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正反圍殺
到了這個時候,再說什麽牽連不牽連就顯得矯情了。眾人沉默片刻,暮長淩道:“現在最緊迫的問題是,我們要用什麽戰術對付這些人,是聚在一起硬拚,還是利用這裏的地形,化整為零。”
“我們的人數本就處於絕對劣勢,還要保護羽安,分開的話會很危險吧。”姬瑤道。
“不。”風承琰道:“我們的靈力屬性和戰鬥方式各有不同,又從來沒有協同作戰過,聚在一起很容易互相影響。分散吧,我主攻,我的招數用出來動靜很大,會吸引大部分敵人,你們分散開,以避免傷亡為目的,藏匿或者作戰都可以。反正冥魘已經死了,他的結界維持不了多久。”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辦法能把那幫龜孫子整慘。”沐梵塵磨牙,他伸出一隻手,掌心裏悄然而迅速的長出一枝劍蘭,修長優美的頸舒展、結苞,片刻開出了十餘朵暗紅的花。他將那些花揪下來扔給眾人,陰陰道:“這是老子的本命花,吃下去不敢說百毒不侵,至少能抵抗老子放的毒。這幫龜孫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老子不毒死丫!”
酒樓內院不算大也不算小,頂的上尋常富戶兩進院落合起來的規模。說是內院,其實還分了一層內外,以荷塘上的長廊為界,北邊是店家及其親眷的住所,南邊也就是風承琰他們住的這邊,本也是店家家宅的範圍,隻是偶爾會騰出來招待特殊的客人。
深夜月斜,安靜的小院被呼呼的風聲和輕細的腳步聲喚醒。簷上的燈籠微微顫動,跳動的光照出那些人黑色的披風和低伏前行的身影,就像一群覓食而來的蜘蛛。
蜘蛛們前行的無聲而快速,從四麵八方靠近正中心的那棟二層小樓。一部分人從前後門進,剩下的人直接爬窗,每個窗都有人爬。
顯然他們並不想弄出大動靜,他們封鎖了所有出入口,想要甕中捉鱉。
進門的人已經摸上樓梯,爬窗的人已經碰到窗口,小樓裏忽然彌漫出一股淡白的霧氣。
蜘蛛們如臨大敵,紛紛掩口捂鼻,唯恐這是什麽沾之即死的劇毒。然而人總是要呼吸的,霧氣裏隻有淡淡的幽香,似乎也不是什麽劇毒,沒一會兒,屏息屏成豬頭臉的蜘蛛們便都破功了。
潛入繼續進行,一半人已經進了小樓,他們在樓梯上、走廊裏,每個房間裏搜尋,他們全身紮束利落,腰間背後都是武器,走路像貓一樣無聲,雙眼在暗夜中如鷹眼那般迥然隼厲。
然而黑夜濃稠如墨,霧氣繚繞不散,他們眼睛就算睜的再大,眼神再犀利,也什麽都看不見。不僅看不見,一些人已經發現,他們的五識都在衰退,就連靈識也不那麽靈敏了。
有人擦亮了熒光靈石,他在一樓一間十分位置十分隱蔽的廂房裏,之所以隱蔽,是因為這房間沒有窗戶,而霧氣也更加濃鬱。靈石擦亮,幽藍色的光照亮了黑衣人的視野,他看到屏風、桌椅、床榻…還有床榻上坐著的人!
霎時間,這個黑衣人展現出了驚人的反應力和果決,他一手騰起青色的靈力,一手摸向後腰的刀鞘。然而大馬金刀坐在床邊的人忽然笑了,那笑容亮起時,黑衣人後背忽有大風掠來,有人抓住他握刀的手往上一提再往下一戳,短刀從他的腰側插入,隻剩一截刀柄。
慘叫聲被一隻軟軟的手死死捂住,黑衣人倒了下去。
將他放倒的人二話不說開始扒他衣服,扒完了往床上一扔,小聲道:“換上。”
沐梵塵提著那染血的黑衣,有點嫌棄道:“有血,會惹人懷疑的。”
“那是黑衣服,血跡看不出來,等幹了就連血味兒都沒了…你他媽別廢話行不行,我們的任務是安全的把羽安帶出去,你再矯情信不信我抽你!”路曉源眼看要炸毛。
沐梵塵隻好去屏風後換衣服,路曉源守在門邊警戒,床上的禾雅低聲道:“傷口已經愈合大半,羽安已經脫離危險了。”
“你太厲害了禾雅,我猜羽安敢這麽不要命就是仗著你醫術通神啊!”路曉源讚歎。
禾雅苦笑,問道:“外麵情況怎麽樣?”
