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家後,我便收拾行李去了機場。去意大利。
我知道,我必須找到費凡。
登上飛機飛上藍天時,我看見窗外的雲朵大多大多地掠過,像被狂風推動的棉絮。多麽熟悉的場景,第一次去意大利時我的身邊有費凡,而現在呢,我已經是一個人。時間隔得不遠,卻是恍若隔世。
我想起他掏出墨鏡給我遮光的無奈樣子,我想起他驚恐地看著我語氣卻非常鎮定得說讓我自己扛浴缸的樣子,我想起他認真回想了他沐浴露價格然後對我搖頭說真的忘記了的樣子,種種樣子。那些過去的場景果真是如白駒過境,現在卻突然電影般快速地從我眼前閃過,瞬間又幻滅,硬是逼著我紅了眼眶。
我不知道他是否還願意見我,但我不想要因為害怕被拒絕而不去努力,那樣,我會終身遺憾,無法原諒自己吧。
很多時候我會責怪自己,其實自己尚不知愛,也不懂得回報別人給予我的。歸根究底,大概就是因為我是個自私的人吧。
飛機在米蘭降落,我迷迷糊糊地下了飛機才想起要給Mr.Brown打電話。掏出手機,我撥通了Mr.Brown的電話,他磁性非常的聲音響起:“Allisix.”
“Hello,Mr.Brown.IaminMilannow.(我現在在米蘭。)”
“Sry?Youcantbeserious?(什麽?你在開玩笑嗎?)”Mr.Brown有些吃驚。
“No,notatall,Iamjusttellyouthetruth.(不,我沒有,我告訴你的是事實。)”早就想到我的突然出現會嚇到他,我的語氣反而是從容。
“Okay,Tellmewhereyouare,I’llgonnapickyouup.(好吧,告訴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Theairptwhereyouhadpickupuslasttime.(上次你來接我們的那個機場。)”我們,似乎很久沒有用這樣的詞匯。
“Waitfme,Iwillgettheresoon.(等我,我很快就到那裏。)”
“Thankyou.(謝謝你。)”我掛下電話,在機場的等候區坐下,很快就能見到費凡了吧,無法描述我現在的心情,激動,或者是害怕。
Mr.Brown很快就來了,他風采依舊,仿佛是剛從畫報上走出來的英俊模特。Mr.Brown很快就看到我,他對我笑了一下,便大步向我走來:“Allisix,Whydoyousuddenlehere?(你怎麽突然來這裏了呢?)”
我上前擁抱他:“Whereishe?eheretofindhim.(他在哪?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他。)”
“Alex?Ithinkyoudbetternottofollowhim.(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在找他了。)”Mr.Brown用他藍色深邃的眼睛看著我,語氣裏有無奈,“Meover,hewasnothere.(況且,他早已不在這裏。)”
“Whywhere?YouknowIcareabouthim,youknowthat!(為什麽,他在哪?你知道我在乎他,你知道的呀!)”我有些難以置信,“Donttellmeyouwonttellmewhereheis.(別告訴我你不願告訴我他在哪裏。)”
“Dear,dontgetexcited.Listentomeplease.Youshouldnotgotolookfhim.(親愛的,別著急呀,請你聽我把話說完。其實你不該去找他呀。)”Mr.Brown握住我的手,手心的溫度傳來。
“Imgoingcrazy,don’tyouknowthat?HewasoutofprisonButwhycouldhegetoutofprison?Whatmakehimnotcontactmeafterhisrelease?(我快要瘋了你知道嗎?他出獄了可是為什麽他能出獄呢?又是為什麽他出獄了以後不願意聯係我啊?)”我鬆開他的手,難過地用手背貼著額頭。
“Youshouldgoback,whatcanyoudowhenyoufindhimagain?Youwillonlybemesad.(你還是回去吧,你找到他又能怎麽樣呢?你隻會更加傷心。)”
“Idontmind,Ibegyou,please.(我不在乎啊,我求你,求你了。)”我非常難過,但不願讓眼淚流下來,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卑鄙。
“I’mterriblysry,Ican’tdothat,Iwon’tletyousad.(很對不起,我不能那樣,我不能看著你難過。)”Mr.Brown擁抱住我,似乎他比我更加難過,承受更多。
“……”我知道自己無法知道什麽,於是告訴他,“Okay,Iwillbeback,Anyway,thankyou.(好,我會回去的,無論如何,謝謝你。)”我放開他,拿起我的行李,準備離開。
我不願回頭看看Mr.Brown,不願回頭看看這座城市,他們都與費凡有太多關聯,一絲一毫,都那樣讓我心痛。
就在我要買機票時,我突然聽見Mr.Brown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Allisix!BuyaplickettotheUSA,hewasintheUnitedstates.ThisistheonlythingIcofyou.Iwillsendyoutheaddress.(買去美國的機票,他在美國。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地址我會發給你。)”
“Thanks.(謝謝你。)”我回頭看他,眼淚緩緩地從臉上滑落。
我登上了去美國的飛機,按照Mr.Brown發給我的地址找到了費凡住的地方。單身高層公寓。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住在這裏,隻知道我義無反顧。
我敲了敲門,無人應答。按門鈴,還是同樣的結果。他不在家嗎?
我乘電梯下了樓,詢問大廈的保安:“AlexBrownistheownerofthetopfloapartment,isn’the?(AlexBrown是頂層公寓的主人,是嗎?)”
“Whoareyou?Hisfriend?(你是誰?他的朋友?)”保安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Yes.(是的。)”我想了想“friend”這個詞語,然後回答了他。
“Oh,hemaybeinhospital.(喔,他可能去醫院了?)”
“Why?(他怎麽了?)”
“Don’tyouknowthatheisill?(難道你不知道他生病了嗎?)”保安用“你真的是他朋友嗎?”的眼光看著我。
“No,Ineverknowthat,pleasetellmewhichhospitalheisbeing?(不,我不知道,請你告訴我他在哪家醫院。)”
“No,Idon’tknow,either.Buthisillnessissevereiswhatallofweknowed.(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家醫院。但是他嚴重的病是我們都知道的。)”
“Whatdoeshehave?(他生了什麽病?)”
“Itmaybeacancer.(好像是癌症。)”
Itmaybeacancer,Itmaybeacancer,Itmaybeacancer,Itmaybeacancer……
我跌坐在地上,Mr.Brown給與我的一切拒絕與規勸,我動完手術那天落在我臉上的滾燙的眼淚,那些深刻的愛情與等待,那些脆弱的感知與默契,所有的所有,一瞬間瘋狂地向我襲來。我再也無法自控,終於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