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因,果
段弘這樣一問,國公夫人也停下了腳步,笑容嫣然地看著段弘,不答反問道:“國公爺,您知道妾身在今日的壽宴之前,是住在哪裏的嗎?”
住在哪兒?段弘的眉心微蹙。
她除了住在國公府裏,還能去哪兒?莫非……
“你回了左相府?!”
國公夫人輕笑一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妾身就算是想回左相府去住,也丟不起那個人!”
麵上微窘,段弘看著國公夫人的眼神中滿是不解。
她想做什麽?
看出段弘眼中的不解,國公夫人繼續說道:“國公爺放心,如今妾身忙著替萱兒籌辦大婚,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妾身分身乏術,沒空去算計國公爺的愛女,我的萱兒是要成為楚王妃的人,自也不會再接近那個沒規矩的瘋丫頭,免得近墨者黑。不過妾身給國公爺提個醒,您可得好好拉拔拉拔您的那位女婿,不然兩年之後,您最疼愛的女兒就要跟他遠去廣陵,誰又知道他們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呢?”
在京中那一對狗男女有國公爺護著,有陛下護著,她懲治不了他們,可等他們離了京城,她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麽本事!
眼神一凜,段弘眯著眼睛看著國公夫人,沉聲道:“若有那個本事,你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好啊,”國公夫人嬌柔一笑,“妾身拭目以待!”
話說完,國公夫人帶著段子萱轉身就走。
若不是平日裏無論如何都見不到國公爺,她何必在這種場合與國公爺說這些?這個男人的心裏終究是沒有她們母女。
“娘……”段子萱抓緊了國公夫人的胳膊,兩眼泛紅,卻強忍著不讓淚水掉落。
那人是段南歌的父親,卻也是她的父親啊!
聽得段子萱這一聲喚,國公夫人終究還是紅了眼:“是娘對不起你,娘當年怎麽就不信命、不服輸呢?若不是娘執拗,你怎麽會要受這份罪!”
她還真是看中了這天底下最重情、最深情的男人,若當年就放棄,這個男人興許會是她心中永遠的美好,可如今他的重情和深情卻傷她最深,而她自己釀下的苦果也隻能自己咬緊牙關往肚子裏咽。她對這個男人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隻是她總得為自己的一雙兒女爭出一片天地來,誰叫她的孩子命苦,就隻有她這個母親可以依靠。
“蕭青。”段弘眯著眼睛望著國公夫人嫋嫋婷婷的背影。
蕭青上前一步,來到段弘身邊:“國公爺有何吩咐?”
“你……罷了,走吧。”
既然他們當年種下了因,那該來的果不管是甜還是苦,終究都是會來的。
行至麟德殿的院門前,國公夫人和段子萱就遇上了左相。
眼神一閃,國公夫人對段子萱說道:“萱兒,你先進去。”
給左相行了個禮,段子萱狐疑地看向國公夫人:“娘?”
左相慈愛道:“外麵風涼,萱兒你就先進去,你表姐她們都已經在裏麵等你了,外祖與你母親說幾乎話。”
看看左相,再看看國公夫人,見國公夫人點頭,段子萱就乖巧地踏進了麟德殿。
段子萱一走,左相臉上的慈愛就頃刻間消失不見,板著臉看著國公夫人:“為父早就與你說過,你和傲兒、萱兒的倚靠隻會是左相府,段弘的心中沒有你,又如何會為你們母子三人著想?”
國公夫人眉眼低垂,無波無瀾的視線落在左相的那繡著精致紋樣的衣擺上:“果然京中的大事小情沒有什麽能瞞過父親,連我們夫妻之間一刻鍾之前的悄悄話都沒能逃過父親的耳目,女兒對父親真是欽佩不已。”
“你們夫妻?”左相哂笑,“他哪裏當你是妻子?在他的心裏,他的妻始終隻有那個已經死了的女人!連個死人都敵不過,為父對你真是同情不已。”
咬咬牙,國公夫人抬起頭來看著左相冷硬的麵龐,咬牙切齒道:“這結局不正是父親所期盼的嗎?隻是父親沒想到國公爺竟連傲兒和萱兒都能舍棄。”
“哼!虎毒尚且不食子,為父是真的沒想到段弘那廝的心腸竟如此冷硬,因為防備著左相府,他竟連自己的子女都能疏遠到這般地步,甚至連替傲兒在朝中求個職位都不肯,不然以傲兒的出身和為父的指點,他必能掌控六部其一,可惜了。”
國公夫人咬緊牙關,一語不發。
左相並不在意國公夫人的心情,繼續說道:“不過好在萱兒這丫頭還算爭氣,她的婚事你可得好生操辦著,若缺什麽,就來左相府要。”
“不必,”國公夫人冷聲拒絕,“國公爺雖對我們母子三人不聞不問,可該有的卻從來不缺。”
嗤笑一聲,左相毫不客氣地說道:“該有的?你是指夫妻之愛,還是父子之情?”
