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反目成仇
拾刃出現在湖邊,一刻不停,腳尖一點便要再次瞬移。
但他身後平靜無波的湖水裏,忽然間冒出一個人,那人一揮手,數道水鏈破水而出,向著拾刃直卷過去。
水裏的人出現得比拾刃早,拾刃身形閃現時水鏈已經到了,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顯然這是早早埋伏好的。拾刃沒能再次瞬移,他被水鏈絆住了腳步,頓了一瞬。隻一瞬,水鏈纏住他的腳踝,半透明的藍色水球半空浮現,刹那便將再欲瞬移的拾刃套在了裏麵。
活捉!
拾刃浮在水球中,艱難的轉身去看湖裏的人,看到那頭燦爛金發時,瞳孔一縮。
遠處的諸葛漩和那老人都走了過來,諸葛漩的後頸上一片紅印,他看著拾刃,咬牙切齒。老人則是負手而立,神情興味。
拾刃不看他們,隻看著從湖中走上岸的溫淮。溫淮還是一身月白色的修靈袍,在水中泡了那麽久,他的袍子和衣服卻都是幹爽的,走上來的姿勢不疾不徐,手中甚至還提著一盞熒光靈石做芯的小風燈。
“是我設的局,我讓諸葛漩這一日來姑蘇城,然後把消息告訴你。說實話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會來,畢竟你不可能蠢到相信諸葛氏少主外出,身邊會沒有護衛,如果你單槍匹馬來刺殺,風險就太大。但你還是來了。”溫淮笑了笑:“果然是,血海深仇,生死置之度外。”
“你怎麽知道?”拾刃道。他雖然被嵌在水球裏,但溫淮在他頭部周圍留個個空氣泡,他還能呼吸,並且還能說話。隻是聲音隔了那麽厚一汪水,傳出來便有些悶,有些不穩。
溫淮負手道:“那天晚上的偷襲,不是普通的精神攻擊,而是,我讀取了你的記憶。”
水球一顫,拾刃顯然被驚到了,驚怒之下動了靈力。但他沒能掙脫出來,溫淮這一招專克他。
“學宮裏的每一個人,尤其是我身邊那些人,都有秘密。你的秘密就是…”溫淮緩緩道:“你出身南疆二等貴族韓氏,你的家族在十三年前因為對領主諸葛氏不敬,而被滅族。你是韓氏一族最後的後裔,是家族三位長老拚死保下的家主幼子。你親眼目睹了父母兄弟的慘死,目睹了城池淪陷,祖宅傾覆。”溫淮的眼睛微微垂下,似是低歎,“你吃了很多苦,流浪、乞討,一路北上進入中原,為了保護你,韓氏一族最後的力量也消耗殆盡,你進入天鼎學宮時,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孤兒。我以前不太明白你和羽安修煉為何那般拚命,現在明白了,是仇恨在鞭策你們,雖然我不知道羽安的具體經曆,但毫無疑問,你們是一樣的,孤僻、認真,表麵冰冷但心裏藏著一團野火。”
玉靈兒呆呆的站在花田中,隻覺得腦子不夠轉了。
她聽懂了溫淮的話,但不明白為什麽溫淮會在這裏,韓氏和諸葛氏的恩怨,跟溫淮有什麽關係?
這顯然也是拾刃最大的疑惑,他沉默片刻,盯住溫淮,問道:“你是誰?”
“他呀。”沒等溫淮回答,那老者便笑著開口道:“他是可以隨意差遣老夫的人,哦對了,老夫是諸葛氏首席供奉,徐釗。”
玉靈兒驚呆了,可以隨意差遣大供奉的人,那,那是什麽級別?少主嗎?等等,溫淮的意思是諸葛漩也是他叫來的,諸葛漩是他為了吸引拾刃上鉤的魚餌…能把少主當魚餌的人,溫淮還是家主不成?
正想著,身旁的諸葛漩忽然叫了一聲,叫聲淒厲。玉靈兒被嚇了一跳,轉頭一看,便見諸葛漩軟在地上,靈石光芒幽幽,照出他後頸那一塊紅印,不僅沒有消退,還更加的紅了。玉靈兒蹲下去扶他,近距離的又看了一眼,這一眼便是一聲驚叫。
那紅色的皮膚上,如沸騰的熱水一般起了無數的水泡,水泡膨脹爆裂,爆開便是膿水。片刻之間,諸葛漩的後頸便已皮開肉綻。
溫淮眉頭一皺,快步走到諸葛漩身前,抄起腰上匕首便要把那片腐肉削掉。但他刀落時諸葛漩竟然往前一撲,關鍵時刻這人因為怕疼倒是靈敏了一把,但從他往前一撲到再被溫淮抓住,時間又過去了兩息,他頸後肌膚被完全腐蝕,露出了白森森的頸椎骨。
溫淮一刻猶豫都沒有,手起刀落,竟然刮起骨來。然而終究是晚了,等他把毒骨刮下來一層,諸葛漩已經兩眼暴突,死了。
玉靈兒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僵了,本能要哭,眼睛卻幹澀得流不出一滴淚來。她忽然間明白了,諸葛漩不是諸葛氏的少主,因為他剛才命懸一線,那位大供奉卻袖手旁觀。溫淮才是真正的少主,他們那一幫人果然人人都是有秘密的,溫淮的秘密就是,他是諸葛氏真正的少主!
