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得不離開了

  當晚，何媽媽與何紳兩人回到公寓，何紳一進門便去洗手間洗澡，何媽媽一個人在房子裏亂轉。她百無聊奈地坐在沙發前，順手拿起一本擱在茶幾上的書《南方十年》，也不知怎的，忽然就瞥到了封麵，作者香緣。


  香緣？似乎很熟，何媽媽記性很好，馬上想起在出租車上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得了什麽重病。林香，香緣，都是作家，名字裏麵都有個“香”字，她們之間會有什麽聯係嗎？還是說，她們是同一人？

  她不動聲色地放下那本書，待何紳洗完澡出來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看的書是不是林香寫的？”


  何紳自然地答道：“是啊，怎麽了？您想看？”


  何媽媽笑著說：“媽年紀一大把，眼睛都快老花了，哪有閑情逸致看書？媽隻是關心關心你們罷了。”


  臨睡前，母子倆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回了房間。何媽媽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想著弄清楚那事。靈光一閃，她想起幾年沒聯係的一個男同學，似乎他就在洛海人民醫院上班，還是個科室主任，找他打探下好了。於是，急於求證的何媽媽忘了時辰，大晚上的撥出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通，略帶疲憊的男聲傳出，“你好，哪位？”


  “你好，是吳宗嗎？”


  “是的，請問您是？”


  “我是曾曉荷呀！你的老同學。”


  那頭愣了幾秒，脫口而出，“曉荷，你回國了？”聲音中難掩激動之情。


  “對的，我回國找我兒子，他交了一個女朋友，我這也是順便看看兒媳婦。我呢，想和你打聽點事。”


  “老同學，就不用客套了，想問什麽直接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不無盡。”


  “那我就問了，是這樣的，我也是才知道，我兒子的女朋友近期進了醫院，似乎得了比較嚴重的病。前兩天，她剛剛從你們醫院回家，我想了解下她到底得的什麽病。對了，她還是有點知名度的作家，筆名叫香緣。”


  “你說的是林香吧，原來在她生病時寸步不離照顧她的，就是你的兒子啊！那怪我說看著那麽眼熟，長得可真帥氣。唉，可惜了，好好的一對。”


  何媽媽心裏咯噔一下，“她的病很嚴重？”


  “她得了肺癌，已經是晚期，堅決要求出院。”


  接下來，何媽媽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思來想去，繼而撥了電話給何爸爸，叮囑了他一些事情，這才放下心來，躺在床上闔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何媽媽敲開了何紳的房門，滿臉焦急的樣子，“何紳，不要賴床了，快點起來！出大事了，我們快回墨爾本，你爸爸的公司出了點問題，他的心髒本來就不好，我擔心會引起心髒疾病。”


  何紳大驚失色，“很嚴重嗎？怎麽這樣突然？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你回頭打個電話回去問問，現在趕緊收拾東西去機場。”


  何紳猶豫了，“可是，林香她.……”


  “她怎麽了？不是有保姆照顧，擔心什麽？”


  “我們交往沒多久，這樣不告而別不太好。”


  “你現在過去打聲照顧，媽在公寓等你，順便收拾行李。你爸爸可隻有一個啊，公司是他全部的心血，我們必須要全力支持他，知道嗎？”


  何紳點點頭，滿腹心事地出了門，他在心裏組織措辭，該怎麽和林香說呢？這個時候棄她於不顧，她會不會生自己的氣。


  何紳一路胡思亂想著到了林香的公寓，門敞開了一條縫，沒有被關嚴實，站在門口可以清晰聽到屋內的男女說話聲。


  “林香，你跟我一起去倫敦，行嗎？”


  “不好，不想去，我討厭人多的地方。”


  “我聯係了最好的醫生。”


  “神仙也救不了我的命。”


  “那就當是陪陪我，過去倫敦旅行，怎麽樣？”


  “你當在哄小孩呢，到時肯定把我送進醫院。”


  “你跟著我一起過去開展會，去不去醫院看你心情。”


  “哥，這麽說吧，我不是不想去，隻是不想和你一起，你明白嗎？你可以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在我麵前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但是我自認沒有你這樣的修為。我喜歡你，甚至……我愛你，但是，你卻是我哥。所以，我請求你，不要再出現我麵前了，好嗎？”林香的聲音中帶了絲淒涼。