“父親!”低喝一聲,國公夫人給氣得臉色漲紅。
左相冷哼一聲,沒有言語。
深吸一口氣,國公夫人看了看左相,突然開口問道:“父親,獨孤雪君她……究竟是怎麽死的?”
眼神一閃,左相不自覺地將視線從國公夫人臉上移開,裝模作樣地望向麟德殿內裏:“不是病死的嗎?你問為父做什麽?”
“當真是病死的?”國公夫人一臉狐疑。
曾經的她不懂朝政,一聽說獨孤雪君病逝就信以為真,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她不求段弘如愛獨孤雪君那般愛她,她隻求段弘的心裏能有她的一席之地,何況獨孤雪君都死了,她又何必跟一個死人爭?可近些時日再將國公府與左相府之間的來來往往細細琢磨,她卻總覺得哪裏不對。
段弘的心性她了解,盡管段弘不愛她,也從不與她親近,但在旁守候多年,默默觀察多年,她可以很自信地說她了解段弘,因為了解段弘,所以她自然懂得段弘的重情,那情義所指的不單單是他與獨孤雪君之間的愛戀,還有他跟陛下之間的忠義、他跟段子恒之間的恩義、他跟朋友之間的情義,哪怕是對在國公府裏效力十幾年的下人國公爺都關懷備至,卻獨獨避她如蛇蠍。
她想不明白,她也在國公府裏待了十幾年,她也為國公府盡心盡力了十幾年,撇去情愛不談,段弘對她總該有幾分感激之情吧?再不濟也該生出幾分友情才是,可什麽都沒有,段弘連一句心裏話都不能對她說,別說心裏話了,段弘跟她說過的話都屈指可數,甚至連傲兒和萱兒都拒之千裏,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以往她從不曾思考這樣的問題,她就隻想著她終有一日能夠感化段弘,可當段南歌出現之後,她越發感到絕望,於是近日就開始思考這些有的沒的,然而越想卻越覺得心驚,越想就越覺得心涼。
或許不是她做的不夠多,不是她不夠好,也不是傲兒和萱兒不夠討喜,症結所在根本就是左相府,段弘根本就像是跟左相府有仇似的,對左相府的一切都深惡痛絕。
可左相為官多年,又怎會讓國公夫人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麽。
“這事兒你不去問段弘,來問為父做什麽?”左相不悅地看著國公夫人,“而且獨孤雪君的喪事是段弘一手操辦的,這死因也是段弘承認的,其中還能有什麽貓膩不成?”
停頓片刻,左相又問國公夫人道:“你可是在國公府裏聽說了什麽?”
“沒什麽,”收斂心神,國公夫人又垂下了眼,“是女兒近日來胡思亂想得多了,今日是陛下壽辰,不該提及這樣的事情,父親也當沒聽過吧。萱兒還在等女兒,女兒告辭。”
草草向左相福了福身,國公夫人快步走進麟德殿。
國公夫人走後不久,段弘就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走了過來。
聽到腳步聲,左相就轉頭看向段弘,冷聲說道:“老夫將女兒嫁給你,可不是給你糟踐的!”
“糟踐她的究竟是誰?”段弘怒瞪著左相,“不管我對傲兒如何,傲兒都是我的兒子,隻要我不鬆口,他就做不了武官,而且暗影衛的令牌,我永遠都不會交給你的外孫!”
“那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就真的忍心看他過苦日子?”該死的段弘!
段弘傲然道:“他是我的兒子,隻要我在,隻要子恒在,他這一生必將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可若他非得聽人教唆去做那容易送命的事情,我又能奈他何?比起我這個父親,他更信任你這個外祖,這,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你!”左相瞪眼。
哂笑一聲,段弘又道:“我告訴你,若不是你太早將他們兄妹拉入左相府,我必將親自教導傲兒送他從軍領兵,那太子妃的位置也該是萱兒的,可惜了,你若能再等個七八年,說不定一切就當真如你所願了。”
冷哼一聲,段弘邁開腳步,龍行虎步地與左相錯身而過。
左相以為他隻有傲兒一個兒子,就會為了所謂的傳承委曲求全嗎?
段弘正想著,就見段子傲迎麵跑來,瞧見段弘時,段子傲明顯一驚,怯怯地隔了一段距離匆忙向段弘行禮問候一聲之後,段子傲就一溜煙兒地跑向左相。
“外祖父您方才不是說您一會兒就能進殿嗎?可怎麽在外麵待了這麽久?您風寒初愈,偏偏今日這天冷得厲害,您可得注意點兒!”
深吸一口氣,段弘龍行虎步地直入殿中,看似是尋常模樣,卻沒有人能看到他袖中攥緊的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