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通
蠢狗將楊靖炤接到門口,又從霍薑腿邊溜進了房門,屋內,傻貓在貓爬架上看著這幕狗血劇情,甩著尾巴,一臉無趣。
楊靖炤與範鵬宇二人對麵不相識,卻要狹路勇者勝了。
範鵬宇見楊靖炤與自己一樣,有備而來,不禁有些納悶兒,卻猜不到對方的身份。霍薑最近又鬥菜又上課的,許是在新場合認識了許多新朋友,自己對他的交際圈已經無從了解。
對方大冷天的居然穿著西裝,外套隻是搭在胳膊上,光是這個裝束就已經讓人很惱火了,更別提他臉上冷若冰霜的神色,整個人倨傲,冷漠,又敵意十足。霍薑跟這種人在一起,能學到什麽好處?
心裏這樣想著,範鵬宇臉上就露出不悅來。
楊靖炤也打量著範鵬宇,隻是他沒把關注點放在對方的儀表穿著上,而是放在了對方探病時帶的東西上。
透明的塑料袋子裏,是一瓶罐頭,一盒粥。
楊靖炤手上提著牛皮紙袋,裏麵也是一瓶罐頭,一盒粥。
楊靖炤感覺自己受到了愚弄。不過接連幾次的情緒失控讓他對起了約束自己的戒心,所以他強壓著心頭的不快沒有發作。
楊靖炤的目光貌似不經意地從範鵬宇身上掃過,問霍薑,“朋友?”
霍薑不知道為什麽,心頭湧起一陣強大的壓迫感,仿佛隻要他說一個“是”字,就會被滅頂一樣。
霍薑嘴巴一打結,就說了個“算是吧。”
範鵬宇神色有異,剛要發作問問這個“算是”是怎麽解釋的,就聽霍薑“嘔”了一聲,彎腰作勢要吐。
原來是12月的寒風順著樓道吹上了樓。霍薑住的是舊小區,老房子,不保暖,再站在門口肯定會凍著。但他此刻卻沒有讓自己進屋的意思。
範鵬宇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將手裏的袋子遞了過去,“你先歇著吧,回頭我再來看你。”
楊靖炤麵帶詢問地看著霍薑,嘴角微挑,“或者,我走?”
霍薑想都沒想,立刻去拉他的衣角,“你先進來。”
霍薑把楊靖炤讓到門裏,再回頭一臉歉意地送範鵬宇,“範哥,我們改天再聊,今天我和楊哥先約好的。太不湊巧了。”
楊哥……原來這人就是楊靖炤!那個千帆集團的太子爺,霍薑的貴人,上次他沒有見到的人,楊靖炤。範鵬宇心生異樣,原本想告誡霍薑謹慎交友的話,此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霍薑關上房門,轉身就看見楊靖炤並沒有像往日那樣站在貓爬架下逗貓,連西裝都沒像往日脫下來放到衣架上掛好,而是坐在門口的桌邊,感覺隨時要走的樣子。就連臉上平淡的微笑看起來也像是暴風雨來襲前的寧靜。
霍薑沒有說話,低頭翻著桌上牛皮紙袋裏的粥和罐頭。粥是用保溫瓶裝著的,打開蓋子,滾燙熱烈的香氣撲鼻而來,但此時卻刺激不起任何食欲。
他很尷尬,他知道剛才的場麵一定讓楊靖炤很沒麵子。楊靖炤在自己麵前沒架子,卻不代表在別人麵前也沒有……
楊靖炤麵上風平浪靜,實際內心已經千瘡百孔。他看著眼前的人,從來沒覺得有誰能像霍薑一樣讓自己天天坐過山車。
連續幾次,楊靖炤都在爆發的邊緣收了回來,但這次他再也控製不住了。
“你一邊叫我來探病,一邊叫了別人?”楊靖炤一字一頓,字字誅心,“是不是把什麽巧克力理論也用在了我身上?”
霍薑倏地抬頭,滿臉驚訝,他完全沒想到楊靖炤聯想到了那裏去!
