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不相信
風暴肆虐,龍卷的中心卻一片安靜,懸浮在風眼裏的兩個人四目相對,一雙眼睛有點楞,另一雙漸漸泛起笑意。
“風承琰……”羽安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的修為究竟有多高?”
風承琰微笑:“天境……五品。”
羽安怔在那裏,一時間不能接受,風承琰隻比她大兩歲卻已經有天境五品修為的事實。
天境五品啊,她自入了開境修為進境就越來越慢越來越難,三年才從開境一品升到臻境四品。再給她兩年她能有天境五品修為嗎?
顯然不能!
羽安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你是怎麽這麽快找到我的?我以為得等我死了,你們才能發現我失蹤。”
風承琰歎氣:“因為我想見你,卻到處都找不到。又因為你平日裏總是麻煩不斷,所以我猜,你肯定出事兒了。”
他這話隻是半開玩笑,羽安卻像是當真了,她垂眼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也覺得我自己很能惹麻煩,風承琰,你以後還是離我遠點吧,我怕我有一天會連累你。”
風承琰看著羽安,見她並不是因為他那句玩笑生氣,而是真的在勸他,他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羽安,”他低聲道:“你不相信我,即便我展現了這樣的心意和實力,你也還是不相信我嗎?”
羽安下意識就要反駁,她沒有不相信他……這有什麽相信不相信的?
可話到嘴邊又梗住,她無言以對。
風承琰不再看她,肆虐的風暴平息下來,兩人緩緩落地。眼前的村莊已經是一片狼藉的廢墟,地上都是屋舍的殘垣與一堆一堆燃燒著的大火,空中飄蕩著灰塵與草屑,鉛灰色的雲層遮沒了星子,轟隆隆的悶響與時不時閃現的電光昭示著,這場人為的風暴引動了天象。
終究生命的力量敵不過毀滅,鳳厲那一場聲勢浩大的萬物生長就這樣,毫無抵抗的敗在了烈火與狂風交織的災難裏。
執法軍的人終於趕到了現場,魏翔沒怎麽費勁就找到了風少主,因為那兩隻紅色大鳥在火光中太過顯眼,大鳥下方有一群人——確切的說,有六個。
四站一跪一坐,跪著一個是先前在城裏抓獲的殺手,他旁邊盤膝而坐雙手被綁在身後的男人,身上的衣服、皮肉幾乎沒有一塊兒好的,一張臉上全是血汙,似乎剛剛被千刀萬剮過,形容狼狽的讓人不忍直視。
魏翔知道那人也是殺手,被風暴傷成這樣的。他把視線轉到風少主的身邊,看到了昔日恩師暮老閣主,以及正在和他說話的年輕女子。
發如雲,肌似雪,冰砌海棠,玉琢梨,一枝獨絕,群芳羞罷了。
魏翔怔了怔,一瞬間的驚豔將得見恩師的欣喜都壓了下去。
這就是風少主要救的人,天鼎學宮的天才女弟子嗎?難怪,難怪能得風家的年輕少主傾慕,真是世間難見的佳人啊……
他正感歎著,那邊卻忽然起了爭執。
風承琰對鳳厲一直存著殺心,因他明白羽安沒有被立刻殺死的原因。他遵守承諾放過鳳罡,但鳳厲必須死。短刀一寸一寸出鞘,刀光雪亮,風承琰手一動,刀尖便要劃破鳳厲的脖子。
跪在地上的鳳罡忽然跳起來,他被捆成了粽子,身上被尖刺紮得遍體鱗傷,但這一刻那些藤蔓忽然像是不存在了,他跳起來,狠狠地撞在風承琰的刀上,嚓的一下,刀口沒入他的肩膀。風承琰也是驚了一下,立刻抽刀,鳳罡摔在地上,鳳厲撲過去,驚道:“二弟!”
