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
他們上了觀日台,到達了華山最高處,這高處不但不勝寒而且人很多,他們擠坐在人群中間,裹在一件大衣裏相擁取暖。正是深夜,離天亮還早,山頂的冷風冷得刺骨,周離縮在他懷裏,仰頭看夜空,空中星雲密布,一顆顆銀閃閃的星星那麽亮,整個星空都在她眼前,每一顆星辰都可以看得那麽清楚,在這高山之巔,好像一伸手就能撈一把星光一樣。她轉回頭直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的光芒更勝這滿天星光,她抱緊了他,說著:“這是我第一次離星星這麽近……”他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將她緊鎖在懷裏:“我也是。”她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我的下一部小說應該寫一個什麽樣的故事了。”聽到她這樣說,他很欣喜,問道:“你要寫什麽樣的故事啊?”她望著他的臉,讓他的眉眼在心裏深深地刻畫,那些過去在她心裏翻滾,記憶尤新,她輕輕地說:“這個故事有點長有點囉嗦有點瑣碎,我慢慢地講過你聽,全部講給你聽,好不好?”他點頭,“恩。”她開始講述:“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上午,陽光很好,她第一次見到他,他在台上講話,她在台下一千多個學生中聽著……她知道他的家鄉是一座叫西安的城市,西安就成了她最想去的地方……她跟在他後麵,見他掉了一個硬幣,她就偷偷撿了起來,做成了手鏈一戴就戴了好多年……他的前妻進火車站之前對她說‘你遲早也會毀了他的’,她大喊‘我不像你,我不會去他身邊傷害他,我會離他遠遠的’……她去了他的家鄉西安……五年後和他相遇……那個雪夜的第二天早上他們第一次一起醒來……她因為醜聞受了太大的刺激,她很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她沒有辦法再麵對她,她變得很作,故意在他麵前和自己討厭的人曖昧想讓他為自己發火,想知道他還在乎自己……當他們克服了這所有,沒人反對他們的感情了,他們陪對方度過最難熬的日子了,他們可以結婚過他們的小日子了,可是……”說到這裏她停了,望向了他。她已經說了很長時間了,他也聽了很長時間了,她平靜地娓娓道來,他宛若木人。在這寒風中,她把這一切當故事來說,華山之上,聽故事的他的內心在悲慟。他們對視著,眼睛裏都沒有一點波瀾,沒有哭也沒有笑,好像所有的表情都被凍僵了,互相凝望著,這個動作好像也被凍到定格了。後麵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直在聽周離說這個故事,聽她突然停下了,小姑娘忍不住好奇,笑嘻嘻地伸過頭來,問道:“姐姐,請問一下你說的這個故事後來是怎麽樣啊?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僵硬的沉默被打破,兩人移開了凝結在一起的目光,周離淺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那個小姑娘,而是問章澤清:“你說呢?他們後來是怎麽樣了?”他如鯁在喉,哀傷終於從他心裏漫到他眼裏,他的聲音飄進風裏:“他們都有了很好的生活。”她再問:“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他沒有回答,也沒法回答,低了下頭,目光掃過那黑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周離也不說話了,摩挲著手腕上的硬幣,垂眸隱藏那藏不住的悲傷。那個小姑娘說著:“我猜他們肯定在一起了,畢竟那個女的喜歡了那個男的七年多呢,哪能說放手就放手?”章澤清開口了:“可是人生中有很多個七年……”那是個充滿幻想的姑娘,還在做美好的猜想:“西安是那個女的的目的地嘛,她費了好大勁才到達的,那個女的肯定能嫁給他,永遠留在西安!”他說:“可是目的地不會隻有一個,有了第一個就可以有第二個……”東方既白,他們站起來,趴在圍欄上,看天空最後一顆最亮的啟明星,雲海在他們眼裏變了顏色,越來越淡,越來越白,染上了淺淺的紅霞薄薄的金光。啟明星漸漸消失在雲裏,山巒林海都顯露了真容,綠樹黃岩都清晰可見,華山的峭壁險峰展現巍峨,東峰觀日台上人山人海,他們擠在前麵,與對方十指相扣,等了很久,等到那一輪紅日從雲霧中露出了頭,升上變藍的天幕。回到西安,章澤清有事要去公司,周離先回靜水林居。章母在客廳正襟危坐翻看著日曆,一見她進門就眉開眼笑:“周離回來啦。澤清呢?”周離走進來:“公司還有事,他去公司了。”