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屍體掛梁
南宮雲逸大口喘著氣,足足抽噎了半天才終於停下來,她咬著牙,扶著牆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脫掉了外套蓋在美寧的屍體上。
和之前的幾具屍體一樣,美寧的身上有三個血洞,是被人用頭發吊在了門上,將剩下的頭發勒在脖子上吊死的。
南宮雲逸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不聽使喚一樣,雙手僵硬,而那頭發又淩亂地纏在門上的木梁上,費了半天的力氣,南宮雲逸才勉強將美寧的屍體從上麵抱了下來。
背後的水靈和另外兩名歌女抱在一起低聲抽噎著,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因為美寧的死而難過。
就在這時,房間裏麵傳來了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是個老太太在輕聲呼喚道:“囡囡?是你回來了?”
那聲音響起的瞬間,南宮雲逸頓時感覺到鼻頭酸澀,她咬著牙將抽噎的聲音堵在了喉嚨裏,南宮雲逸迅速將屍體抱了出去,這才站起來擦擦臉,走進了房裏。
低矮的小房好像隨時都會倒塌一般,陽光照不進來,一進房門便能聞到一股發黴般的腐朽味道。
進門的左手邊是一張桌子和兩把藤椅,牆邊擺著幾隻衣箱,正對麵的低矮床上,一個老婦靠牆躺著,雙眼渙散地望著門口的方向,伸出手來摸索道:“囡囡,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幾點了?天亮了嗎?”
南宮雲逸望著老婦那渾濁的雙眼,這才反應過來,老婦似乎是看不見了。
南宮雲逸強忍住自己喉頭的哽咽,勉強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對著老婦解釋道:“阿婆,我不是囡囡,我是她的朋友,她去上工,老板留她做工,今天回不來了,她托我給你送點東西。”
說完之後,南宮雲逸摸著懷裏,拿出一遝法幣和大洋放在了老婦的床邊,說完之後,南宮雲逸不敢耽擱下去,生怕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會讓老婦發現端倪,頭也不回便出了門。
南宮雲逸讓水靈和另一名歌女將屍體暫時安頓在走道裏,命她們兩個暫時守在這裏,自己則去通知巡捕房的人,除此之外,又讓另外一名歌女去買了些吃喝回來給老太送過來。
說實話,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南宮雲逸的心情十分複雜,雖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照顧這老太,也不知道她如此一把年紀,失去了唯一的女兒之後,將來要何去何從,可是,她也隻能做到這裏了。
走出弄堂之後,南宮雲逸始終低著頭,時不時抽著鼻子,一路腳步飛快地往巡捕房的方向走,她不敢看身邊的鹿函,不敢跟他說話,生怕被她看出自己眼底的無助。
街上的車水馬龍漸漸息壤起來,所有的聲音,都在提醒著南宮雲逸,這些都是生命的聲音,是生活的聲音,昨天晚上那陣陣的陰寒好像就此被驅散,可是南宮雲逸卻覺得自己始終被纏繞在那揮之不去的黑暗之中,無法解脫。
對,直到這件事情被解決,直到抓住真凶之前,就連南宮雲逸自己都放不過自己。
就在南宮雲逸沉思著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汽車喇叭聲,還沒等南宮雲逸反應過來,突然被人抓住了肩膀,硬是將她的身子拉到了一旁。
這一係列的動作發生得太快,南宮雲逸甚至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鹿函抓著自己肩膀的兩隻手格外用力,將南宮雲逸抓得雙臂生疼,她呆愣地站在原地,感覺到鹿函那結實的胸膛貼著自己的脊背,感覺到他抓著自己時,有力的關節。
一陣呆愣之後,南宮雲逸才看到那輛差點兒撞到自己的小轎車按著喇叭開走了,她轉過頭來,隻見鹿函微微抿著嘴唇,望著自己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惱怒似的。
“做巡捕難免碰到生老病死,你的命沒了,怎麽去救別人?”
鹿函語氣焦急地絮絮叨叨著,可是那語氣在南宮雲逸耳邊聽來,卻好像一隻小手抓著她的心髒,令南宮雲逸不由得感到心頭一緊。
這世界上什麽都可能是假的,花言巧語可能是假的,玫瑰美酒可能是假的,甚至連婚姻也可能是假的,但是刹那之間的本能反應卻是真的。
那雙緊緊抓著自己肩膀的手,從指縫兒到關節都在透著鹿函對她的緊張和關心,南宮雲逸知道這是真的。
南宮雲逸忍不住凝望著鹿函,望著他那雙微微呈現出琥珀色的瞳仁,突然感到一種甚至超越於南宮雲澤給她帶來的安心。
“喂?看什麽?被我迷住了?”鹿函突然笑了,仍舊是那一臉壞笑的樣子,摩挲著下巴道:“哦,我知道了,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剛剛是在撩你吧?”
南宮雲逸咬了咬牙,感覺自己的臉頰好像在被火燒著一樣,別過頭去罵了一聲道:“少臭美了!”