這動靜驚動了另外幾人,羽安回頭一看,一眼看到風承琰手中染血的刀,以及地上鮮血長流的兩兄弟。她一把抓住風承琰握刀的胳膊,雙手牢牢抓住,急道:“別殺他,若不是他護著我,我早死在他妹妹手上了。風承琰,冷靜一點,他們隻是拿錢辦事,不是罪魁禍首,我們不該趕盡殺絕。”說著,她挪了挪,擋在鳳家兄弟跟前,又拿出傷藥,示意前麵站著的幾個執法軍過來給鳳罡包紮。
鳳罡被帶下去,場麵安靜了片刻,氣氛有些緊張,鳳厲忽然抬頭看向羽安,羽安也正好回頭。
她怔了怔,因鳳厲一瞬間的眼神如此複雜,悲痛、絕望、頹廢、感激、自嘲……還有那一點點並不明顯的溫柔。良久,也許隻是須臾,鳳厲忽然笑了。他的臉已經被傷的麵目全非,一笑再沒有勾人的邪氣,但,竟然有一點明朗。
羽安不知道鳳厲是不是對別的女子這樣笑過,她覺得,如果他常這樣笑,一定會有很多女子芳心淪陷。
鳳厲輕聲道:“謝謝,等需要的時候,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關於這場刺殺的內情和盤托出,希望你能找到要殺你的人。”說完他閉上眼睛,繼續盤膝而作,調息恢複。即便全身狼狽,他仍保持著大修靈師應有的氣度,神容淡淡,不卑不亢。
羽安看著他,對於這感謝一時間想不出合適的應答,隻是覺得,關於她受的那一點屈辱和傷害,這兄妹三個已經受到足夠的懲罰,她已經沒有怨氣,更沒有仇恨,不該再不依不饒。
可她護著鳳厲的行為以及兩人的交流,實在激怒了風承琰,他眼神沉沉的看著羽安,忽然冷笑道:“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都是一廂情願的笑話!”
這話說的太重,像一柄小錘猛的擊打在心上。羽安怔住,忽覺夜風微涼。
她怔楞著,握住風承琰胳膊的雙手便鬆了,鬆開的瞬間,風承琰手起刀落,嚓的一聲,羽安衣服上濺上了大團的血花。
一聲極力隱忍的悶哼,鳳厲直挺挺的倒下去,一片血跡裏躺著一條齊根斷去的胳膊,火光幽幽的照在那修長的手掌上,色澤微微青白。 風承琰看也沒看一眼,轉身大步而去。
在場的眾人都楞了許久,還是魏翔先反應過來,雖然風少主私自處置人犯的行為有些挑戰執法軍的權威,但他沒敢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指揮手下將鳳厲帶下去救治並收押。
羽安看著風承琰遠去的背影,眉頭皺得死緊,她覺得有點生氣,有點委屈,還有一點點的不安。
沐梵塵走到她身邊,繃著臉道:“你這丫頭就是這麽自以為是,現在高興了吧。”
羽安反駁:“我哪裏自以為是了?我沒做錯。”
沐梵塵虛點著她的額頭:“你不相信他的實力,自以為是去救他,還不考慮他的感受,自以為是為其他男人求情。我跟你說,在男人麵前硬氣一點並沒有錯,但你得分時間地點也得找對方法。比如這次,風承琰第一個發現你出事,第一時間想辦法救你,你受傷他比你還疼,剛才那一招你也看到了,厲害吧,那是他一直隱藏的殺手鐧。他在家族的處境不好,因此一直隱藏修為,他已經入天境的事風家沒人知道,可他現在為了你露出了真正實力,眾目睽睽,消息一定會傳回北境,他在家族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他頓了頓,歎氣道:“你是我親妹妹,我自然是覺得全天下男人都配不上你,但風承琰他……我也實在挑不出毛病來……這次的事也證明他確實把你放在心上。所以啊,他為了打敗鳳厲都暴露了修為,你卻還當眾護著鳳厲,跟他作對,這換誰誰也會生氣啊。”
羽安皺眉:“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鳳厲雖然存了不軌之心,但他沒有把我怎麽樣,還一直護著我,他罪不至死。況且鳳瑩已經死了,再殺了鳳厲,鳳罡懷恨在心不肯說出主顧是誰怎麽辦?”
