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紅顏禍水
濃鬱的香氣彌散在四周,羽安已經閉氣,意識還是一陣一陣的模糊起來。
男人撫摸著她的臉頰,柔聲道:“不要試圖掙紮,小美人,雖然你很警醒,修為也不弱,但早在我們見麵以前,對你籌劃就開始了,一隻可憐的小鳥,憑你再怎麽振翅掙紮,也逃不過驚心編織的致命毒網啊。”
羽安咬牙:“你們是什麽人?想幹什麽?”
男人在她耳邊輕輕吐氣:“有人花錢買你的命,我們拿錢辦事而已。對方出手闊綽的很,你得罪了大人物……”
男人吐息溫熱,羽安卻覺得仿佛有一隻毒蛇在耳邊滑行,潮濕冰冷的感覺讓她胃裏強烈翻湧,她恨不得一刀剜下去。但她全身發軟,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沒有,樹上的蟬鳴更加尖銳了,她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
女子昏倒在地,鋪展的烏發如一匹細膩的緞,一張臉白皙如上釉的白瓷,緊緊抿起雙唇又豐潤如浸了露珠的薔薇花瓣。她醒著的時候神情總是冷冽如冰,讓人望而生畏,安靜睡著遮去鋒芒,卻也能美得嬌豔欲滴。那清冷與柔媚交織的美如此誘惑,讓人無從抵抗。男人看著她,目光越來越深越來越沉,手不由自主便拂上了她的臉。
黑發女人卻在這時走過來,她提著一把鋥亮的匕首,揚手就往羽安心口上插。男人一驚,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怒道:“你幹什麽?!”
女人冷冷道:“我幹什麽?大哥你又在幹什麽?主顧要我們得手後立刻殺了她,不能有任何變故。你也知道她的身份,拖久了一定會驚動天鼎學宮。我要立刻、馬上殺了她,割下頭顱然後拋屍嶽江。交差以後再立刻回西境,五年內再不踏足中原!”
鳳厲無言,這是既定的計劃,他們調查了羽安的身份,知道她受到學宮庇佑,也知道殺她越快越好,遲則生變。
但是,鳳厲看向昏迷的羽安,那般的絕色,美的讓人移不開眼。他一生閱美無數,自認是見過世麵的,但第一眼看到這女子的時候,他還是生出了一種“這麽多年都白過了”的惆悵來。
這樣的美人,就這樣殺了豈不是暴遣天物?
鳳厲隻猶豫了片刻,便將羽安抱起來,對臉色難看的鳳瑩道:“我答應你,就一晚,一晚過後我親手結果了她。”
鳳瑩大急,連忙去拽站在一旁的鳳罡,但鳳罡一臉漠然,不理會鳳瑩也不勸阻鳳厲,腳尖一點,幾個騰挪便消失在了屋簷之間。
鳳瑩眼睜睜看著鳳罡走遠,沒有鳳罡的支持她絕不可能對抗鳳厲,看著鳳厲的樣子,她不敢再攔。
日色已經偏西,陽光從白亮轉為淡金,淡金的光暈打在羽安安靜沉睡的臉上,讓本就精致絕倫的一張臉更多了兩分神聖感,像一尊冰雕玉砌的神女像。
鳳瑩神色沉沉的看著,刻毒而憎惡的喃喃:“紅顏禍水!你今晚最好死在床上,否則姑奶奶我非活刮剖屍,將你那張禍害人的臉劃成爛泥!”
