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睜眼閉眼
蔣勤勤知道馬鴻文家境貧寒，但究竟貧寒到什麽程度，她並不清楚。
以前在學校的女生宿舍，男生一直是熱門話題，能在這些話題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基本上都是帥哥，而馬鴻文卻以平凡的相貌，一直高居男生話題前三甲，不得不說是一個特例。
那時的他，已經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了十多篇學術論文，也常常出現在學校的各種領獎台上，那些洗的發白的舊衣服和一個個金燦燦的獎杯，成了他獨特的標簽。
記得在大一新生歡迎會上，蔣勤勤第一次見到馬鴻文，那時他站在舞台的中央，作為學院的代表發言，蔣勤勤坐在觀眾席上，周圍是黑壓壓一片人頭。
那次發言的內容，蔣勤勤沒聽進去一個字，因為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馬鴻文上衣那個不起眼的補丁上，這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就這麽在無數聚光燈的照耀中，閃入了她的眼睛。
而現在，穿過一條條坑坑窪窪的小巷，轉過一道道彎，蔣勤勤終於來到了馬鴻文的家，也終於知道了那個補丁代表的含義。
一個五六米寬的民房，隻有一層，蓋著青瓦，粉刷在牆壁上的石灰已經斑駁脫落，露出裏麵暗紅色的磚，門是木門，古老的已經看不出年月，開、關門時都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民房前麵有一個十六七平米的小院子，兩邊用半人高的磚塊圍了起來，院子裏拉著一根鐵絲，上麵掛著衣服，空氣中有陽光和淡淡的洗衣服的味道。
一個麵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正用一把斧頭劈砍著木板。
馬鴻文走進了院子，輪椅上的中年男人愣了愣，之後露出了笑容：“今天這麽早？還沒吃飯吧，餓了沒？鍋裏有稀飯，還熱乎著。”
馬鴻文頓了頓，說道：“爸，有客人。”
馬父向院子外看去，這才注意到院門口站著的那對年輕男女，有些詫異，然後放下斧頭，有些局促的說道：“哎喲，瞧我這眼神，兩位是鴻文的朋友吧，快進來快進來。”
他雙手轉動著輪椅要迎上去，蔣勤勤還在愣神的功夫，謝天三兩步走了過去，很自然的握住了輪椅的推手，一邊慢慢推著輪椅，一邊說道：“馬叔叔哪裏是眼神不好，分明是是看到我們手裏沒提著禮物！”
馬父怔了怔，知道謝天在打趣，說道：“哪裏的事兒，家裏好不容易有了客人，還帶什麽禮物，帶兩張嘴就夠了。”
“我們可不隻帶了兩張嘴，還帶了兩個空蕩蕩的肚皮呢，”謝天說著，吧嗒吧嗒著嘴，露出一副很嘴饞的樣子，“常常聽馬鴻文這小子吹牛，說陳姨的廚藝如何如何的好，這不，這次是專程來檢驗的，待會兒吃多了，馬叔叔可不要攆我們下桌子！”
馬父平生有兩件事最是得意，第一是上過大學的兒子，第二就是娶了個賢惠的老婆，謝天這短短幾句話，全都說到了點子上，他聽了就跟喝了蜜一樣，很開心的笑了，說道：“沒事沒事，盡管吃，吃不飽不許下桌子。哦，瞧我這記性，還不知道小夥子你的名字呢。”
謝天笑了笑，說道：“我叫謝天，馬叔叔叫我小天就行。”
馬父扭過頭，問道：“那位姑娘……”
剛好走過來的蔣勤勤甜甜一笑，說道：“叫我勤勤吧。”
馬父樂嗬嗬道：“誒，小天，勤勤，好名字，都是好名字。”
輪椅被推到了屋前，為了輪椅進出方便進出，有木板搭在門檻上做了個斜坡。
馬父怕謝天不習慣，說道：“我自己來就……”
“沒事兒。”還未等他說完，謝天就彎下了腰，抓住了輪椅兩邊的扶手，將馬父和輪椅穩穩的推了進去。
一般人推輪椅，都是握著輪椅後麵的推手，但謝天這樣，幾乎是把馬父護在了身下，一方麵，輪椅走的穩，另一方麵，一旦出現什麽意外，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保護好輪椅上的馬父。
注意到這個細節之後，馬鴻文看謝天的眼神中，多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房子並不大，被一麵牆隔成了兩個房間，馬父馬母住在裏麵的房間，馬鴻文住在外麵，房間裏隻有陳舊的桌椅、床和衣櫃，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家具。
有些擁擠的房間裏，馬鴻文泡了茶，蔣勤勤坐在床上，馬鴻文找了隻板凳坐下，而謝天則好奇的打量著書桌上一排排的書。
有女人在的時候，男人們往往都會急於表現自己，但在這裏，倒是隻有蔣勤勤在一個勁兒說個不停。
她談到馬鴻文在學校的舊事，馬父樂嗬嗬聽著，馬鴻文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謝天時不時插上兩句，話題慢慢打開了，幾個人也漸漸熱絡了起來。
蔣勤勤說上興頭，暴露了女漢子的本性，大大咧咧起來，毫無顧忌的談起馬鴻文在學校的八卦和緋聞，弄的馬鴻文一直埋頭喝茶。
馬父聽的津津有味，馬鴻文的茶水都變成清水了，他杯子裏的茶水還沒動過。
蔣勤勤說到有個女生，開著私家車去學校超市打工，就是為了接近馬鴻文。馬鴻文聽不下去了，看了看表，說要去接馬母，起身溜走了。
謝天說想要出去走走，就跟了上去，把蔣勤勤留在家裏照看馬父。
兩個年輕男人在狹窄的小巷之間穿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有時就像多年的老友。
馬鴻文本來對謝天還有些戒備，但小半天時間相處下來，那份戒備淡了很多。
謝天翻了翻口袋，隻摸出一個空空的煙盒，他看了看馬鴻文，後者搖了搖頭。
馬鴻文笑著說道：“我不抽煙。”
“等我一下。”謝天鑽進街邊的一個小雜貨店，出來時，拆開煙盒，點了根煙，巴巴的抽著。
謝天發現馬鴻文在看自己，於是問道：“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我在想，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馬鴻文轉過頭，向前麵走去。
謝天吐著煙圈說道：“男人唄，有點小錢，喜歡美女，還能是什麽人？”
馬鴻文淡淡的說：“的確，開路虎的，身家不會太高，不過口袋裏隨時裝著九五至尊，同時也能把四塊錢一包的白沙抽的津津有味的，這種人，我不能這麽簡單的下判斷。”
“開路虎的身家不高？”謝天搖搖頭說道，“恐怕在之前的那個公司，你每個月的工資還付不起這車的油錢吧？你這是狂妄呢，還是如蔣勤勤所說的，有大格局。至於抽煙這事兒，不管是九五至尊也好，白沙也罷，都是煙，我雖然算是個老煙槍，但沒有那麽多要求，有什麽就抽什麽。”
“是嗎？”馬鴻文微微仰頭，看了看電線杆上那些交錯複雜的電線，“人是複雜的，社會也是複雜的，我現在站在這個小巷子裏，看到的天空這有這麽一小塊，但有的時候我閉上眼睛，卻能看到無窮廣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