章母說:“哦,來,過來坐,阿姨正在看日曆呢,你看這下個星期五就是好日子,你要趕緊把你爸媽請過來啊,我們兩家人見麵吃個飯,把你們的婚事商量了,正好能趕上這個好日子去領證……”周離坐下,看著日曆上被章母標上紅圈的日期,隻一眼就撇過了頭:“阿姨……可我不知道我身份證那天能不能辦好寄到這裏啊……”章母說:“都這麽長時間了,保準這兩天就到。周離啊,不是阿姨催得緊,你也知道澤清的情況的,他都三十五了還沒能好好成個家,這實在等不起了呀……”章母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周離勉強地答應,假意敷衍到她自己都麻痹了。晚上章澤清回來,在房裏,他說:“周離,我們打電話給陸程遠吧,再和他談談?”周離抬頭看他,不說話,又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還報有最後一絲猶豫:“他的名片已經被我燒了……”章澤清說:“我存了他的號碼的,我現在就給他打吧。”她站起來,略有不甘,望著他:“章澤清……非要這樣嗎?不用這樣的!”他的目光裏是深深的探尋和絕望,說:“周離,我怎麽覺得所有人都活在現實裏,隻有你活在夢裏呢?”他歎息了聲,不再言語,去陽台打電話。幾分鍾後進來,對周離說:“陸程遠說他後天就到西安。”周離咬了下唇,好艱難地從嗓子裏憋出兩個字:“好啊。”章澤清撫上她的肩,說道:“周離,不要多想了,這是好事,有公關公司幫你,你肯定能挽回名聲,擊敗那些醜聞,別人就不會再把你和那些不堪的事聯係在一起了……”“可是你會啊!”周離的聲音都在顫抖:“章澤清,就算我騙了所有人,就算別人都相信我的謊話了,可是你呢?隻有你知道真相啊!隻有你知道我就是那麽不堪!”他雙手緊握她顫動的肩,聲音在空氣中撕裂:“可是,周離,我願意為你欺騙全世界!”所有的謊言都是自欺欺人,真
相永遠是無法磨滅的,就算遮掩得再好,它總還會以某種方式存在著,存在於自己心裏尚不要緊,最恐怖的是自己最想逃避的真相會紮根似得,存在於最愛的人的心裏,像一雙黑夜中的眼睛,盯著她,審視她,撕扯她。這是章澤清啊,竟然為了她說謊,為她自欺欺人,為了她忽略對錯!她是知道的,她錯了,大錯特錯,錯得離譜,錯得荒唐。她總說著不好的事隻願自己承擔,所以在事發之後她第一時間將他推開和他劃清界限,可是呢?現實是,自從她非要卷進他的生活中開始,他們就彼此糾纏了,她就將他拖下水了,這一段日子不但她被折磨著,他也同樣被她折磨著。多年前的自己,敲一下他的門都不敢,隻想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為他保留清譽,為他對抗流言,為他留住幸福……可是現在的她,百般痛擊他的心,讓他為自己而有了一切壞情緒,為她打人,為她說謊,為她做章澤清不應該做的事,她讓他痛苦……這夜她夢到了齊蘇,還是那個飄雨的晚上,沛南火車站前,齊蘇仰著尖尖的下巴,不屑地冷哼一聲:“……你才是最瘋的那個,周離。我就不相信你真沒什麽目的,就算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這樣下去,你也會毀了他的。”這樣下去,你也會毀了他的!這句話就像詛咒一般,在她耳邊叫囂著。她從夢裏哭醒,章澤清緊張地摟著她:“怎麽了?”她抬頭在昏暗中望著他的麵孔,止不住哽咽:“……齊蘇,齊蘇,說的是對的!”他抱緊她,安撫道:“不要亂想,沒有的事,不要再想她了……”她再次入眠,清晨醒來時麵色如土,她說:“昨夜我夢到齊蘇了。”他側身看向她:“睡在我旁邊夢著我的前妻,有點不大好吧?是什麽樣的夢啊?看你昨夜哭成那樣……”她說:“我夢到她……她一遍遍地問我安的什麽心?她問我,周離,你安的什麽心啊?夢裏夢外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他說:“那你就不用回答。”陸程遠來西安了,和他們見麵,簽下了合同。周離給施晴打電話和解,告訴她自己已經和世紀恒卓合作了,施晴說:“我就知道你終究會答應的。梨子,一切都會好轉起來的,打官司,挽回名聲,寫小說,當作家,這才是你周離要走的路。”周離說:“果然,你們誰都比我明白。”施晴沉默了一會兒說:“梨子,無論是公關公司,還是黃金時代影視公司都在北京啊,你肯定得往北京跑吧……你應該去北京的……在北京你會有更好的發展……”周離掛了電話。陸程遠回北京之後,世紀恒卓公關團隊就開始運行為周離製定的公關計劃,代周離再次將那幾家媒體告上法庭,強而有力的公關稿占據各大網站,業內最強的公關團隊為她炒作造勢,瞬間扭轉輿論風向,隻能說一切都比她想象中的順利。北京的出版社和她聯係談合作,讓她的《漫漫荼蘼》改名重新出版上架熱銷,影視公司買下了影視改編權,並邀她做編劇。一隻有力的手,在她背後推動著,讓她聲名鵲起,她的生活即將改天換地,這一切都能預見,她能看到,章澤清更是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