他曾經發過微博,用巧克力理論來暗諷範鵬宇和李斯文的關係,諷刺李斯文將範鵬宇當成了備胎,卻不想此刻被楊靖炤誤會……
霍薑連忙解釋,“範哥是我前老板,他從劉小溪哪裏聽說我病了,所以才來看我,我並沒有約他來探病,你不要誤會!”
楊靖炤卻指著飯盒,“那他怎麽會知道你要吃魚片粥,桃罐頭?”
霍薑一愣,解釋的話卻無法再說出口。總不能和楊靖炤說,自己曾經喜歡範鵬宇,也曾與他無話不談過……
為什麽不能和楊靖炤說這些呢?他們現在不也是很親密的關係麽?不也無話不談麽?
不,並不。他們並不是無話不談的關係,至少,霍薑沒辦法告訴楊靖炤,自己喜歡過一個男人。
霍薑亂了陣腳,內心突然冒出一個巨大的認知,讓他震驚得無法自已。他突然醒悟到,他好像,喜歡上楊靖炤了。
像曾經喜歡範鵬宇的那種喜歡,比喜歡範鵬宇還喜歡……
楊靖炤被內心的焦躁折磨,終於失控,他扯了扯自己的領帶幫助呼吸,然後伸手打翻了桌上的飯盒,仿佛隻有打翻什麽東西,才能解開箍在心上的一層鎖。
霍薑被燙得跳了一下,卻沒出聲。
楊靖炤冷冷地看著他,維持著一副高傲強勢的麵貌,直言道,“霍薑,我真後悔認識你。”
認識你之前,我可以在黑暗中一直麻醉下去。
認識你之後,卻偶爾瞥見陽光後又立刻陷入黑暗,錐心刺骨。
楊靖炤邁過地上的飯盒,拎起外套走了。
霍薑看著他摔門離開終於意識到,楊靖炤是富豪榜前幾位的貴公子,是眾星捧月的“國民老公”,也許剛剛果斷、淩厲、步步緊逼才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兩天後。
位於東三環中路的一家心理診所內,楊靖炤坐到了陳醫生的麵前。
陳醫生事先做過功課,知道對方的身份不能問,家庭不能問,其他都可以問。
他皺著眉頭,看著楊靖炤的測評報告——中度抑鬱和重度焦慮,心下有了計較。
“最近如何?”這是心理醫生普遍的開場白。
“不怎麽樣。”一般的患者都會這樣回答,楊靖炤也不例外。
但是一般的患者在這句話結束後,應該開始絮絮叨叨傾訴了,楊靖炤卻還一語不發。
陳醫生知道,情況可能比較麻煩了。
有時候,來做心理谘詢的人要比醫生說的更多些,因為他們多半在現實生活裏無處傾訴,到這裏來求助也隻是需要一個可以溝通的人,滿流*。如果這個人還懂那麽點心理學,會一點醫術,就可以為他們指點迷津。如果這個人是個庸醫,那也無妨,權當找了個垃圾桶,花錢雇人聊天算了。
對方不說話,陳醫生隻能繼續問。
“會失眠麽?”
“會。”自從那天從霍薑家出來,就沒怎麽睡過。
“會頭痛麽?”
“會。”不僅頭痛,而且心痛,總覺得胸口沉著一塊墜石,碾碎了所有的痛覺神經。
“會胃痛麽?”
“會。”一想起霍薑就會胃痛,毫無緣由。
……
情況很不好啊,察覺到楊靖炤的抗拒,陳醫生想起張蓓提過的“小太陽”,決定從身邊人的情況聊起。
“最近有什麽新朋友麽?”
陳醫生發現對麵的楊靖炤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胃。過了許久,楊靖炤才輕輕應了一聲,“有。”
有戲,陳醫生誘導道,“那我們來聊聊他/她吧,通過這位朋友來反映一下你的心理狀態。當然啦,首先,你要相信我,我會幫你找到出現問題的原因,然後一起解決它。我沒有把你當成病人,我隻是在幫你解決麻煩,你的這位朋友也是……”
楊靖炤有點不耐煩,但還是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遇見霍薑後的種種。
一開始,楊靖炤說到他們一起做點心,爬山,野外燒烤,陳醫生覺得這是個良好的開端。
但漸漸的,楊靖炤的話鋒開始不對,尤其是描述道對霍薑的占有欲時。
“你見到她時,會心跳加速麽?”陳醫生試探道。
“會。”
“會不敢直視她的雙眼麽?”