現在,現在這個秘密被兩個人知道了,一個是拾刃,一個是她,拾刃是韓氏後裔,跟諸葛氏是仇敵,溫淮設這個局的目的顯然就是為了引拾刃離開學宮,然後殺了他。死人是不會透露秘密的,死人,死人……
玉靈人忽然竄起來,拔腿就跑,但她剛跑出去兩步,抱胸而立懶懶散散的徐釗便一彈指。
一彈指,又是一條人命。
夜風攜著湖水的濕氣吹來,萬花搖曳,香氣遮住了血腥。
溫淮站起身來,半透明的水球隨著他站起而破裂,拾刃摔在地上,全身都捆著水鏈,不能動,隻是嗆咳。
“不愧是拾刃,你要殺一個人,那人就不會活到第二天早上,我早該想到你會用毒的。”溫淮淡淡道。他有些怒氣,因為諸葛漩死了諸葛氏就必須要再選出一位少主來,按目前的形勢來看,家主和那位不太可能會再找替子,八成會把他召回去。
他還不想回去。
“咳,咳,一個假貨!”拾刃止了嗆咳,聲音裏帶了戾氣,“你現在要怎麽做,殺了我嗎?”
溫淮眼神一冷,抓住拾刃的衣領便將他提了起來。他另一隻手裏還抓著匕首,匕首上還沾著劇毒。匕首揚起,幽森的刀尖指向拾刃的咽喉。
拾刃是韓氏的後人,是一個禍患。如果拾刃庸碌,溫淮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可以裝作不知。但拾刃是個天才,未來必然會成為一代強者的天才,作為家族的少主,他絕不能放任這樣的禍根成長壯大。
可是溫淮握刀的手都在抖,他紮不下去,他竟然紮不下去。
在天鼎學宮這些年,他交了很多“朋友”。但那些都是偽裝,他偽裝的“溫淮”這個人,性子開朗隨和,應該有很多朋友,他也需要在學宮裏網羅一匹人,以備日後。但真真假假總有混淆時 ,總是有那麽些時刻,他是入了戲的,比如和羽安一起打坐,比如跟拾刃酣戰。
那些日子天總是很藍,水靈閣的山桃花開得很好,金蓮峰上的溪水又清又甜……
回憶像潮水一樣湧上腦海,溫淮抓著拾刃衣領的手青筋畢露,但他眼前閃現的,全是那些細碎如光點般的記憶。那些明媚的光陰,山林中細碎婆娑的樹影,黑衣的少年從樹蔭中走出,手按腰間皮帶,淡淡冷冷道:“要打一場嗎?”
也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人了,一個他說心情不好要打架,他便會陪你打一架的人。他沒有什麽目的,隻是單純的陪你打架而已,打完架坐在石頭上歇一會兒,也許聊一聊,也許不聊,你們算是朋友,也可以算不是,你沒有從他身上期待什麽,他也不會期待你什麽,和他坐在一起的時候,你就隻是溫淮,一個在天鼎學宮修煉的少年而已。
這一輩子,也不會有這樣的人了。
溫淮忽然間扔了匕首,他一把將拾刃甩出去,更多的水鏈像蛇群一樣竄出地底,將拾刃牢牢的捆在地上。就像在泄憤一樣,那些水鏈抽得極近,幾乎要勒斷人的骨頭。
混蛋!混蛋!為什麽下不去手呢?因為這個人陪了他那麽久嗎?難道是把他當成“好兄弟”一樣的存在了嗎?
拾刃一聲不吭,溫淮來回踱步,像一隻發怒的獅子。
徐釗挑眉道:“怎麽?下不了手?下不了手的話我可以代勞。”
溫淮轉頭盯住他,低吼道:“將他帶回家族,你親自押送!”
“帶回去也是死,還不如在這裏給他個痛快。而且既然下不去手你設局幹什麽?當做不知道不就好了?反正韓氏的事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家主和長老們已經不再關心。”徐釗滿不在乎道。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拾刃危險,別人不知道拾刃的能力,他還能不知道嗎?拾刃的瞬屬性太好用了,簡直就像空間穿梭一樣……
空間,穿梭?
溫淮忽然回頭,一把抓住拾刃,“看著我!”
拾刃一怔,想起要閉眼時已經晚了,他沒想到溫淮還要讀他的記憶,他不是讀過一次了嗎?
溫淮的目光仿佛閃電,這一次不是偷襲,這一次是赤裸裸的強攻,拾刃的額頭上爆出青色的筋脈,眼睛裏滿是血絲。溫淮死死盯著他,像是要用目光將他殺死。
意識裏的廝殺比現實中更加凶險,拾刃拚死抵抗,但溫淮的精神力何等強大,他強行打破阻礙,看到了那部分被保護起來的記憶。那是從他們年初的時候一同去北麓森林開始的,在那片奇異湖水前,拾刃第一個消失,沒和他們一起被湖水吞噬。拾刃獨自去了另一個地方,那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有一個銀色眼眸的少女……
溫淮徹底震驚了,驚得蹬蹬蹬後退了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