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我穿了一身黑色的正裝。我在想,這樣會不會讓我看起來老道一些。
到人事部報到的時候,別人都用一種很極力控製驚異的目光掃視我,從上到下。我甚至聽見有人用貌似壓低卻一點都不低的聲音說:“她就是那個說了一句話就讓總裁錄取了的啊……”、“才幾歲就穿Di啊,肯定是靠關係進來的……”、“八成總裁看上她了!”、“那她不是賺死了!呸!”
我相信,這裏工作的人十個裏麵有八個覺得我是走後門的,或者是九個。
人事部的部長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她的臉明豔動人,一雙精明的眼睛仿佛能透過你的臉看清你的全部。
當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的時候,我擺出了一副“隨你看,我沒什麽內心”的模樣,同樣盯著她。
她與我對視了一會兒,突然開口笑起來:“項冉是嗎?早就有人傳你很漂亮,果然是這樣。”
我對她扯出了一個昨晚在鏡子麵前練習了幾十遍的職業笑容:“謝謝,但我更希望傳的是我很有能力。”
她揚了揚眉毛,目光裏有一種莫名的肯定:“我叫江蓮。”說著,她朝我伸出了她塗著寶藍色豔麗指甲油的右手,“希望你工作愉快。隻有用實力證明自己,才能改變這裏的人對你質疑的眼光。”
我握住她的手,細細端詳她的臉:“我會的,也包括你的。”說完這句話,我踩著在意大利時費凡送給我的黑色SilvanoLattanz手工定製細高跟鞋,轉身離開。
高跟鞋跟上清晰而流暢地刻著AlexBrown花體英文,那是費凡親手寫的。
我知道,無論走到哪裏,我們還在一起。
我正想著找翻譯部的時候,手機響了。
陌生的號碼。
我按下了接聽鍵。
“項冉。”幹淨的男聲傳來:“我是葛楚遇。麵試的時候,我們見過麵的。”
我怔了一怔,是那個隻對我說過三個字“你留下”就轉身走了的年輕男人嗎?聲音有點像,可是他說他叫葛楚遇啊,公司的名字不是G&S嗎?他應該不是那個年輕男人吧。
“葛楚遇?誰?”我環顧著公司大廳,還是找不到翻譯部。
電話那頭輕聲咳了兩聲:“……”
“總裁,這是您的咖啡……”一個女聲響起。我的腦子轟的一聲,真是那個人啊!
我慢慢地吞了一口口水:“我想我知道你是哪個了。總裁找我有什麽事嗎?”
那邊安靜了一下,他的聲音重新響起:“我想你一定是找不到你的部門。”
他怎麽知道?我抬頭往大廳上的環繞樓層看去。
然後,我看見一張霏麗動人的笑嘻嘻的臉。他歪了歪腦袋,俯視著我的臉,動了動嘴巴:“沒有人告訴你你是我的私人翻譯嗎?”
“我不該是翻譯部的嗎?”我疑惑地看著他。
的確,麵試那天我就看見很多剛在大學畢業的女生一直用仰慕的眼光看著坐在主位的他。他過分地英俊,氣質甚至有些像費凡。不同的是,費凡給人一種清冷而疏遠的感覺,而葛楚遇則給人一種大男孩的親切感覺。
他邁開長腿,走進身後的透明電梯:“這是金融公司,不是報社。上來,我的辦公室在十二樓。”電梯升起,他掛下了電話。
我把手機放回包裏,進了另一個電梯。
電梯的門關上,我的人生繼續走。
電梯很快把我送到十二樓。他的辦公室很大很顯眼。暗藍色的辦公室門上嵌著一塊刻有金色的他的名字的玻璃:葛楚遇Clair.G
我敲了敲門,沒有鎖。他的聲音很快傳來:“進來。”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葛楚遇正眯著眼坐在黑色的真皮靠椅上,聽見我進來的腳步聲,他張開嘴巴:“茶幾上有一份文件,你翻譯成……”
“中文嗎?”我開口道。
他慢慢地張開眼睛,伸手用指腹揉了揉眼睛,然後用狹長的眼睛看著我:“英文。”他站起身,似乎是沒有睡夠,“昨天晚上太晚睡覺了,我先休息一下。你盡量在半個小時內完成……”他還說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清楚,他已經走出了辦公室。
我在沙發上坐下,翻開文件……他媽的!整整十頁!半個小時完成!要我命啊!