“大部分人都上了二樓,還有人守在樓梯口門口……又有人來了,是女人,來的正好,姑娘這裏還缺兩套衣服呐!”
二樓走廊裏有一隻六人的小隊。
本來是十人的,但他們從樓梯口走到走廊中間的短短幾息,已經有四個人被殺了,而且直到第四個人死去他們才察覺。現在這六個人已經不敢再走了,他們背靠背圍在一起,警覺的四下掃視。
他們以為敵人在遠處,但敵人就在離他們頭頂不過一尺的屋頂上。拾刃扒住屋頂的橫梁,像一隻巨大的蝙蝠一樣貼在那裏,一雙眼睛淡漠的盯著下方的人,像盯著一群惶然的螞蟻。
噠——
拾刃右腳在屋頂的木板上一磕,磕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所有人立刻抬頭,聰明一點第一時間不是抬頭,而是一道紫雷劈上去,刺啦刺啦的裂響聲裏厚實的木質屋頂被擊出一個大洞,星光漏泄,屋瓦四散。
然而屋頂上並沒有人,就在他們抬頭的同時,微風掠過,鬼魅似的人影落在了他們中間,六柄短刀同時出鞘,那人手指一動,懸空的短刀嗤的插進外圍幾人的身體裏。
但也有作戰經驗豐富的,東北方向的那人顯然也是金屬性,短刀入肉一寸就被他抹成了鐵粉,他沒有回頭,而是猛地向前躥出,躥出的同時右手大力一揮,鐵粉向著拾刃蜂擁而來。
這應激的反應完全正確,如果拾刃沒有“瞬”屬性,恐怕已經被這猝然的爆發傷到了。但拾刃再次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那狂奔的人就被他抹了脖子。
拾刃蹲下身看著那具屍體,半晌,麵無表情道:“反應還算快,可惜運氣不好。”
就在他蹲下身子的時候,他左邊的那間臥房,離他不到半尺的房門口,忽然冒出一個黑色的腦袋來。
那是個蹲伏已久的人,她眼看著同伴被殺,卻耐心潛伏到了現在。拾刃蹲在那裏,離她不過半隻胳膊的距離,她極慢極慢的伸出手,那細瘦的手臂緩緩接近,像一條無聲逼近獵物的蛇。
連拾刃也沒有察覺,這女人的氣息微弱的幾不可聞,靈力基本感受不到,動作慢的不帶一點風聲。那細白的指尖有一截尖銳的針,針尖泛著詭異的藍。她接近,接近,針尖已經觸及拾刃曲起的腿。
風聲忽厲,一道透明的風刃從對麵的房間裏疾射而出,那是長刀的形狀,刀柄在屋子深處,刀尖極速蔓延,刹那便穿透了女人的身體。女人的慘叫還沒來得及發出,那刀已經一個拐彎刺破牆壁,直接將隔壁房間裏窺伺的兩個人串在了一起。再拐!再穿!嗤嗤嗤連聲輕響,風刀像長了眼睛,眨眼間掃蕩了整整五個房間,那些房裏的、門口的、窗口的,一個不落,全數死在極速運轉的風靈力之下。
這一招實在淩厲,難以想象出招的人有多麽靈敏的靈識和多麽快的頭腦。拾刃那萬年不變的冷臉上也出現了點驚異,他站起身來,對房間裏緩步而出的男子道:“多謝。”
莫寒也換上了一身黑衣,他手上提著已經縮短到正常長度的風刀,濃稠的血液滲透在風中,他微笑:“客氣。”
至此,為數上百的刺客已經死了四成,從戰鬥開始到現在,雙方也不過打了一個照麵。
敵人有很多不假,這是一場圍殺戰也不假,但這群年輕人,哪個不是精英中的精英?用一群豺狗圍攻獸王,也許豺狗仗著數量優勢能討到些好處,但當獸王亮出獠牙,一切宵小都隻能瑟瑟匍匐於那驚世的威壓之下!
