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初三過後，我們便走
第三百零三章 初三過後，我們便走
小悠問阿忌什麽時候走的時候，阿忌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一抹遲疑，小悠不明白，她也永遠不會知道，阿忌那一夜回到百裏帥府，站在他長兄的靈位前，已經答應了百裏敬，要守護百裏氏，要等西陵瑄離開王城之後才會帶著小悠離開。
小悠看見阿忌的遲疑，心中有種莫名的難過與失望，她微微低下頭，說：“阿忌，你不能陪我一起走了，是麽？”
“不，不是。”阿忌的聲音有些幹啞，片刻之後，他說：“小悠，初三過後，我們便走。”
他說的初三，是百裏敬與洛文穆，為西陵瑄擬定的離開王城之日。若要按照朝中那些大臣以及當世才子鴻儒的意思，他們希望西陵瑄能在這王城中過完上元節才好，但是西陵瑄在這王城一日，百裏敬與洛文穆就一日不得安眠，再加上最近洛府小姐也常常流連在這清風別墅中，洛文穆更是憂心不已……
所以，他們定了一個日子，上奏王上，正月初三。
小悠聽見阿忌說正月初三，心中莫名地一緊。她雖不知道西陵瑄與鬼魅君究竟何時實施大計，但是她也隱隱感覺到，應該不會過太久了。隻是，究竟會是在正月初三之前，還是在正月初三之後呢？
小悠不安起來。
阿忌輕輕地擁住她，說：“小悠，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你忘了麽？我說過要陪你回靈霧山，說過要和你一起開醫館開飯莊，說過要和你一起浪跡江湖……小悠，我不會再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著……等著你答應……”
小悠歪著頭，“答應什麽呢？”
阿忌忽然紅了臉，抿著唇角淺淺一笑。他抬起手，撫了撫小悠額上被吹亂的發。
小悠也笑了，她喜歡看阿忌臉紅的樣子，喜歡看著他這般抿著唇角淺笑。明明受盡痛楚，卻依舊如同一個幹淨純粹的少年。
臨近晌午的時候，寶珠領著幾名婢女送來了十幾套新做的衣裳，櫻花紅、藕葉碧、杏花黃……一件一件，皆是喜慶鮮豔的顏色。隔了一會兒，又有人送來了一整盒的金玉首飾，蝴蝶金釵、白玉細簪、珍珠發鈿……一個挨著一個，無論是做工還是材質，都非比尋常，十分華美。
小悠看得眼花繚亂，這麽多東西，得值不少銀子啊！
她咂咂舌，問：“誰送的？”
寶珠笑笑，道：“主君。”
小悠一聽，有些疑惑與錯愕，自言自語道：“他應該知道的，我向來不用這些，送來我這裏，豈不是浪費……”
寶珠在一旁緩聲道：“姑娘平日裏雖不用這些，但今日是除夕，討些吉兆也是好的。況且方才穀叔交代了，晚上承明樓擺了年夜飯，姑娘也是要去的。姑娘穿戴些亮色，主君看著，定然也會舒心。”
寶珠的話，似乎在理。
小悠遲疑了些許，便低頭在那首飾盒裏挑揀起來，叮叮當當翻找了好一會兒，才嘿嘿一笑，將一樣東西從那堆金啊玉啊中間拿出來。
寶珠一看，那是一根銀質的步搖，式樣雖然簡單，鑲嵌吊墜的卻是幾顆火紅的瑪瑙珠。有了這紅色的點綴，這步搖頓時靈動生色不少。
寶珠點點頭，先替小悠將步搖收起，又攛掇著小悠去選衣裳。那衣裳原本就是按照小悠的尺寸去做的，自然每一件都合身，小悠隨手一指，指了那件藕荷色，寶珠便走過去，將那藕荷色的留下。
待那些婢女們都走後，寶珠才問：“姑娘可要試一試？”
小悠笑著搖了搖頭，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拿起榻上的一部醫書，隨意翻看起來。
窗外的雪似乎越下越大，房間裏的炭火卻烘得十分溫暖，再加上還有那塊赤溫玉，所以小悠整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那醫書才看了沒一會兒，居然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睡得並不安穩，可是睡了很長時間。
暮色降臨之時，她才哼唧一聲，淺淺地翻了一個身。隻是沒想到這一翻身，她竟隱隱感覺到了一縷溫熱的氣息，還有再熟悉不過的淡淡青草香……
小悠心中一顫，頓時清醒了大半！
西陵公子？他何時來了？而且又……又躺在她的床上……
小悠沒有睜眼，妄想繼續裝睡，並且琢磨著實在應該和西陵瑄談一談，他不能……不能總這樣躺在她的床上……
她無來由地緊張，盡管閉著眼，眼珠子卻是骨碌碌直轉。
西陵瑄單手支著下巴，姿勢優雅安然，兩道如水的目光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此刻見她如此神態，不禁淺淺地蕩漾起一絲笑意。
“小悠，醒了麽？”
小悠知道裝不下去了，隻好睜開眼睛，含糊不清地喚他：“西陵公子……”
西陵瑄寵溺地笑：“小悠，該起來吃年夜飯了，這是我們第一次，第一次一起過除夕……”
他的嘴角在笑，小悠卻怔怔地看著他，莫名地疼。
寶珠進來為小悠梳洗更衣，穀叔在外麵請西陵瑄先去承明樓，他卻執意站在屋外的廊下等。
細雪飛卷，這靈犀樓早已掌燈，他稍顯孤清地站著，若有所思。那一瞬，他的眸色中似有對這平靜除夕夜的眷戀，也有對明日那場生死大戰的擔憂……
沒過多久，他的發上，衣袍上，全都沾滿了雪花。
“吱呀”一聲，寶珠將門打開。
他回過頭去，隻見小悠站在一片橙黃色的光影中。一陣夜風突然吹進去，吹動了她一頭青絲，也吹動了那一身藕荷色的闊袖束腰衣裙。她向他走來，每走一步，頭上的銀簪瑪瑙步搖就輕輕地一晃……
西陵瑄的心也猛然一晃！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月桑山上，那個站在風雨中一身泥水的孩子！想起在靈霧鎮的街道上，那個匍匐在地上滿身汙漬的丫頭！想起在蒼壁城的高台上，她跪在地上插著稻草，目光錯愕地看著他……
小悠，小悠。
原來，已經過去這麽久，走了這樣遠，經曆了那樣多……
他的目光漸漸濕潤，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栗了一下，才有些僵硬地對她伸出手，“小悠。”
他帶著她向承明樓走去，風雪依舊，他們並肩而行。園子裏的雪地上，留下兩排深深淺淺的足印，就像那時候，在西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