不過他的語氣好像不是在和我商量啊……好吧,我盡量吧……
我埋頭苦幹起來……
半個小時以後,我隻翻譯了兩頁,葛楚遇已經推門進來了。他雙手抱胸站在我麵前,看了我兩秒以後,拿起我已經翻譯完的部分開始看。
他隻看了兩秒就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開口說:“翻譯得太具體,所以你完不成。”
我抬頭不解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隻要大概意思?”
“當然啊……”葛楚遇俯身雙手按住茶幾看著我的眼睛。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了一眼他的Berluti男鞋:“葛先生,你應該在叫我翻譯之前先提醒我的。”
“如果你能好好聽我說的話,你會發現,我說過了“Briefly”。”他並不生氣,笑眯眯地看著我。
“好吧。”我無奈了,“能問你這文件是幹嘛的嗎?給別人看的,還是你看的?”
葛楚遇在我身邊坐下,聲音有些疲倦:“當然是我啊……”
“你不是會說中文嗎?”我扭過頭,看著他。
“隻會一點點。書麵語言看不太懂,我在國外長大,兩個月前才回來。”葛楚遇無辜地看著我。
“那好吧,我在翻譯之前看過了文件,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直接用簡單的中文告訴你大概意思,或者用英文。”我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葛楚遇立即像一個小孩一樣笑起來:“那好啊,用中文吧,我不懂的再問你。”
我坐直身體,開口道:“那份文件的大概意思就是,恒力公司想要和G&S合作開發土地,建設海景樓盤。他們提供土地,你們提供資金。如果你同意的話,下午恒力公司將派代表來與你簽約。”
葛楚遇認真地想了想,攤了攤手:“完全是無……無什麽之談?”
“無稽之談。”我忍住笑,告訴他。
“對!就是無稽之談!”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一樣,有點雀躍,“恒力公司最近股票一路走低,他們是想借助我們的投資來擺脫破產危機,與他們合作隻能拖我們的後腿。”
“那你要給什麽回應嗎?”
“不給。你信不信,就算我沒有聯係他們,他們下午的時候一樣會來公司裏找我?他們以為我剛從美國回來,不懂中國的行情,想欺騙我。可是金融危機是在美國爆發的,我當然比他們更了解經濟周轉不靈的威脅。”葛楚遇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臉,轉頭對我說,“下午我不來上班,看他們怎麽找得到我……”
他像一個調皮的大男孩一樣笑起來,濃密的眉毛也歡樂地揚起。
我沒有說話。
葛楚遇看了我一眼,像是想出了什麽好主意:“下午我們去看電影吧!”
“我要工作。”我儼然是把他當成了小弟弟,嚴肅地告訴他,“我可不是你。”
葛楚遇討好地搓著手,搞出一副耍賴皮的樣子:“求求你了,我不會扣你工資的!我一個人很無聊的……”
“無聊就找女朋友去,別纏著姐姐。”我悠悠地說道。
他的眼睛快速地睜圓,立刻擺手說:“我沒有女朋友!姐姐?誰的姐姐?”
他顯然是不懂中國用語。就比如我們經常自稱姐姐或者哥哥什麽的。美國沒有。
我站起來,伸手摸摸他的頭:“姐姐,就是指我。你的姐姐,我。”
葛楚遇扁了扁嘴,一下子握住我的手:“你不是我的姐姐,但是你可以是我的女朋友!”
我一驚,立刻甩開手:“姐姐已經結婚了。”
“我剛才看過你的手了。手上沒有戒指。”葛楚遇揚了揚眉毛,有點得意。
我想了想,認真地看著他說:“姐姐手上現在沒有戒指,但以後會有。”我的腦中出現了費凡抿著嘴唇推開我的場景,頓時心裏一沉,其實,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有。
也許我會有,在十年以後。也許我不會有,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