午後很快就過去了,夕陽西下,積攢了一整天的暑氣蒸騰殆盡,天鼎城大街小巷又重新布滿了攤販行人。
風承琰穿著一身墨色窄袖修靈袍,高大英挺,走在人群裏仿佛鶴立雞群。不僅形貌突出,他陰沉沉的臉色在這秩序井然的街市上也分外不相和。
風承琰臉色不好的原因很簡單,他很多天沒有見到羽安,十分想念。當你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會茶飯不思,心裏憋著一團焦躁,什麽事都做不下去。風承琰在這種狀態下轉了學宮好幾圈,沒找到,又下山來禾府尋人,說是午時就走了。他仔細的問了問,有個丫鬟說羽安要給學宮裏的朋友捎包子上山,應該是去了金福記包子鋪。
風承琰在包子鋪前駐足,從店門匾額到店前櫃台到長龍般的隊伍再到被隊伍踩住的青磚地,風承琰都認真仔細一絲不苟的掃視了一遍。
這一掃,還真給他掃出了一絲貓膩來。
離店門台階不遠的青磚第上,凹凸不平的青磚磚縫裏,有一小片褐紅色的汙跡。不隻是一小片,沿著磚縫和青磚磚麵有好幾片深深淺淺的紅,像是漫上去,被人擦了又沒擦幹淨的血。
血?風承琰湊近了些,看得越仔細,眉頭就皺得越緊。
這些血已經幹透卻還留著痕跡,說明是不久以前留下的,最多不超過一天。看血跡的規模就知道是蔓延狀的一攤血,如果是一個人的,這個人傷的一定不輕。店鋪前的石階不過四階,青磚地也還算平整,有人摔倒重傷的可能性不大,那血跡肯定是打架鬥毆所致。這麽多的血,這架打的一定很嚴重,而如果今天之內有人在這家小店門口發生了嚴重衝突,不可能不驚動執法軍,就算沒有驚動,小店的生意也不可能如常紅火。
這家店有問題!那店家可能是在撒謊!
正想著,後背忽然被人一拍:
“喂,幹嘛盯著人家姑娘的裙角看?很猥瑣的。”身後的人聲音裏戲謔夾雜著好奇,正是遊手好閑的沐梵塵沐大公子。
風承琰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看血跡看得太過專注,都湊到了跟前。那沾著血跡的地方排著個紫色裙子的年輕女子,約摸以為風承琰在看自己,此時正在用兩分惱怒兩分八分羞澀的目光,將他望著。
風承琰尷尬一笑,忙跟那姑娘道歉,好半天才從姑娘幽怨的目光裏脫身。
他沒心情鬥嘴開玩笑,直接跟沐梵塵講了方才的發現。沐梵塵聽了卻興趣缺缺,拿扇子拍拍他道:“我提醒你啊,你是我們北境的少主,不是中原的,天鼎城街頭打架這種事,不歸你管。”
“這還用你提醒?”風承琰白他一眼:“你今天見過羽安嗎?”
沐梵塵搖頭:“沒見過,她不是在朋友家幫忙嗎?怎麽,她不見了?”他問的隨意,開玩笑一般,顯然根本不相信羽安能在天鼎城裏走丟。
風承琰神色卻凝重,:“她本該今天回學宮,學宮裏卻沒有。禾府裏的下人說她去了金福記得包子鋪,可她不知去向,這家鋪子前卻有可疑的血跡。”
沐梵塵臉色變了,他一撩袍子,急道:“那還等什麽?進去問問。”
這家店的櫃台是封閉的,客人們隻能在外麵排隊領取包子,卻不能進內堂。風承琰兩人完全無視夥計的提醒阻攔,在一片驚異的目光裏,硬從縫隙裏擠了進去。
兩個人衣著相貌皆不凡,一身的威壓氣勢,臉上神色還一個比一個凝重不善,兩尊煞神也似的杵在了忙碌混亂的內堂。
內堂陷入了短暫的寂靜,正滿頭大汗喊著號子指揮的胖掌櫃愣愣的看著他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道:
“兩位客官要是買包子的話請外麵排隊,我們這內堂是不讓進外人的。”
沐梵塵敲了敲扇柄,開門見山。“貴店好大規矩,既然如此講究,門口石階之下,為何竟還有未幹的血跡?”
掌櫃一驚,一瞬間那滿臉隨肉顫動的汗珠似都頓了頓,他驚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嗬嗬笑道:“那個呀,應該是王屠夫給他老丈人送豬頭肉時,豬頭上滴下的血。
“哦?”風承琰瞥他一眼,淡淡問:“何時的事?哪個王屠夫?這王屠夫也是個奇人,給長輩送肉,竟然送還淌著血的,不怕驚著老人家?”
“這…”掌櫃猶豫了一下,忽然沉下臉來:“兩位是執法軍的軍人還是刑司府衙的官員?你們硬闖我的店,還連連質問,莫非是懷疑我坐了什麽犯法的事不成?我雖然不算富貴,可我一輩子本分,我的為人左鄰右舍都是知道的,不信兩位去問問,誰信我會作奸犯科?”
“既然掌櫃覺得我們冒犯,那我們就不問你了,我們換個人問。”沐梵塵忽然提高了嗓音,對店裏忙碌的夥計們大喊:“都停下!”