本來,南宮雲逸正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身邊是紛紛穿行的行人,結果這話不由得引來旁邊行人的側目,好像看著神經病一樣望著南宮雲逸,氣得南宮雲逸一跺腳,幹脆不理鹿函,大踏步向巡捕房的方向走去。
南宮雲逸趕到巡捕房的時候,正趕上早上上工的時間,隻見那群巡捕們一個個哈欠連天沒精打采地往巡捕房裏麵走,南宮雲逸一眼便看到了袁嘖,隻見袁嘖也頂著黑眼圈,活脫脫一夜沒睡的樣子。
袁嘖無意間一回頭便看到了南宮雲逸,他愣了一下,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足足有兩秒鍾時間,他才突然反應過來,兩步來到了南宮雲逸身邊道:“對了,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南宮雲逸有些意外,但是看著袁嘖那樣子,南宮雲逸忍不住嘖嘖兩聲道:“你該不會是和他們打牌去了吧?又通宵?你看看……”
袁嘖沒有理會南宮雲逸的話,一臉癡呆的樣子,有氣無力道:“告訴你個好消息,你想找的那輛車,我們昨天找了一晚上,找到了!”
南宮雲逸本是想鄙視袁嘖去打牌,但是聽到這話之後,臉上鄙夷的笑容立馬停頓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重複了一遍袁嘖的話。
“你們找了一晚……找到了?”
重點似乎應該在於袁嘖他們找到了車子,可是南宮雲逸現在根本顧不上什麽車子不車子的問題,她甚至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再次重複了一遍道:“你們找了一晚上?!”
那些巡捕們通宵未眠一臉疲憊的樣子,竟然是因為出去幫南宮雲逸找那輛車?這讓南宮雲逸簡直感到不敢相信!那些不是平日裏巴不得馬上把自己從巡捕房裏趕出去的人?居然也會幫自己?
清晨的冷風從門外吹進來,可是南宮雲逸卻絲毫不覺得冷,反倒覺得心中暖洋洋的,鼻尖都不由得有些酸澀,她轉過頭去望著身邊的那些麵無表情從自己身邊經過的巡捕,聲音甚至有些哽咽道:“我……太謝謝各位了!等這件案子辦完,南宮一定請大家夥吃飯!”
巡捕們一個個表情有些古怪,大概是不適應南宮雲逸那熱情過度的反應,裝作沒聽到南宮雲逸的話似的,一個比一個傲嬌,哈欠連天地便鑽進辦公室去睡覺。
雖然沒有人回應自己的話,南宮雲逸卻仍舊覺得十分心安,嘴角也高高地揚了起來。
好在鹿函此時在南宮雲逸耳邊提醒了一句道:“高興了吧?再高興也別忘了正事兒吧,去,問問他車在哪兒呢!”
“哦哦……”南宮雲逸忍不住一拍腦門兒,這才向袁嘖問起了車子的情況。
“在郊區一座橋上找到的,差點兒從橋上衝下去,已經開回來了,就在後院……”說到這裏,袁嘖的臉色有點兒難看,也不敢和南宮雲逸對視,目光有點兒猶疑,糾結地扭著手道:“不過,南宮,情況沒你想的那麽好,反正,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宮雲逸有些疑惑,跟著袁嘖走到了後院。
本來,南宮雲逸是想要通過車子查清楚幕後黑手的,畢竟,那天就是這輛車停在了大舞廳門口,雖然車子是帶走了混混,但是南宮雲逸知道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歌女身上的肉塊。
所以當南宮雲逸見到那輛車子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去檢查車子,可是此時南宮雲逸卻發現車上的車牌已經被摘下來了,而且不光是車牌,她將整輛車子都檢查了一遍,發現車裏麵竟然沒有任何線索。
就好像是一輛嶄新的車子,連半點兒主人的痕跡都沒留下。
南宮雲逸轉過頭去望著袁嘖道:“你確定這就是那一輛?車牌呢?連車牌都沒有,你怎麽知道……”
袁嘖輕聲道:“我知道的,南宮,肯定是這輛,我們找到這輛車的時候,你說的那個大舞廳的混混還在車上,一身的血……”
袁嘖告訴南宮雲逸,他們昨天找了一天一夜,後來在郊外找到這輛車的時候,本來並沒有往南宮雲逸說的那個方麵去想,還以為是誰把車子隨便停在橋上,可是當他們發現車上那個胸前都是血的混混時,袁嘖便想到了南宮雲逸。
“胸前、大腿、臉上、手上,到處都蹭著血,但是身上沒有傷,”袁嘖說這話的時候,始終凝視著他的腳尖兒,似乎不想去回憶那件事情似的,眉頭始終緊緊皺著,低聲道:“而且,人也瘋了,我這才想到,大概就是你想找的那輛車。”
南宮雲逸聽到這話之後,不由得感到心裏麵咯噔一聲,她聲音略帶顫抖地對著袁嘖道:“你說,那個混混瘋了?”
袁嘖沒有直接回答南宮雲逸,而是望向了不遠處的辦公室,南宮雲逸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果不其然,在辦公室門口的長椅上看到了一個人影,那人的手腳被綁在了長椅上,也沒有半點兒要反抗的意思,而是始終低著頭,自言自語地呢喃著什麽。
的確是那個大舞廳的混混……南宮雲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而且,在她看到那混混的第一眼時,南宮雲逸就可以確定,這混混的確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