沐梵塵搖頭 :“就算沒怎麽樣,肯定也碰了吧,天下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心愛的女子被他人染指?你就算要保鳳厲也得換個委婉的方式,不能當眾給他難堪。比如,你不能說‘他護著我所以不能殺他’,而應該說‘執法軍的將軍和學宮暮閣主在這裏,我們做弟子的不好私自處置人犯’你這樣說,即暗示了風承琰你現在還不願殺鳳厲,原因可以私下說,又很給執法軍和學宮麵子,替想要私殺人犯的風承琰找台階。你這樣說,事情就不會鬧這麽僵了。”
羽安思索片刻,由衷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確實是我的疏忽。”
沐梵塵攬住她肩膀,語重心長道:“跟人相處,說話交往都是學問,你腦子雖然不笨,但你在這上麵就是缺根弦。你瞅瞅你自己,明明會對人掏心掏肺的好,卻成天冷著一張臉,好像所有人都欠你錢一樣。你這張臉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張,卻隻有那麽幾個男人追求,為什麽?因為你太冷了,讓人不敢接近。我敢打賭,隻要你平時稍微的親切一點,全學宮的男人都會……”
“都會怎樣?”旁邊忽然插進一個陰測測冷颼颼的聲音。羽安和沐梵塵都嚇了一跳,同時往中間轉頭,便看到風承琰那張沉的不能更沉的臉。
啪!沐梵塵放在羽安肩上的手被風承琰一把打掉,他將沐梵塵撥開,拉起羽安的手就往前走,似乎有話要單獨說。羽安沒掙脫,她心虛地和沐梵塵對視一眼,不知道風承琰究竟聽到了多少,尤其是,有沒有聽到那句“你是我親妹妹”……
羽安被風承琰一路拉著走,她想著風承琰沒有直接拂袖走人,說明還不是太生氣,局麵還是可以挽回的。她要組織一下語言,按照不怎麽靠譜的親哥的教誨,要把話說的漂亮有技巧……
但還沒走出多遠,前麵執法軍布防的一條線上便傳來一個極突兀的脆脆的聲音:
“這位大哥,我是風少主的親隨,我家少主身體不好,晚上出門一定要穿好幾層,我來給他送披風的……啊?你說披風在哪兒……路上去了趟茅房,掉茅坑裏了……啊?你說風少主的親隨不可能這麽笨……哎,兄弟,一看你就不懂這個世界,主子們不喜歡聰明的侍從,因為侍從太聰明了就顯得主子很笨。我家少主身體已經不好了,要吸引姑娘就隻能靠腦子,我怎麽忍心展現我的聰明才智,讓他連這一點獲得姑娘們青睞的機會也剝奪呢……”
羽安瞅了瞅風承琰的側臉,果然從他額頭上找到了一根歡快跳躍的青筋,她又看向那聲音的來處,看到一個穿著紮眼黃袍子,正跟兩個大兵聊得歡快的矮個子少年。
風承琰拉著羽安走過去,那兩個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執法軍將
士見到他趕忙行禮,黃袍子少年一步蹦到他很前,興奮道:“哎,哎,少主,聽說你今天衝冠一怒為紅顏,簡直不能更男人。快讓我看看,究竟是多美的姑娘……”他說著,滴溜溜的眼睛已經從羽安被風承琰握住的手腕轉到她的臉上。
然後,然後他的話便頓在半路,櫻花般小巧的嘴巴漸漸張大。
他看羽安的時候羽安也在打量他,這仔細的一看,她便確定這是個女子,一張臉生的嬌小玲瓏,像一朵精致小巧的含笑花。女子的年紀在十七八歲左右,舉止和神態都靈動瀟灑,讓人望之心生親近歡喜。從她剛才的話以及她對風承琰的態度來看,她絕不是普通的親隨,她跟風承琰地位應該平等,兩人十分熟稔。
那她是誰?和風承琰又是什麽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