夥計們茫然轉頭,離得近的客人都好奇的往裏看。沐梵塵高聲道:“有誰今天中午,在這家店或者這家店附近,見過一個十七八歲藍眼睛的漂亮姑娘?不管是誰,隻要說見過,並且說出見到她時的情景,本公子賞黃金百兩,能說出她的去向的,賞千兩。”
店裏店外嘩然一聲,掌櫃的臉一白,心道完了。
他是早上的時候見到那男人的,男人長得陰柔俊美,外地口音,他說隻要他配合演一場戲就給他五百兩銀子。掌櫃是個膽小本分的生意人,萬不敢害人,但按照那男人計劃,他需要做的隻是在客人爭執受傷後,不上報執法軍,並且說服那姑娘送老婦人回家。他不知道男人是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他隻知道自己隻要做那麽一點點無傷大雅的事就能得到五百兩銀子,解決兒子賭債的燃眉之急。於是他就做了,原以為隻是小事,卻沒想到隻因大意之下沒擦幹淨血跡,就有人這麽快的,找上了門。更沒想到找上門的人如此財大氣粗,開口懸賞黃金千百兩。在場的夥計中有兩個是見了中午那事的,也是他們將白衣男子送去的醫館,兩個夥計不知道其中內情,隻是得了他的囑咐不得宣揚。然而麵對如此巨大的誘惑,他那點囑咐又頂多大的事兒?
果然,後廚走出一個瘦小的少年,他看著沐梵塵,怯怯道:“公,公子,我見了,今天正午的時候確實有個姑娘來過,當時有兩個客人發生爭執,誤傷了一位老婦人,那姑娘,那姑娘沒買成包子,她送老婦人回家了。”
沐梵塵和風承琰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凝重。風承琰沉聲道:“具體說來。”
半個時辰後,城東的深巷裏,風承琰蹲在一處雜亂的腳印前,皺眉喃喃:“這地方破敗偏僻,可能輕易不會有人經過,那麽這處腳印就十分可疑了。”也不隻是腳印,還有一些草葉倒伏的痕跡,風承琰仔細搜尋,冷靜推敲。
“一個腳印從東而來,腳小,是女人,但重量很重,很可能是負重前行,可能是羽安背著那崴腳的婦人。但這腳印到這裏就停止了,戛然一轉,似乎兩人分開對峙。另外的腳印從對向來,不止一人,然後是…”這些深巷巷子終年不見陽光,前幾天一直下雨,巷子裏的地不似大路上幹硬,微微濕軟,痕跡便清晰的留在了土地上。
其實也不算清晰,殺手行事隱秘,風家三人不算正派死士殺手,隻是以殺人為生的浪人,所以爭執之下便忘記了掩埋這些痕跡。風承琰的眼神就跟靈識一樣敏銳精準,管中窺豹,憑那殘存跡象便將當時場景還原了七七八八。從這還原的七七八八來看,當時的情況對羽安非常不利,她被至少三人圍攻,落了下風。腳印最後消失在往西的方向,那是單向的腳印,說明那是殺手們
但她死了還是活著?活著,她一定活著,她有氣運護體,她怎麽會死呢?
風承琰查看了所有能找到的痕跡,確認沒有遺漏後,豁的站起,就要沿著腳印最後消失的方向奔。
樹下蹲了許久的沐梵塵忽然喊道:“你看這個?這是不是殺手丟下的?”
他奔過來,手裏捏著個拇指大,色澤鮮豔如火的珠子。風承琰接過來一看,立刻道:“西境的火雲珠,西境的馬賊和狼人最喜歡將這東西鑲嵌在刀鞘上,據說能得到火神的庇佑。這珠子這麽大,成色又好,一定價值不菲,對方應該是很出名的殺手,很有錢…這是什麽?好像是字…”
他的聲音忽然一頓,仰頭看向牆頭。
巷子兩邊的牆很高,夕陽將一邊牆的陰影投在另一邊上,為巷子營造了一種暖橙與暗藍相交的奇異色調。在光與影的交界處,一隻燕子振翅驚飛,驚飛的一瞬有微弱的靈力氣息在牆頭風中一閃。
那麽微弱的一閃,風承琰卻敏銳的捕捉到,在捕捉到並一眼確認後的瞬間,他像一道箭矢般射上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