  何紳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靠著牆壁的修長身軀一震，插在褲子口袋中的手慢慢攢緊。屋內安靜了數秒之後，再度有人出聲，何紳往門縫邊挪了挪，這下他能清晰地瞥到屋內兩人的表情神態。


  他看著她良久，薄薄的唇角終於微微一動，卻是不答反問，清涼的聲線帶出一絲凝滯：“如果我說，其實我不是你哥，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呢？”


  她淡淡地垂眸，仿似在看腳下的瓷磚，語氣同樣平淡，“你何必再來說謊話騙我呢！我父親親口對我承認，我是聶國華的孩子。”


  聶晟揚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從隨身攜帶的電腦包中拿出一個文件夾，“這裏麵是兩份DNA檢測報告，一份是我和你父親的，一份是你和你父親的，你和他的親權概率達到99.99%以上，而我和他卻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林香，你現在的父親，他是你的親生父親，我們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林香從男人手中接過那個文件夾，輕輕翻開文件夾內頁，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份報告。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她終於開口了，“你現在才告訴我，是因為我快死了嗎？”


  男人麵如死灰，氣色竟是比生病的林香還差，他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半響才說話，“那會，我與謝依琳有婚約，你的身邊有何紳，我以為你不知道最好。至少，你會慢慢忘記我，重新開始新生活。”


  女孩的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現在呢，告訴我是因為.……看到我沒法開始新生活，所以好心過來拯救我嗎？”


  “林香，不要糾結這些是是非非了，我為什麽過來找你，為什麽告訴你事實，你其實應該心知肚明。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是有默契的，不需要我說出那三個字，你就能了解到我的心意。但，我似乎太高估了我們之間的默契度，或者說，我不信你愛我，就如，你也不信我愛你。”


  林香的思緒有些混亂，可還是怔忡地問了句：“你愛我？”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生之年還能聽到他的告白。


  “對，我愛你，從開始到現在。所以，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男人的表情溫柔得簡直能滴出水來。


  林香低著頭不看她，未及答話，隻聽門口插入一道清朗的男聲：“林香，聶晟揚，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屋內的兩人同時望向門口，何紳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姿態閑適地靠牆而立。如此一來，屋內的談話自然暫時中斷。


  “何紳，你來了？進屋吧！”林香放下手中的文件夾，朝何紳的方向走去。


  “我就不進去了，說幾句話就走。抱歉，剛才不小心聽了牆角，其實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我爸的公司出了點問題，而且他還有心髒病史，所以我不得不和我媽回墨爾本。林香，你和他一起去倫敦吧！那邊有更先進的醫療技術，他們一定會盡全力挽救你。我一直覺得你不該就此放棄生命，勇敢一點，堅強一點，不要逃避，相信自己可以度過難關，而不是步入你媽的後塵。”


  林香的胸口如同堵了塊大石，上不得下不得，她是在逃避嗎？對，沒錯，何紳，這個粗枝大葉的男孩說中了自己的全部心事。潛意識裏，她壓根不信自己能夠痊愈，她很怕那樣深入骨髓的疼痛，她連醫院的大門都不肯見，排斥那些冷冰冰的儀器。


  事到如今，她還要逃避嗎？一直愛著的人，原來也愛著她，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最終因為一場突發疾病被擱淺。她的生活總是這樣狀況百出，挫折不斷，好像老天爺在暗地裏設置九九八十一難考驗她，考過了是幸福，考不過就是悲劇。


  那麽，她要參加這個考試嗎？她當然會，因為每個女孩都會向往得到幸福，與相愛的人攜手度過一生。何紳的放手，與其說是在放過林香，不如說是在放過自己，在這場愛情戰役中，他缺了愛情這個重要的砝碼，因此不戰而敗。


  很多時候，心裏明明不是那樣想的，卻控製不了自己而說出相反的話。臨別的最後，何紳說：“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愛你，聶晟揚才是最愛你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即使不是在今天，總有一天會的。”


  他在開導林香，同時也在開導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再見了，他的初戀，他的愛情。他想起曾經印象深刻的一句話：一個人身邊的位置隻有那麽多，你能給的也隻有那麽多，在這個狹小的圈子裏，有些人要進來，就有一些人不得不離開。不幸的是，他成為了離開的那些人之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