“會。”
“沒見到他的時候,腦海裏會想象她的樣子麽?”
“會。”
“每天都會想麽?”
“會。”
“會想幾次?”
“很多次。”
……
楊靖炤正納悶為什麽要問這些時,陳醫生已經有了答案。他又笑著問道——
“楊先生,請問你談過戀愛嗎?”
楊靖炤愣住,片刻後,他頓悟陳醫生所指,一臉震驚。
“我們才認識四個月……”
陳醫生微笑,“四個月夠了。因為剛剛我問楊先生的,就是戀愛的感覺。這是很好的現象,你隻是中度抑鬱,可以暫時不用藥物,全身心放鬆地談一場戀愛也有很好的治療效果。”
陳醫生再說什麽話楊靖炤已經聽不清了,他心裏翻江倒海,喜歡上霍薑這件事顛覆了他的全部認知……
楊靖炤離開心理診所,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心不在焉地刷微博,發現霍薑的頁麵依然沒有動靜——自從那天吵過架,每天都更新的霍薑就沒再發微博,那條關於備胎的巧克力理論也給刪除了。
回想兩天前的種種,楊靖炤心裏充滿了後悔。當時他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竟然一時煩亂說了那麽重的話。
現在怎麽辦……去道歉還有意義麽?而且,他對霍薑是喜歡,是戀愛,霍薑對他卻……
他在國外留學,自然見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情感流露,可這件事如果放在自己和霍薑身上,不說自己,霍薑能接受麽?如果霍薑不能接受,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事情遠沒有陳醫生想象中那麽樂觀,楊靖炤離開診所後根本沒有去找霍薑,他的心情也沒有因為察覺到自己的心意而變得明朗,反而更加糾結掙紮了。
楊靖炤在害怕,他害怕自己一旦對霍薑動了那種心思,自己的患得患失就會更加無可救藥,對霍薑的傷害也會遠超當日。
楊靖炤胡思亂想地回到家,泊好車子,上樓。
出乎意料地,他在門口再次看見了坐在地墊上的霍薑。
霍薑抬起頭,看見楊靖炤走出電梯。因為逆著光,他看不見楊靖炤的表情。可看不見表情,卻更加符合他的心意——他怕看著楊靖炤的臉,就會失去勇氣。
回想以往種種,他問自己,上輩子默默喜歡一個人六年得到了什麽?
重來一次,他多了一次選擇和爭取的機會,他還要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做一隻溫吞懦弱的蝸牛?
他還能不能繼續忍受對一個人默默的喜歡?忍受壓抑心中強烈的,想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欲|望?
不能。
所以在兩天後霍薑不請自來,即便是自取其辱、自討沒趣,他也要把內心所想全部說出來。
霍薑慢慢起身,因為感冒的緣故,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可也許是鼓足了兩輩子勇氣的緣故,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清晰。
“那天,你看見的那個人是我的前任老板。他到我家裏來卻碰見你,確實是一個巧合。他之所以知道我想吃什麽,是因為……”霍薑低下了頭,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個蚌,將自己的殼打開,把最柔軟和脆弱的部分展示給楊靖炤看了,這是一個雖然危險,卻不能放棄的最後機會——
“是因為,他是我曾經喜歡的人。我離開川菜館,也是因為想擺脫過去那段暗戀。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沒有把你當成備胎,我,我……我喜歡……”
“我喜歡你。”
刹那間時間靜止,霍薑紋絲不動,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迎麵走來的楊靖炤。
那個人已經走出了光暈,臉上篤定、慶幸的表情一覽無餘,“怎麽能讓你先說呢?這句話——我喜歡你。”
霍薑的大腦花白一片,耳鳴陣陣。
然後楊靖炤靠近他,握住他剛剛汗濕的手心,將他摁在門板上,吻住了自己。
他聽見楊靖炤說了一句曠世纏綿的情話。
“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