他就指望著陸儉能在楊時那裏給他表功,原本一切都說得妥妥當當。
誰知道忽然遇上這種事。
此人是沛縣的百姓,如此做派,實在可惡,萬一陸儉氣憤之下,遷怒於自己,從而導致他的一切努力功虧一簣,那他真的要氣吐血。
正是因此,所以吳正禮一上來便對著男子破口大罵。
男子嚇得跪在地上:“大人,我.……我不知道這小子和您認識.……”
“什麽小子,這是陸副使!京西路治水副使!”
為了讓男子明白陸儉的來頭,吳正禮再三強調了一遍。
“什麽!?”
男子這下終於聽清楚了陸儉的身份,張著嘴巴,一時有些驚愕。
對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而言,這輩子見到最大的官基本就是縣官,能見到州官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得了的事兒。
可眼下這小子的身份,似乎比州官還來得大,京西路啊.……官職前帶京西路這三個字的,那官兒能小得了?
雖然他對陸儉這麽小的年紀竟然能當上路一級的官員感到很難以置信,但吳縣令親口所說,由不得他不信。
知道陸儉的來頭,他打了個冷噤。
“副副副……副使大人……小人有眼無珠……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男子跪在地上對陸儉一個勁兒的磕頭,不停的說著自己該死的話。
聽到陸儉竟然成了京西路治水副使,少女也很驚訝的看著他。
“你不是和你爺爺去京城了麽?怎麽會在這裏?”
任由那男子給自己磕頭,陸儉也不搭理,忙問少女道。
少女還在訝異之中,聽到陸儉的話才回過神來,苦笑一下,當即將他們離開睢寧縣之後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和自己爺爺離開睢寧之後,雖然沒有遭遇洪水,但卻在徐州附近遇了一場暴雨,就是因為這場暴雨,導致她爺爺一病不起,所以她們不得已停留在沛縣。
“原以為爺爺的病三兩天便該好,誰知道三天過去不但沒好,反而更加嚴重,我們身上帶的銀錢本來就不多,給爺爺抓了幾次藥,加上付客棧的房錢,慢慢的,就使費光了。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不得不到這裏來求大夫賒藥給我。”
少女說著,麵上露出一絲無奈。
聽到救自己命的老先生病了,陸儉心下也很著急,急忙道:“你爺爺在哪兒?帶我去看看他。”
說完,他又對地上正在磕頭的男子擺了擺手,他知道對方是一名大夫,道:
“行了別磕了,跟我們走一趟!”
男子磕得額頭都破了皮,腫起一個大包,聽到陸儉的話,如蒙大赦,急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是是是!小人立馬就和大人走。”
男子忙從藥鋪裏拿了藥箱,便和陸儉一起在少女的帶領下,前往他們住宿的客棧。
客棧不大,因為銀錢使費殆盡的原因,她們住的房間也不大。
“爺爺!”
剛進房門,少女便悲戚的叫了一聲,忍不住掉下幾滴眼淚。
狹窄的房間中,擺放著一張小桌子並幾條凳子,上方便是一張木床,木床上,躺著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
聽到少女的呼喚,老者眼皮動了動,卻沒將眼睛睜開,想是意識都有些渙散了。
“老先生!”
陸儉上前幾步,叫了一聲,老者依舊沒有應答。
“昨晚上爺爺還能說話,今天早上就……”
少女的聲音有些哽咽。
想起對方在睢寧縣還精神奕奕,談笑風生,如今卻形容枯槁,陸儉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救人啊!”
見那大夫站著一動不動,陸儉當即對他喊道。
“哦,是是是……小人這就救人……這就救人……”
那大夫唯唯諾諾的說著,急忙上前為老者診治。
看到房間裏隻有這一張床,陸儉不禁好奇少女晚上睡在哪裏,當得知她每天晚上就蜷縮在凳子上睡覺的時候,陸儉沉默不語。
看了看對方,十幾天的時間容貌雖沒什麽變化,但初見時的如花笑靨卻也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憂容,還帶著幾分憔悴。
少女的年齡並不大,十四五歲,這麽個不經世事的女孩兒,和家人一同長途跋涉本就不易,突遇親人病危,可以想見她心中必然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
陸儉雖然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但對方祖孫倆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既然遇上了,他便絕不可能置之不理。
“怎麽樣?病得重麽?”
