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地獄和天堂
寫字樓外有些刺眼。
馬鴻文伸手擋了擋陽光。
一年多了，他想著，自己得到了什麽？是沒日沒夜連續加班帶來的疲勞，是老板沒休沒止的辱罵，還是那一張張薄薄的工資條？
一年多以前，他雄心壯誌的走進這家公司，一年多以後，他身無分文的走了出來，抱著他的紙盒子，裝著他可憐巴巴的一點家當。
他看了看那輛路虎，怔怔的有些出神，他記得劉青有一輛奧迪a6，整天開過來開過去炫耀。
謝天拉開了車門，坐上了駕駛席，蔣勤勤將後門拉開，就那麽站在車門旁邊，微笑著，等著他上車。
過了許久，馬鴻文才反應過來，這兩個人是在等自己。
被人等的感覺很好，他經常加班，母親就總是在等他，那個小房子裏的燈總是亮著，不管他有多累，不管有多晚，隻要看到從窗戶裏透出來的亮光，所有的疲憊和沮喪都會一掃而空。
那是一盞燈，能將他內心裏的所有陰暗驅散。
他衝著蔣勤勤笑了笑，就像在畢業離校的那個仲夏，他站在月台上，看著自己的那個她乘坐的那輛列車離開，她揮著手說再見。
那時的他，笑著笑著就哭了，而現在，他已經沒有眼淚了。
他上了車，蔣勤勤替他關上車門，然後坐上副駕駛席。
路虎啟動了，馬鴻文回頭看了看那棟寫字樓，他知道，是該說再見了，對這棟寫字樓，也是對過去的一年多的歲月。
車窗被降了下來，飛出了一個紙盒，七零八碎的小東西滾落在柏油路上，那份財務報告散亂開來，一頁一頁狂妄的飛舞著，像是秋風裏的落葉。
“謝謝你。”馬鴻文對前麵的蔣勤勤說道。
“我叫蔣勤勤。”蔣勤勤轉身，笑著朝馬鴻文伸出了手。
馬鴻文伸出手和她握在一起：“我叫……”
“知道，馬鴻文，臨城大學經濟學院高材生。”蔣勤勤看他露出了詫異和警惕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臨大的，經濟學院，不過比你小一屆，你還給我們班帶過課呢。”
馬鴻文的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估計是最近忙壞了，忘了……”
“你不記得我很正常，”蔣勤勤甜甜的小了，“因為我經常翹課。”
“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蔣懶懶！”馬鴻文有些開心的笑了起來，但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說：“因為你經常不來，辦公室裏就給你起了這個綽號。”
蔣勤勤有些啼笑皆非。
“謝謝，今天的事，謝謝你。”他再次誠摯的說道。
“其實應該是我謝你才對，要不是有你的筆記，我不知要掛掉多少專業課呢。”蔣勤勤說，“你可能不知道，你畢業之後，你的那些筆記都被裝訂成書了，在我們和低年級那裏廣為流傳。”
馬鴻文有些尷尬的笑笑，不知道該是不是應該繼續這個話題。
這時候，謝天突然插嘴了：“你們兩別光顧著敘舊，這邊還有一個大活人呢！”
說著從後視鏡裏看了看馬鴻文，“要說謝，你應該謝我才對吧？那十幾個巴掌，都是為你扇的，還有那一腳，我的腳現在還疼呢。”
馬鴻文看了看他，平淡說道：“可你也讓我丟掉了工作，所以，咱們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
“你們這些學經濟的啊，就是沒人性，我這麽辛辛苦苦替你打臉踩人，到頭來卻連一個感謝都沒撈著。我讀書少，你不要欺負我啊。”
謝天抱怨著，從後視鏡裏偷偷瞄馬鴻文的反應，卻發現馬鴻文也在偷偷的看他，四目相對，愣怔片刻，突然相視一笑。
“我叫謝天，開車不方便，握手就先免了吧。”謝天笑著說道，“另外，我和蔣勤勤是朋友，我們住在一起。”
馬鴻文眼中閃過一絲灰暗，但很快就消失了。
蔣勤勤揪起謝天大腿上的一塊肉，狠狠的擰了一圈。
謝天痛的牙癢癢，一個不注意，路虎車突然往左拐了個彎兒，在撞上路攔的前一刻，又硬生生拐了回來。
“我的蔣大小姐，你這不是尋刺激麽，要是翻了車……”
“怎麽？你的刺激還不夠？”蔣勤勤微眯著眼睛，眼神中帶著美女獨特的狠辣勁兒，說著又將手中的那小塊肉擰了一圈，“現在夠不夠？”
這下可真刺激了，刺激的謝天額頭都冒汗了，他連忙討饒。
“哎喲！哎喲！說錯了，鬆手鬆手，不是住在一起，是同居，誒誒誒，不對不對，我們不睡一張床，哎掉了掉了，姑奶奶別擰了，饒命啊！租房，我租她的房！”
這下滿足了，蔣勤勤滿意的鬆開手。
謝天那個疼啊，腿一個勁兒抖著，比跑一場馬拉鬆還抖的厲害。
“我們現在去哪裏？”蔣勤勤突然問道。
“要不先去吃個飯？”謝天微微轉身問馬鴻文，征求他的意見。
馬鴻文想了想，說道：“你們去吧，我想先回家。”
蔣勤勤說道：“那要不這樣吧，我們去吃飯，但要你請客，而且要去你家，你不是說要謝我嗎，光是口頭感謝可不行，怎麽也得有點實際行動吧？”
“可……”馬鴻文猶豫著，“我家太偏僻……”
還未等他說完，蔣勤勤就笑著接過了話頭：“好，去你家，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在美女麵前，男人都是弱勢的，特別是在麵對蔣勤勤這種女漢子型美女的時候。
路虎穿過市區，又一路向西，穿過三環路，到了郊區。
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了低矮的小樓房，沿途的工廠也多了起來，再往西邊走，建築變成了清一色的低矮民房，高的兩層，矮的一層，密集的挨在一起。
這裏算是城鄉結合部了，路虎在一塊小空地停下，再往裏麵，就沒有足夠寬的路了。
馬鴻文被支去買水了，蔣勤勤下了車，打量著四周。
低矮的民房，斜斜的電線杆子，晾在屋外的衣服，狹窄的路麵上，不時會跑過兩三個髒兮兮的小孩。
這一切，看著像上世紀的黑白電影。
蔣勤勤從未來過這種地方，從小養尊處優的她，也沒機會親眼見識到這種場景，盡管在書上和電影裏看到過貧民窟，但當她親自到了這裏，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還是被這種巨大的落差震撼無語。
“這，這就是貧民窟麽？”
謝天白了她一眼，說道：“我的大小姐，你就別膈應人了，這裏是隻是郊區，民工聚集地，哪裏是什麽貧民窟了？”
“真的？可，可是……”
“你要是真想見識貧民窟，去巴西，去印度，肯定會讓你大長見識。”
“切，說的你好像去過一樣。”蔣勤勤不削的說道。
謝天隻是輕輕笑了笑，關了車門。
他不會告訴她，在巴西的貧民窟裏，他見過人狗奪食，在巴基斯坦的扇區裏，他見過人吃人，比起那些地方，這裏算是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