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朕不想讓她生下這個孩子
南境究竟發生了什麽,杜恪凡心中自然一清二楚。餘湘之是貪生怕死之徒,經不起威逼利誘,他將餘湘之的家小綁到京城,他自然要乖乖聽話。所謂的謀反,所謂的連下數城,都不過就是一紙出自於簡颯之手的軍報。
然後,他以錢若水要脅,命他領兵出征,卻不讓他調回鎮西軍,以三萬羽林隨他出征,是為了防止餘湘之不作為。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餘湘之這個怕死之人,竟然倒戈相向。他的三萬羽林盡數被南境的沼澤吞沒,隻餘數人生還。
他輸了,以十三萬之眾圍剿兩千的驍騎衛,竟然輸得一塌塗地。
可他得到的最後軍報也僅限於南境落入杜恪辰之手,而他已在夏辭西死士的護送下逃出南境,至今下落不明。
據杜恪辰凡推測,他目前一定身在京城,但他不肯定杜恪辰的落腳點是戶部尚書府還是夏家在京城的商號。
今日在太極殿內,他對蔣方的冷漠態度已經寒了世家的心,他若是再因此闖入錢府搜人,隻怕人心再也無法歸一,而夏家的商號已不是絞兔三窟了。他已命陳少嚴派人對夏氏各大主要產業進行打壓,暗中打探杜恪辰的消息。
然則,杜恪辰一日不現身,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等到餘湘之入京,戳穿他全部的謊言,杜恪辰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拉下九重宮闕。
他要殺了杜恪辰,趁著形勢未明之際,借勢殺人。
可杜恪辰到底在哪裏?
他找不到,並不表示他不會出動現身。
他還有最有利的武器——錢若水。
“你說,他會不會出來救你呢?”今上笑得甚是陰沉,漲紅的眸子滿含恨意,他的刀鋒劃過錢若水不染鉛華的臉,“他這麽愛你這張臉,肯定不會放任不管的對嗎?你說他到底是愛你這張臉呢,還是愛你這個人?要我說,倘若你沒有這張討喜的臉,他不會多看你一眼。可你現下有了身孕,你會比皇後更有利用的價值,他會為了你以身犯險,為了你乖乖聽話,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錢若水看著他,不動聲色。
“叫啊,大聲叫啊!”今上催促著,抬眸指著候在殿中的產婆和宮人,“你們都愣著幹什麽,都動起來。”
宮人們被他猙獰的表情嚇住了,卻不知道該做什麽,麵麵相覷地站立著。
“都是死人嗎?”今上舉刀相向,“都給我拉下去砍了,一個個都是廢物。”
“為難他們做什麽?”錢若水冷哼,“以至尊之身卻連這些無辜的宮人都不放過,也不怪乎祁豔看不起你,至今仍然不曾對你動心。就是你這樣的男子,放在尋常人家,也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心中隻有仇恨,隻有私利,你根本就不配這個天下。祁豔為你爭取的十年,是大魏百姓水深火熱的十年,你的全部心思都用來對付你的弟弟,可他心中卻是天下蒼生。你根本就不配與他相比,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空有帝王之尊,卻無帝王之心。”
她就是要激怒他,越是順著他,他越是得寸進尺,變態的心理會漸漸地膨脹,變得無所畏懼。
這樣的人,一生都被壓製著,鬱鬱不得誌。就如同現代社會那些反社會人格,一旦爆發,便如燎原之火,毀天滅地,不惜玉石俱焚,以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
他們不會被說服,你越是想要說服他,他就越是偏激。
“你把厲王殿下逼出來又能怎樣,你打也打不過他,隻敢拿著我當人質,這算什麽九五之尊?”錢若水冷嘲熱諷,“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和他抗衡。”
“你閉嘴!”今上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你們都說他好,他哪裏好了,父皇要是給朕同樣的機會,朕會比他更出色。父皇從小就不喜歡朕,他嫌朕愛哭鬧,可哪個小孩子被人用彈弓打了之後,不哭不鬧的。就因為這樣,他一直對我愛理不理。你看這裏……”
他指著眉角的一處傷疤。那傷疤極淺,他的眉又濃密,若非近距離完全看不出來有個疤。
“就是被他傷的,就因為這個傷,就因為這個傷……”他的神情激奮,“父皇就因為這件事……”
這是杜恪凡被先帝冷落的一個誘因。
那一年,他七歲,被五歲的杜恪辰用彈弓打傷了眉角,傷口極深,鮮血迸出,流進他的眼中。當時,他的視線是一片腥紅,血滴在衣服上,暈成整片的紅色。
他嚇壞了,不停地哭,不停地尖叫,把當時正在大朝會上的先帝驚動了,暫停朝會,帶著朝中的股肱之臣焦急趕來。先時是以為宮裏進了刺客,命羽林衛全宮搜索,問他是誰幹的,他隻會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和普通的稚子沒有區別。
就在先帝震怒之際,杜恪辰從一棵樹上爬了下來,對先帝說:“是我幹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父皇你處置我好了。”
先帝當時怔住了,問他:“你傷了皇兄,不怕父皇責罰你嗎?”