小樓裏漸漸清空了,黑衣人們已經不敢再靠近,羽安這一方也已經以各種方法混了出去,藏匿各地,在沐梵塵毒霧的掩護下,打遊擊打的不亦樂乎。
隻剩先前羽安大戰黑鬥篷的屋子裏還有人,滿室血腥,滿地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男子安靜坐在繡凳上,腳踩一隻血肉模糊的頭顱。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不急不緩,輕而穩重,風承琰抬頭盯住門口,眉頭微微皺起。
一個靛青色長袍的老人走了進來,他雙手背在身後,身形微微佝僂,那張皺紋橫生卻還算清臒的臉上笑容溫和,像個慈眉善目的鄰家老爺爺。
“這一輩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看來您在中原真是認識了些厲害的朋友啊。”老人爽朗的笑,笑完忽然斂衽俯首,恭聲道:“八長老風誠,參見少主。”
風承琰目光沉沉的看著他,開口是聲音竟然是啞而澀的,“八爺爺,我沒想到會是你。”
“少主沒想到的多了,您也沒想到這次幕後之人不是家主而是承玦公子吧。”老人微笑道。
風承琰一怔,半晌道:“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家族裏發生了很多變故,連風承玦都收攬了這麽大批的勢力。”
“是啊,形勢總是瞬息萬變。”風誠感慨道:“直到一年前我還不看好承玦公子繼位,但現在,我已經以屠殺者的身份站在了您的麵前。”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立場?”風承琰安靜問道。
風誠微笑道:“自然是承玦公子和您各自的表現,承玦公子這一年來修為飛速增長,還在大戰中立下軍功。您應該知道他是怎麽立功的吧,他帶著十幾人長途奔襲,深入冰原偷襲敵營,一舉殺掉了敵軍的主將。承玦公子有勇也有謀,雖然性子暴戾,但家族衰敗,我們需要的不正是這樣強勢的家主嗎?”
“他衝動且不夠後果,暴戾而無仁心,他繼位很可能會大興兵禍,你不怕他將北境剩餘的家底全部糟蹋幹淨嗎?”
“我怕,但我更怕他不繼位。”風誠忽然不笑了,兩道長眉皺在一起,眉頭出現了深深的川字。“我知道少主您的能力在他之上,但您的心不在這裏啊。家主把持軍政多年,勢力龐大,您麵對的是這樣的對手,就算我們再怎麽拚命的將您往上推,您自己不願意爬,我們又如何戰勝家主呢?風氏已經經不起內耗了,我們承受不起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後果。”
這一刻,風承琰甚至是悚然的,他震驚於這個老人的敏銳和犀利。八長老是長老中最為低調和氣的一個,風承琰和他關係很好,但也隻是相對很好而已,風承琰從來沒有向他坦露真心過。但就是這麽平和的一個人,他站在暗處,站在眾人目不能及的高處,已經看透了所有的局勢和人心。
是了,一個真正為家族考慮的長老,他就應該保風承玦上位,因為風承玦確實狠辣果決有梟雄之風,從這次敢出動這麽大批人來殺他就可以看出,他確實比他那過分倚重權術陰謀的父親強。而他風承琰,空有一身逆天的天賦,卻沒有爭位的野心。權勢之爭,野心就是手中的刀,一個沒有野心的領袖,他怎麽能披荊斬棘的去往高位?
風誠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一口氣歎完,眼神驟然一厲。
“今日風誠就要做那大逆弑主之人,少主死後,風誠也會陪葬,風誠甘願受十八層地獄油煎刀滾之刑,隻願我風氏雄起!”
老人的話如同洪鍾大呂,在寂靜的小院中轟鳴不絕。這一刻慈眉善目的鄰家爺爺須發皆張,猙獰狂暴如金剛羅刹。巨大的靈壓在覆蓋了整個結界範圍,所有搜捕的隱匿的廝殺的,所有處於這一空間的修靈師都感到了天塌地陷般的壓力。
真正的獸王咆哮了,風氏長老院排名第八的風誠,玄境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