片刻之後,見大夫站起身來,陸儉忙上前問道。
大夫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並不是因為額頭上有包的緣故,他思量片刻,怯怯的道:
“回……回大人,這位老先生病得很重.……隻怕.……隻怕已無力回天了。”
“什麽?”
陸儉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當即眉頭大皺。
“你說什麽?我爺爺他……”
少女被大夫的診斷嚇得臉色蒼白,檀口微張,滿目驚惶。
“你是大夫,叫你來就是治病的,說什麽無力回天!”
見到陸儉臉色陰沉,吳正禮急忙上前,叱問大夫。
“回……回縣令大人,小人雖然是大夫,但.……但這老先生確實病得很嚴重,我……”
“什麽病?”
沒等大夫說完,陸儉便問。
“回副使大人,老先生得是傷寒病,但又不是普通的傷寒病,這個病有些複雜,可能是寒氣襲體,深入腑臓,我.……”
“行了!”
陸儉一下打斷他的話,隨即有些厭棄的看了對方一眼: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懂麽!?連病症都說不出來,還在這裏雲山霧罩,故弄玄虛,諒你也沒什麽醫術。”
被陸儉這麽一罵,那大夫一張老臉刷的一下就漲紅了,他確實沒看出對方是什麽病,本來想糊弄陸儉幾句,沒想到竟然被陸儉看穿。
他嚇得身子一抖,急忙跪下: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不是有意欺瞞大人的,實在是這病情太過複雜.……”
“混賬東西!你連朝廷命官都敢蒙騙,你好大的膽子!”
原本吳正禮還希望這大夫能治好那老者的病,將功贖罪,沒想到他沒本事治不說,還胡說八道一通,惹得陸儉更怒,他也被氣得不輕。
“來人!把他給我拉去衙門重打二十大板!”
吳正禮衝門口的幾個衙役叫了一聲,頓時進來四人,架起那大夫就走。
“小人不是有意的,大人開恩啊……大人開恩啊.……”
見那大夫被帶去衙門吃板子,叫得淒慘無比,但陸儉卻充耳不聞。
若不是他上輩子看了不少書,知道傷寒根本就不是一種病,而是泛指很多種病的話,說不定今天就要被這家夥哄騙。
沒本事治就說沒本事,說什麽無力回天!他覺得打他二十大板都是輕的,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豈能被他一言而決。
“陸副使,我這就派人繼續上街去找大夫,來為老先生診治。”
見陸儉臉上餘怒未消,吳縣令急忙讓人去尋別的大夫,陸儉雖然沒阻止,但他心裏早就有了另一個打算。
“楊大哥。”
他轉過身看著楊季研。
“麻煩你現在派幾個人回徐州驛館,到我的院裏把一個叫許叔微的人給接過來,他是個大夫。”
聽了陸儉的話,楊季研也知道人命關天,並沒猶疑,當即便答應下來,派人火速前往徐州。
“先前那個隻是個庸醫,他說的話做不得數的,你千萬別信,我有個朋友乃是杏林聖手,待他到來,再好好為你爺爺診治,說不定能治好你爺爺,你不要太擔心。”
見少女滿臉擔憂,眼眶含淚,陸儉有些不忍,忙出言安慰道。
“謝謝你。”
少女看了陸儉一眼,對他道謝。
她雖然傷心,但她更願意心懷希望,所以對陸儉的話,她是相信的。
說完這話,她便走到老者的床前坐下,靜靜的陪他等待。
陸儉雖有些話想問少女,但見她情緒不高,也不好開口,看到老者還躺在床榻上,更不好打擾,便和吳正禮楊季研等人走了出去,在客棧大堂內等。
沛縣離徐州雖然不遠,但也有三十裏路程,來回起碼得一個時辰。
許叔微還沒來,吳正禮的人卻找來了不少沛縣的大夫,紛紛為老者診治,不過卻都表示無能為力,這讓少女很失落,心中也難免更加擔憂。
但因陸儉說過他的朋友醫術高超,而他還沒來,所以她雖然失落,但心裏始終還抱著一絲希望。
陸儉心裏也有希望,不過更多的卻是焦灼,眼睜睜看著這麽多大夫都無能為力,他有些沒底了,不知道許叔微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