答說:“兒臣不是故意的,沒想到傷得如此厲害,害皇兄哭鬧不止,還驚動了父皇。兒臣做錯了事,理應受罰。”
先帝被杜恪凡哭得心煩氣躁,在百官麵前顏麵盡掃,還好杜恪辰翩然落地,攬了罪責。雖然他的行徑不值得誇讚,但兒時哪個孩童不是淘氣生氣,關鍵在於杜恪辰有承擔罪責的勇氣與擔當。
而杜恪凡隻會哭,沒有皇子應有的沉穩氣度。當然,這不能怪罪於一個七歲的稚童。隻是在杜恪辰的從容麵前,他已然失去先機。
誠然,先帝對杜恪辰的寵愛還來自於他對柳妃的寵愛,所謂愛烏及屋,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這件事在杜恪凡幼小的心靈灑下了仇恨的種子,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但是,激化所有矛盾的導火索,卻是因為祁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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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忠英在府中心急如焚,霍青遙沒能順利地進宮,又傳來錢若水提前臨盆的消息,杜恪辰仍還昏迷之中,不知何時會醒來。
還好夏辭西及時出現。他沒有隨杜恪辰一行先期趕回,而是提前調配糧草赴南境。夏家沒有他的令牌,調動不了大批的銀兩和物資,他隻能留在南境處理善後的事宜,而讓他的死士護送杜恪辰返京。
“姑父放心,宮裏有我們的人。”
錢忠英不是不放心,而是擔心錢若水,“消息遞不出來,如今就像盲人摸象,無法窺其全貌。”
夏辭西不覺詫異,“離京前,我特地找人拿了太醫正請脈的冊子,並無早產的跡象,怎麽會突然生產?”
“老夫也看過那冊了,想必是今上對她做了什麽。”原以為錢若水是最安全的,可身處於險境,時時刻刻都不可能是萬全的,且今上如今已處於一種亢奮的崩潰邊緣。這麽多年,他終於找到機會除掉杜恪辰,那種無法言喻的興奮,會讓他失去控製,變得難以捉摸。
“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夏辭西靈機一動。
錢忠英和他對視一眼,“你是說簡颯?”
夏辭西點頭,“在南境時,厲王殿下能順利掃清障礙,有賴於簡颯的從中作梗。是以,我想簡颯是在衡量利弊,或者應該說他在向厲王示好,而不至於在今上失勢之後,他也跟著遭殃。他是一個審時度勢之人,他知道想要恢複家門的榮光不應該在一棵樹上吊死。厲王與今上,誰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他心中自有考量。況且,他與佛兒青梅竹馬,不會見死不救。”
“好,你去找簡颯,老夫允他,若是將來厲王登位,保他官位不變,榮耀不減。”
“姑父,這也是無奈之舉,簡颯隻能拉攏,不能硬逼。他是唯一知道夏家背景的人,而這一次夏家死士悉數出動,厲王眼下是沒有緩過神來,等這些事情過去之後,他定然生疑。也就是說,佛兒已經將夏家推了出來,我也不可能再打退堂鼓,這二百年的屈辱也會在我的手中得到終結。”
錢忠英在簡颯的問題上始終都是疏失的,他之前過於相信他就是錢若水的良人,而對他沒有保留。
天剛蒙蒙亮,曙光初見,紅雲壓在海天相接處,預示著這又是一個炎熱的夏日。
簡颯在宮門外求見今上,才剛下馬車,便已是大汗淋漓。他不敢直接去和風閣,而是候在勤政殿外,日頭漸漸升高,籠了他周身的熱氣。
今上從和風閣氣勢洶洶而來,簡颯跪地:“臣聽聞錢側妃提前生產,特來問安。”
“聽聞?你從何處聽來的?”他隻把消息傳到錢府。
“臣與錢府是對門,又與錢側妃自幼相識,錢大人聽說她提前生產,焦慮萬分。他深知如此身份尷尬,不敢進宮求見。”簡颯起身站定,“不知側妃是否平安誕下麟兒。”
今上一夜未睡,臉色蒼白,被光線一照,腦袋發沉,語氣甚是不悅,“生什麽生,朕不想讓她生下這個孩子,朕要殺了她!”